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 起疑 (第3/3页)
畔这片林子,云杉被赐住德胜宫之后已经来了许多趟,艺高人胆大,不管是虎豹还豺狼,自然都没法奈何她,所以也不害怕。
只是,一心专注前方的云杉并未发现,在她后面,悄无声息偷偷跟着一个人。这个人很是奇特,在林子里穿梭,速度几乎能与云杉的马持平。而他穿着一身白衣,忽而从这棵树上约出来,忽而又隐没在那棵树的后面。
云杉射了几次,都没射中。一片藤曼出现在面前,大树与大树之间,人马已然穿不过去。红狐狸机灵无比,“哧溜”钻到灌木里面去。云杉无比可惜,在马镫上顿足,回过头来,这时候,那抹白影一闪而过。云杉这才惊觉,林子深处的气氛突然诡异起来。
那个白影就藏在树上,但是,云杉目力所及并不能看清他。驱马向前,身前身边身后皆没有动静。云杉游目四顾,心里渐渐紧张。打马飞奔,突然,眼前白影一闪。接着,一把雪亮的长刀迎面削来。
昌明殿上,鹰王已经不再和楚风谈公事。他们说些生活上的琐事,然后隔着桌子开始下棋。鹰王的棋艺很高,楚风紧随主上脚步,诗歌文艺都修习得不错,此刻君臣对弈,你来我往很得乐趣。下着下着,鹰王的黑子被吃了一片,楚风先有些惶恐,但见主子不仅不恼怒,反而眼睛发亮精神大振,心里顿时放心,于是便将压箱底的本领拿出来更多些。鹰王每落一子,都要仔细思考。最后,楚风三子落败。楚风口称:“心服口服。”鹰王也为多了这么个有力的对手内心很是高兴。
午膳时间到了,鹰王留楚风和自己一桌用膳。汤桂全布上来的饭菜很是简单:红烧鹿肉、白煮鱼、清炒野荠菜芽儿和豆腐豆芽汤。鹿肉、青鲢是贺琮从苏水河那边送回来的,野菜是小章子带人在野地里挖的,豆腐豆芽都是行宫厨房自己磨自己发的,自给自足,天都传统。君臣一起吃得津津有味。
就在这氛围极好时候,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走进来。接着,汤桂全便来到鹰王身边。
鹰王无事需要避讳楚风,汤桂全便低声禀报:“主子,右将军失踪了!”
“啪”,鹰王手中的筷子被放到桌上。汤桂全接着又说:“据传信的说,郡主也在苏水河,目前也失踪了。”
楚风拿着筷子夹了几根豆芽,放在嘴巴里,嚼了几下,这时候急忙咽下去,然后放下筷子。
鹰王的沉默已然很不正常,对于熟知他性情的楚风来说,楚风当然知道,这就代表:主上已经生气了。
主上生气不是好事,自从楚风被鹰王发掘,到现在,鹰王真正发怒也就一次。那是蛮湘火三部暗算老城主、致使老城主丧命那时候。鹰王一怒,险些荡平三部。数万人也就差点儿死在战火中。
鹰王发怒的征兆具体表现在两个地方,第一,面部表情凝结,仿若寒意侵袭,脸皮逐步冰封。向来笼罩笑意的眼睛,即使面对很不喜欢的人、很不喜欢的事,也不消失那份温和亲切,只在怒意袭来的那一刻,所有的亲切温和全部不见。第二,出身尊贵的他低调不喜张扬,傲气内敛锋芒不显是特色。一旦杀气涌动,那便是想让人倒霉的表示。
楚风了解厉害。上面是主子,下面的是长烈和郡主。鹰王虽然生气,可是怒火波及不波及长烈和郡主,他最好都不要趟进去。如果这是水,便是一滩浑水。而且这浑水还很深,深不可测,一不留神,趟不过去还是清的,被矛盾漩涡吞没,那可就太不划算啦。
一念至此,楚风站起来告退。
鹰王也不留他,让他按照之前所说随时候命也便罢了。
楚风离开,鹰王才问汤桂全:“谁走漏的风声,云杉不在行宫去了苏水河?”
