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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上篇_1 (第2/3页)

正好带着弹珠什么的?”

    “什么,先生,什么?”罗奇摸一摸口袋,有点茫然。

    “弹珠,老兄。圆圆的玻璃球,那么小的。难道现在学生不玩弹珠啦?我上学的时候,我们可是玩的。”

    罗奇没有弹珠,可是阿普拉米安却有一大堆,从贝鲁特用飞机运来的。罗奇花了大约五十秒钟急忙跑回学校去,冒了极大的风险搞到了一颗,又气喘吁吁地跑回到坑边。他一到坑边就迟疑起来,因为在他的心目中,大坑已是吉姆的产业了,罗奇要下去得取得他的许可。但是吉姆已经到拖车里面去了,所以罗奇稍微等了一下以后,就蹑手蹑脚地从坑边走下去,从门口伸手把弹珠递进去。吉姆一时没有瞧见他,他正在喝着杯里的酒,呆呆地望着窗外天上的乌云在昆托克山顶上聚起来又散开去。罗奇注意到,这个喝酒的动作实在很困难,因为吉姆要站直身子对着杯口喝,不容易做到。要达到这个角度,他得把佝偻的身子往后仰。这时雨又下大了,像小石子似的噼里啪啦打在拖车上。

    “先生。”罗奇叫他,但是吉姆一动也不动。

    “阿尔维斯汽车的毛病是,他妈的没有弹簧避震,”吉姆终于开腔道,与其说是对着他的客人,不如说是对着窗户说的,“你开着车,屁股等于挨着路面白线,谁都会变成残废的。”他又往后一仰,喝了一口。

    “是啊,先生。”罗奇说。他没有想到吉姆居然以为他会开车。

    吉姆已经摘掉帽子。他的淡褐色头发剪得很短,有几块地方剪刀下得太狠了些,露出一道道刀痕,都集中在一边。因此罗奇猜想,吉姆是用他那条好胳膊自己剪头发,这样一来,他看上去更是歪一边了。

    “我给您带来了一颗弹珠。”罗奇说。

    “很好。谢谢你,老兄。”他把弹珠接了过去,放在他硬邦邦的粗糙手心里慢慢滚来滚去。罗奇马上知道他对什么东西都非常在行,他这号人物对什么工具、什么家伙都非常得心应手。“这车不平,你瞧,比尔,”他仍一心一意端详着弹珠说,“一头斜,像我一样。你瞧。”他转身到大窗户一边。大窗户下面有一条铝边,放在那里承接流下来的水。吉姆把弹珠放在上面,看着它朝一头滚去,掉到了地上。

    “一头斜,”他又说,“朝车尾一头斜。这可不行。喂,喂,你这小家伙,你上哪儿去啦?”

    罗奇一边弯下身去找弹珠,一边注意到这拖车一点也不舒服。尽管里头收拾得特别干净,随便谁都可以是它的主人。车里有一个床铺、一张凳子、一个船上用的炉灶、一个液化气罐。罗奇想,他妻子的照片甚至连一张也没有。罗奇还没有碰见过单身汉,不过瑟斯古德先生除外。他能找到的仅有一些属于个人的东西,是挂在门上的一只网袋、床铺旁边放的一个针线包、一个自制的淋浴喷头,用饼干筒打了洞,干净利落地焊接在车顶上。桌子上有一瓶无色的酒,不是杜松子酒就是伏特加酒,因为罗奇在假期到他父亲住的公寓度周末时,他父亲喝的就是这种酒。

    “看上去东西向还可以,但是南北向肯定是一头斜。”吉姆试一试其他的窗框,“你擅长什么,比尔?”

    “我也不知道,先生。”罗奇木然说。

    “得有个专长,人人都是这样。足球踢得怎么样?你会踢足球吗,比尔?”

    “不会,先生。”罗奇说。

    “那么你是个书呆子?”吉姆漫不经心地问,一边哼了一声,倒在床上,喝了一口杯里的酒。“不过我说,你一点也不像是个书呆子,”他有礼貌地又补了一句,“不过你爱独来独往。”

    “我也不知道。”罗奇又重复了一遍,朝着打开的门挪了半步。

    “那么你最擅长的是什么呢?”他又喝了一大口,“你总有个专长,比尔,人人都是这样。我最擅长的是打水漂。祝你健康。”

