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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短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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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短信的人 (第3/3页)

够仔细啊!哎,你男朋友有多少双水晶鞋?”

    “去你的!”

    “我还以为他养生呢!好几次全公司出去玩他都偷偷溜了。”

    “我们高一那年,易续家搬到了现在的住处,当年是长沙最大最高级的小区之一。易续说那时开始,他妈妈就忙得至少有一半时间不能回家住了,搬到那么好的小区里可能是为了他一个人在家能更安全。那时易续已经开始追看AC米兰重要的直播赛事,比如德比、比如欧冠,所以好几次就在同学家睡了。可是他妈居然毫无例外都知道,他就知道他妈偷偷布了眼线。”

    “他没查出来是谁?以他的智商,小菜啊!”

    “他觉得戳穿他妈不礼貌,也觉得妈妈的这种监督无伤大雅,他跟他玩得好的几个同学讨论过,别的家长给的自由不及他拥有的十分之一,所以就根本没想过要去查。”

    “十二点是那个时候规定的?”

    “当时规定十一点。他妈说,你大了,又一直是个独立的孩子,你该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作息时间、兴趣爱好,我都不打算过问,要求只一个,每天晚上11点前,必须得回家。家啊,得有人气才算得家,不然就叫砖头叫水泥叫石灰,再好听点,叫房子。光有水泥光有房子不叫家,得加上人的体温。这个家里就两个人,我们分工合作,我在外挣钱,支持经济和物质,你的任务就是每天回来,给些温度,给些重视,给些珍惜。不然,‘家’这个字,要被辜负了!”

    “易续就那样听话了?”

    “听!他妈话都到那个份上,还能不听?要是你,你不听?”

    “听!听一个月吧,到第二个月就把持不住了。这种对话,我爷爷我奶奶我外公我外婆,再加我爸爸我妈妈,你以为我听得少啊?刹那间的感动和内疚罢了,良心发现简单,良心坚持起来,难!隔代的观念,隔着鸿沟呢,不可能长辈几句话就改变晚辈的野性,都是独立有个性不受约束的人,改变也只是一时的!我说能坚持一个月都算是吹牛了,能坚持两星期母猪都能感动得上树。”

    “可是易续从那之后坚决遵守。”

    “所以我说啊,脱下工作面具的易续,其实就是一小孩儿!高中生都不算,算小学生吧,只有小学生才那么容易被洗脑呢!这么说对高年级的小学生不公平,应该说一二年级的小学生。”

    “他还成天说别人是孩子呢?他那样叫过你吗?”

    “嗯,被他说过几次‘你这孩子’。”他嫌弃地说:“其实他才是!别看他在公司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他从来不当着他妈妈的面主持会议,我偷偷问他,他说他紧张,就跟考试没考好家长去参加家长会一样!你说他是不是还没长大?”

    “他逗你的!他哪知道什么考砸了害怕家长会的感觉啊!”

    “你这,别保护过度了啊!易续说了他从小成绩差。他妈都当着我们的面取笑过他呢!”

    “我没说他成绩好,是他妈妈从来没参加过家长会。”

    “真的?”林木森有些感慨,又马上调节气氛,说:“他到现在过年还逼着他妈给他买鞭炮发红包呢,你知道吗?”

    “红包的事,我被易续坑过。我上大学之后就没红包了,那年春节他怂恿我去缠我妈,结果我妈从了我,给我包了一千块,可是每个月生活费少给一百块,我一算,亏了两百!你说他坑不坑人?”

    “不坑你坑谁啊?”

    我咧嘴笑了会儿,这几秒钟的快乐是意外获得的。

    “易续妈妈跟你们那经理,那个男死者……”

    “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问过好几次了,忘了?”

    “我们这几分钟这么良好的沟通,关系不是好些了吗?万一你愿意把之前不愿意告诉我的事告诉我了呢!”

    “你累了,睡会儿吧。”

    我不情愿地闭上眼睛,睡意还没袭来,张恒礼的电话先来了。

    “惜佳啊,你千万不能驾崩啦!你想清楚啊,那样你就离易续更远了啊,他去的是天堂,你搞不好要去地狱的呢!”

    我把手机扔到后座闭眼睡觉。醒来时已经天亮,被Soeren的来电吵醒的。

    “你们到了吗?”

    我问林木森:“我们还多久到?”

    “十五分钟。”他说。

    “十五分钟。”我说。

    我们要开往某青年旅社,我把钱给Soeren。

    “你累吗?”我问林木森。

    “累什么啊,一路风景多好啊,这段时间天天呆在办公室加班,快坐吐了!”

    “我二十四岁,读了十四年的书,从来没有一份正式工作。不知道长时间坐在办公室对着电脑工作是什么样的感觉,我也想体会那种一心找一份好工作、为了工资跟人事部计较、为了有朝一日升职做长远计划,又每天抱怨工作难度和强度的日子。你能这样加班,我真羡慕。”

    “哎,”他叹气说:“你也真是有点苦。”

    不一会儿,电话又响了:“你们到了吗?”

    “还没呢!”

    “可是十五分钟到了,十五分钟比你们,比较快!”

    “再等等,马上到了。”

    “马上是多久?”

    林木森给我伸出了五根手指,我说:“五分钟。”

    五分钟后,电话准时来了。

    “你又骗我!”

    林木森忍不住绽放了他疲惫的笑容:“我靠,服了,两分钟不到,我把脑袋给他!”

    当我看到**青年旅社的字样,我给Soeren打电话,为了让林木森听到他的反应,我再次故意开了外音。

    “我们进来了,你看到了吗?”我说。

    “我看到了一个车,是一个黑车,对吗,是那个黑车吗?”

    林木森脸一垮,我赶紧按掉手机,连忙说:“他不是这意思,他是中文差,你待会儿就知道了,他一德国人,中文很差!”

    Soeren是中意德三国混血儿,会流利的德语意大利语英语和还不错的中文。他十岁前外婆教了他许多中文,他说他曾经就是一小北京。后来外婆去世,他妈妈的中文比他的还烂,所以他的中文水平就有降无升。他的中文取决于他的外婆教过他什么。比如他知道“犄角旮旯“,但不知道”坐井观天“。教过的他不一定记得,但是没教的,他一定不知道。可就这样,他那点可怜的中文底子,依然秒杀了许多学习中文的德国人,特别是口音,外行一听,我去,这发音,跟德语没半点关系,这么标准,可想他的中文有多好!只有地道的中国人能听出来,他用中文说句子,遵循的并不是中文的习惯。

    所以他现在说“黑车”,我百分之百地肯定,是在说“黑色的车”。

    我们一下车,Soeren挥舞着手兴冲冲地走过来,离我半米远又停下,指着我的脸说:“你胖了!可是为什么只有一半胖?”

    我摸摸那半张脸,尽管冰敷过,还是肿了。

    我尴尬地笑了两声,从钱包里拿出钱给Soeren。余光便看到林木森的车唰地往前就开走了,我的行李被孤零零地抛弃在灌木丛前。

    “Soeren。”我在灰尘中说。

    “啊?”

    “以后说中文别偷懒,黑色的车就是黑色的车,不要说黑车!”

    “OK!”

    突然一个答案猛地跌进了我的脑子里,我给林木森打电话。

    “是你在报纸上看到的寻人启事,给我发的短信吧?”

    “嗯。”

    “你有两个手机?”

    “一个。”

    “不是这个号码啊?”

    “双卡双待!”

    “谢谢。”

    “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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