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3/3页)
国的铁饭碗儿可就保不住了。”
刘姨平静而坚定的说:“日子么,好一点苦一点都会过去的,孩子要是没了我心里的这道坎儿就再也过不去了。”
那天妈妈和刘姨聊了很久,我妈妈很支持刘姨把孩子生下来,而且她也没办法帮刘姨打胎,因为她的善良不允许她这么做。妈妈当上妇产科医生两年来从没做过流产的手术,那会儿农村崇尚“多子多福”,真要是怀了孕没人会打掉,就算碰着来堕胎的,我妈妈也总要找个借口换其他医生。
妈妈见证了那么多孩子出生的时刻,习惯了生命中有婴儿的啼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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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想个什么办法帮刘姨把孩子生下来呢?妈妈最后找了个铤而走险的主意,也正是因为这个主意让我和何理的人生紧紧的交织在一起。
为了拖住何叔,妈妈和刘姨发动了哥哥、何情姐姐还有我爸爸,他们要让打胎的期限延长,越晚越好。
每次何叔提到带刘姨去医院,何情姐姐还有我哥哥就让何叔帮他们补习功课,何情姐姐的成绩一向很好,何叔一直都没搞懂怎么突然间好好的女儿就变傻了。最后哥哥和何情姐姐把该补习的不该补习的都给补习了,没了辙,哥哥就去呼叫我爸爸。
我爸爸的点子就多了,一吃饭他就叫上何叔,吃上两口饭再咪上几杯酒,一顿饭下来就把何叔喝的呼呼大睡。
何叔后来被我爸给喝怕了,再叫他吃饭,他怎么也都不肯来。
钓鱼是何叔和我爸爸共同的爱好,于是我爸又换了个主意,去钓鱼。有时候何叔不去,我爸爸生拉硬拽都要拖上何叔一起,何叔总是打趣儿说:“别钓鱼啦,再钓鱼我就超生啦,到时候鱼没钓着,工作掉了。”
这时我爸爸就会打马虎眼,一边跟何叔哈哈的笑着,一边说:“没事,真要是超生了,我也生一个,陪你一起。”
就这样在两家老小的帮助下,刘姨的肚子一天天的大了起来,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她每天躲在街道背面负一层的房间里。负一层的房间有一个走廊,连通着邻里,我妈妈每天早上帮刘姨买好一天的蔬菜和必需品,一有空就会来陪刘姨聊天说话,更多的时候刘姨都是安静着一个人,屋后涓涓的流水声、山林里的鸟鸣虫叫倒成了何理的胎教音乐。
何理出生前的一个月,大家再也没能按住何叔,他还是把刘姨送到了医院。
手术室里,刘姨有些紧张,迷茫的眼神不知道该落在哪里好,妈妈说一句她木纳地跟着做一句。
妈妈看出了刘姨的慌乱,双手搭在刘姨的肩膀上给她按摩,妈妈轻声的说:“刘霞,放轻松,没事的。”
刘姨安然的点点头,躺下身去,考验却轮到了我妈妈。妈妈从未做过引产手术,虽然整个手术流程在她的脑中滚瓜烂熟,但善良的灵魂紧紧拽着她的手让她迟迟不能下针,即使这支打胎针只瞄准胎盘。
是的,这就是妈妈的主意,打胎针只打胎盘,不直接影响胎儿。
刘姨也看出了妈妈的犹豫,她了解我妈妈,女人总是更能明白女人,何况都是善良的女人。刘姨握住妈妈有些颤抖的手重复着妈妈的话:“小云,放轻松,没事的。”
妈妈也点点头,做了个深呼吸,手势调整了几次才勉强找到最轻松的姿势,然后才稳稳的落了针。
妈妈不知道当这一针扎下去的时候,很多人的命运都随之改变了,这其中也包括妈妈自己。
一个月以后,何理出世了,有些瘦小,头上还有一道疤。
给何理接生的当然是我妈妈,当妈妈看到婴儿头上的那道疤时,她准备好的所有笑容都凝固了。何理头上的这道疤是永久性的,至少自打我认识她以来这么多年一直存在也未见平淡,并且疤痕的部分不会长出头发来遮盖。一个女生从一出生就要背负这样残忍的伤害,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我妈妈她自己,源自于她自以为是的那一针。
刘姨跟我妈说:“没事的,是你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我妈妈没有做声,后来也没有,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能原谅自己。
妈妈在何理出生的三天后提出了辞职,没有交代任何辞职原因,何理成了她接生的最后一个婴儿。
和妈妈一样没了工作的还有何叔,他主动向单位坦白,单位给予辞退处理。
因为“打过胎”,何叔一起的家没有被罚款。
超生的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了,小镇并没有因此泛起一丝波澜。太阳照常升起;大清早发往县城的班车依旧准时出发,每每一车厢人的焦急总会有着落;要是谁饿了就一定能听到推着小三轮儿的阿姨用高亢的嗓音叫卖着糕点,若是没念叨着她她就沉溺于小镇的喧嚣之中,从不刻意招惹馋嘴的少年。但是从此啊,从此世上多了一个何理,她将要来感知这一切,和所有人一样来看看这个大世界,并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世界沉默不语,何理却拥有了她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