    在此时此刻向罗奇提出这个问题,很不得当,因为他自己正一天到晚为这个问题感到苦恼。他最近甚至怀疑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什么目标。不论在学习或玩乐上,他都觉得自己有严重的欠缺;甚至学校生活中的日常事情,例如叠被子、收拾衣服,他也觉得自己不能胜任。而且他也不够虔诚,这是瑟斯古德老太太对他这么说的;他在教堂里不该常常板着面孔。对于这些缺点,他都怪自己不好,但是他最责怪自己的,还是破坏了父母的婚姻,他应该早有预见,采取步骤来防止的。他有时甚至想,他是不是有更加直接的责任,例如,他是不是天生邪恶、破坏成性、懒散成习,他的这种恶劣性格造成了父母的不和。他在以前的那个学校里,曾想用大声叫喊来表明这一点,甚至假装发羊痫风,他的姑姑有这毛病。他的父母为此特地见了面,商量了一下——他们是通情达理的人,常常这样做——最后决定让他转学。因此,在一辆抛了锚的拖车边上,由一个他几乎盲目崇拜的人——而且和自己一样也是个独来独往的人——无意之中向他提出这个问题来,差点让他招架不住。他觉得脸上的血往上涌,镜片上雾气迷蒙,拖车开始融化为一片苦海。罗奇也没有弄清楚,是不是吉姆注意到了这一点,只见他突然转过身去,驼着的背面向他。他走到桌边,一边说几句补救的话,一边又喝着杯里的酒。

    “反正,你观察很仔细,这一点没有问题,我可以告诉你,老兄。咱们独来独往的人都是这样——没有人可以依靠,对吗?没有别人看到我。你在那边坑上一出现,让我吓了一跳,以为你是会变魔法的。我敢打赌,比尔·罗奇是全校观察最仔细的人,只要戴着眼镜。是吗?”

    “是的,”罗奇感激地表示同意,“我是这样。”

    “那么好吧,你就留在这里,留心观察,”吉姆命令道,把非洲猎帽又戴在头上,“我要出去,修理一下支腿。好吗?”

    “好的,先生。”

    “那弹珠呢?”

    “在这里,先生。”

    “它一滚就叫我,好吗?朝北,朝南,不管它朝什么方向滚。懂吗?”

    “懂,先生。”

    “知道哪一边朝北吗?”

    “那边。”罗奇马上伸出胳膊,随便指着一个方向说。

    “对。那么好吧,它一滚你就叫。”吉姆又说了一遍,然后到雨中去了。一分钟后,罗奇觉得脚下的地板在摇晃,当吉姆在使劲扳一条支腿时,他又听见了一声不知是痛苦还是愤怒的咆哮。

    在那年夏季这个学期里,学生们替吉姆取了一个外号。他们试了好几个名字,最后才人人满意。他们先叫他“骑兵”,因为他有点儿军人气概,有时喜欢无伤大雅地骂几声,常常独自在昆托克山间闲逛。尽管如此,“骑兵”没有叫开。后来他们又叫他“海盗”,有一阵子还叫“匈牙利炖牛肉”,那是因为他爱吃辣。当他们列队走过大坑到教堂去做晚祷时,总有热气腾腾的咖喱、葱头、辣椒的香味向他们飘来。叫他“匈牙利炖牛肉”也是因为他的法语地道,大家认为法语就是连汤带水的。五年级乙班的斯巴克莱能够把他的法语学得惟妙惟肖:“你已经听到了所提的问题,伯格,艾米尔在看什么?”——右手痉挛地一挥——“别瞪着眼睛瞧我,老兄,我又不是施魔法的。Qu’est-ce qu’il regarde, Emile dans le tableau que tu as sous le nez?Mon cher Berger,如果你不能马上回答出一句清楚的法语来,je te mettrai tout de suite à la porte, tu comprends,你这傻蛋?”

    不过这种吓人的威胁,不论是用法语还是用英语,都从来没有真的实行过,反而很奇怪地增加了他身上的温和神态,这只有透过孩子们的眼光才能看到。

    但是,他们对“匈牙利炖牛肉”也不满意。这个外号缺乏其中所包含的泼辣劲儿,没有考虑到吉姆热爱英国的感情,要想引他斗嘴,用这方面的话题去逗他准没有错。傻蛋斯巴克莱只要敢对女王说一句不敬的话,赞叹一下外国哪个地方的美妙,尤其是个热带国家,那么吉姆的脸就会马上涨得通红,一口气说上三分钟身为英国人有多大福气的大道理。他明知道他们是在逗他,但还是上了钩。他说完他的大道理后,常常露出懊丧的笑容,自言自语说什么上当啦、不及格啦之类,还有什么有人脸上要不好看啦,因为要挨罚,多加作业,不能去玩足球了。但是他确实热爱英国,因为说到头,到底没有人为此吃了亏呀。

    “全世界最好的地方!”他有一次大声叫道,“知道为什么吗?傻蛋,知道为什么吗?”

    斯巴克莱不知道,于是吉姆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地球。他说,西边,是美国,尽是贪心不足的傻瓜,糟蹋了他们得天独厚的条件。东方是中国和俄国——他对它们不加区别——工作服、劳改营、没完没了的长征。在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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