汤桂全说:“这个,老奴还没有去查。”唯恐主子责难,急忙将话题转回去,道:“殿下,是苍龙会的刘景空派人过来传的信,传信的人说:不仅右将军失踪,郡主也一并不见了。”
鹰王闻言,目光闪烁,若有所思。
少顷,他才吩咐汤桂全:“飞马告诉贺琮,旨意到后半个时辰必须找到右将军和郡主。天黑之前,去苏水河的两万人马以及十八盟主必须全部回到白麓。”
汤桂全急忙去传旨。
旨意下达,鹰王便在昌明殿计算时间。一个时辰后,又半个时辰,再半个时辰后,继续计算一个时辰。大殿内外伺候的人神经都非常紧张,除了汤桂全之外,职能最高的小章子已经一头热汗。
传信的太监终于来了,小章子得报后进来回话:“殿下,右将军督军,已经距离营地不足五里。”
鹰王吸了口气,显然内心也绷了一根弦,这根弦这才松了。伺候鹰王每日间从不间断动脑筋的汤桂全早就察觉苍龙会的刘景空不怀好意。右将军失踪了,瑞祥郡主也失踪了,苍龙会派人来报信,报信的人想要得到的结果是什么?希望鹰王奔赴白麓?如果鹰王奔赴白麓的话,刘景空准备好的要让鹰王看到的是什么?郡主目前有比武招亲的预备婚约在身,如果和右将军做出越界的事情,天都脸面尽毁,鹰王的威严也将荡然无存。
只是,汤桂全非常纳闷的是:漫说郡主是有本事的人,就是右将军司空长烈,这蓬莱洲上,除了鹰王殿下外,还有能成为他对手的吗?能同时暗算郡主和右将军,这刘盟主该有多大的本事啊。
而这本事,在鹰王看来,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奥妙可言。
云杉本事不小,可是,三十六骑里面至少有一半人,她是打不过的。蓬莱洲上尚武的人少,但是,自从天都崛起,年不过十五而已,便可以携带骑兵扫荡蛮湘火三部,对武学的重视,各盟各部都加强起来。去外地搜罗也不无可能。紫荆、银门内讧,天都横插一手,宇文杰几乎收了银门岛吴伯渠的家业,且对天都俯首称臣,身为十八盟内最大的盟会——苍龙会能不绞尽脑汁想办法?
刘景空用来对付云杉的,自然就是他千方百计搜罗来的能手。而这个能手不需要具备打败司空长烈的本事,只需要利用云杉,再搞出个把陷阱,那两个人便极有可能成为瓮中之鳖。
而事实上,真相几乎就和鹰王猜想得一模一样。
从营地回来后,云杉接到旨意,让她立刻到东花厅回话。云杉犯了错,还是一身男装没有换下来,灰头土脸,哪有脾气再回嘴?乖乖去了东花厅。
鹰王一没责骂,二没动手教训。他身穿一袭淡青色薄衫,安安静静只在石凳上坐着。蓝色的丝绦系着双龙拱珠的紫田玉,缠金丝打成的精致的绳结下面,同色的流苏一直垂到地上。面前是一个茶壶,旁边有几个茶杯。淡若轻风般的他,水波不兴只手执茶壶,缓缓往一只茶杯里注水。茶香轻轻溢出来,云杉见识不坏,闻得出是今年刚采上来的翠尖。这是黑蛟山独有的品种,产量很少品级很高。
云杉磨磨蹭蹭走过来,期期艾艾等了好久,鹰王才放下杯子开口。
“发生了什么事?”语气淡淡的,但是绝非宠溺容忍。
云杉知道利害,扁了扁嘴,一五一十将实情全说出来。果然那个偷袭她的白衣人本事不小,三刀就让她虎口发麻,拿不住剑柄。不过,那个人显然也低估她逃跑的能力。和白衣人对砍失败之后,云杉发挥剑法精妙的长处,挽了个剑花回身便逃。息影神功妙用无穷,眨眼之间便要逃走。但是,没料到后方还有埋伏,一阵青烟,她就倒了。醒来之后,便……
“便怎样?”鹰王寒着脸问?
云杉嘴唇翕动,不敢说。
鹰王本来手放在石桌上,手指拿着茶杯。隐约猜到什么,怒气上来,五指便加劲了。一声闷响,茶杯碎了,茶水溢出来。
云杉看到那纯净如雨后天空一般的衣裳居然沾上了不和谐的茶渍,一贯无所畏惧的心,也禁不住颤抖了好大一下。
她确实难以不心虚。因为,她从昏迷状态醒转过来之后,就和司空长烈相依相偎在一起。昨日只是负气而走,经过一阵消遣,那股气也消解得差不多。关键是,她和长烈受人暗算了。长烈追她随身的饰物来到一个陷阱附近,这个陷阱不仅仅是个表面被伪装了的坑,四周有毒箭,上面有渔网。更要命的是,坑上盖着的茅草缝隙里不停在冒烟,好像里面烧着了一样。长烈就这么掉下去了,四面都能发射的毒箭让他必须身体下沉,飞跃在半空做这样的事情,也就只有他办得到。
鹰王说:“渔网盖着,长烈的兵器难道也没了吗?”
云杉说:“那网材质奇特得很,兵器削不断。”
鹰王飞快问:“用上内力也不行?”
云杉果断摇头。
鹰王微微沉吟,自语道:“那就该是火部的杰作了。”
云杉听不懂,“啊”了一声。
鹰王已经知道所有他想知道的,不再多说,挥了挥手。云杉还想辩解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司空长烈跪在昌明殿,一直到亥时,才得以觐见。困住他的机关,是贺琮带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破解掉。安插在树干上的弓弩,吊在树枝上的渔网,这些机关都有套中套,一个不查,便会被其中的小暗器射伤。那些小暗器有叶子型,也有细针型,还有圆形齿轮状,贺琮收集了一些,司空长烈带过来,用布垫着,一一放在桌上。
鹰王包着手,取了一件看了几眼,放下来。火部的东西,大抵就是自以为精致完美,其实并不值得那么细细品味。这些机关这些暗器,如果真的利害,也就没有贺琮稳定发挥的余地。非但没有困住司空长烈,连贺琮一块皮都没擦破,就让贺琮将这些东西带回来放在这里。
真叫人无法不去蔑视!
鹰王对司空长烈说:“明天,和苍龙会的比武结束之后,你就随我一起回天都。”
司空长烈做好了任何被处罚的准备,闻言还是忍不住一惊。
“主上……”他急叫道。
鹰王目光发冷,睥睨他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司空长烈面红耳赤,心中不服,却又深知此刻申辩根本无用。一切由什么而起,他知道。可是,这话他不能说,也没法说。鹰王能让他活,还让他留在身边,已经出于义气感情,如果再强行辩解要求鹰王更改决定,那么,就是将自己再往鹰王不信任的那一面推去。
带着强烈的惶恐,又倍觉深深不甘,司空长烈告退出来,离开行宫。
鹰王凌晨去了清风朗月,过了一个时辰,便从院子里出来。今天的比武招亲,看起来是刘景空是对瑞祥郡主的争取,可是,谁都知道,作为十八盟中的最大盟会,苍龙会要向天都开战了!
如果被刘景空娶走云杉,首先可以肯定的是,云杉绝对不会得到盟主夫人的崇高待遇。刘景空只会将她当作棋子,甚至将对天都的嫉妒、对天都的仇恨,化为各种蹂躏,报复在她身上。当然,对于这一点,鹰王也持保留意见。因为,刘景空实在不了解云杉这个人。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心里那点纠葛,真让刘景空把云杉娶回去,苍龙会将面临何等大麻烦,实在不为可知。
提出要娶瑞祥郡主,是因为自己要赐美女个十八盟主,这是一个即时的决定。刘景空这次带领十八盟来,最大的目的,还是应该在觊觎统领蓬莱的大权上。
数年前,由于要保住蛮湘火三部,各大盟主都做出了愿意听从天都号令的决定。这个决定,也是大家避免战火烧及自己,暂且定下的权宜之计而已。有道是风水轮流转,苍龙会要求号令权换成自己,完全符合事理。
娶走瑞祥郡主,等于扇了天都的脸。而娶郡主也好,争夺蓬莱洲号令权也好,打一架都是必不可少的。
两件事情并成一件做,只要是个有眼睛有脑子的,谁都已经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