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2/3页)
“一定很疼。”可儿轻触着那道疤“他们说作时会很疼是吗?”
手指下凌雄健的肌肉紧绷起来。
“谁说的?”
可儿抬头望着他。
“有伤痛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要回避?”
这算什么?是嫌恶还是悲悯?
凌雄健抽开腿咬牙道:“我没有什么伤痛。”
“可是你明明……”
她的话突然中断。凌雄健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拉到身前一字一顿地道:“最后再说一遍。我没有什么该死的、见不得人的伤痛!”
可儿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清亮的眼眸凝望着他。
望着那张冰冷的脸可儿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表面看是凌雄健不愿意别人提及他的伤而实际上是他不愿意让人接近他。如果想要与他和平共处那就要接受他所设的底限只能在他允许的范围之内靠近他。
然而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无法接受这个底限。
她垂下眼帘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我想你在意的并不是这伤你只是不想让我太靠近你你觉得这样会让你不安全。”
凌雄健惊讶地放开了手。他突然现这正是他的真实想法一个他都没有意识到的想法。一时间他竟有一种被人看穿了的狼狈。
可儿假装没有注意到他越来越阴沉的脸色继续道:“或许你还觉得这伤是你的一个缺点你害怕我会因此看不起你。也或许你觉得需要别人关心是一种软弱的表现。更或者你不知道怎么接受这受伤的事实这腿伤害得你不能再从军……”
她的分析就像一支支利箭每一箭都正中耙心。凌雄健只觉得仿佛在突然间被人剥光了一样毫无防卫能力。他急促地呼吸着腮帮也在激烈地抽搐着。
“……我想正是这个原因才会使你在伤还没好之前就急着下床还硬撑着去骑马。也许你是想要证明自己并没有伤得那么厉害……”
“够了。”
凌雄健猛地大喝一声一掌击在床边画屏上。那精雕细刻的花梨木画屏立刻化为一堆木屑飞溅出去。这女人就是不懂得适可而止吗?他冷冷地瞪着可儿。
“够了。”
他低声重复着转身下床拿过衣服胡乱地往身上套去。又低头压抑住一腔暴怒转身眯眼瞪着可儿。
“你似乎看得很清楚。不过你自己呢?真是可笑还信誓旦旦说什么我不需要你时你随时可以走路。这话你可以拿来骗我可事实呢?你敢说你只想当个管家?”
可儿张着嘴愣愣地望着凌雄健。
“一个临时的妻子嗯?”凌雄健讥笑着蹬上靴子“作为一个临时妻子你管的事儿倒真是不少。”
他怒气冲冲地从衣架上扯下一件斗篷向大门走去。走到门边又转过头来冷笑道:“别以为只有你长着一双眼睛你的花招我们心里都很清楚你从来就没有只想当个管家过!”
说完他用力地一甩门扬长而去。
被弹开的大门外一道闪电滑过夜空狂风吹着被凌雄健留在身后的门出“哐哐”的巨响一声闷雷滚过农夫们久盼的春雨终于从云层里掉落下来。
第二十章
江南的春雨向来不大这细如牛毛的雨丝在不经意间也能将人淋个透湿。
寅时三刻不到春喜提着灯笼撑着油纸伞来到偏殿。远远便看见可儿裹着一件墨绿斗篷立在雨中她忙跑了上去。
“姑娘怎么站在雨里?”
可儿眨眨眼将放逐到天际的思绪慢慢收回。
“这雨又不大。”
她浅浅地笑着点点雨滴在间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这雨虽不大却也能淋湿人的看姑娘身上都已经湿了。”
春喜将伞遮到可儿头顶打量着她。
斗篷下可儿并没有穿着那些新做的衣衫而是重新翻出一件从钱府带来的旧衣那灰蒙蒙的颜色比这阴沉的天色还要叫人觉得丧气也更映衬得可儿脸色苍白。
“姑娘不舒服吗?”
“嗯?”可儿心不在焉地看着远处的操场。那里强劲地风将丝丝细雨吹成一幕幕的雨帘。
“春喜”她突然道“你说我们离了这里之后要做些什么营生好?像白寡妇那样开个绣庄?”说着自己先摇摇头“最好的绣姑已经都被她请去了。开个胭脂水粉铺怎么样?”
春喜惊喜地望着她这是可儿第一次用“我们”提到她的未来计划。
“这么说姑娘终于想通了要带我们一起走?”
可儿苦笑。一开始当那个计划在她心中形成时她并没有考虑要带上任何人――如果只是她一人总是怎样都好办的――而且那时候的春喜和柳婆婆还是钱府的仆役与钱府有着契约。如今她们作为陪嫁随她来到这里她便对她们有了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
春喜想了想摇头道:“这主意不好我们对那一行不熟悉。昨儿我跟老王聊天时老王说不如开个饭庄。我想凭老王的手艺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对了还有老王。王麻子也是她带进府来的她自然对他也有着一份责任。
“还要拉上老王吗?”
可儿低头笑了笑。她突然现其实她在这世上并不像她所想像的那么孤单。
自小可儿便习惯了独来独往。几乎算是看着她长大的柳婆婆总是守着那条看不见的界限让人无法亲近;而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春喜虽然是一个贴心又忠诚的侍女却终究是一个不解世事的小姑娘。她已经习惯了所有的问题都只向自己寻求答案也习惯了只要照顾好自己就好。她一直以为她的未来也必将是这样一个人孤单单的度过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背负”起三个责任。
对于有着那样一个缥缈未来的她来说这责任似乎又太重了些。一个人总是怎样都能活下去的而四个人……也许把他们留在国公府会更好一些凌……那个人并不是一个坏人应该不会亏待他们。只是……
可儿现事实上是她想要他们围在自己的身边这至少可以让她感觉到是被需要的。虽然这么做有些太自私了。
“也许你们留在这里比较好。”可儿接过春喜手中的灯笼转身向抱厦走去。“怎么着留在这里也是有保障些的。”
春喜大大咧咧地挥着空出来的手笑道:“姑娘说什么呢我们当然是跟姑娘同进退啦。姑娘好不容易才同意……柳婆婆……”
春喜的声音在看到角门边的一个人影后突然消失了。
柳婆婆撑着一把黑色油布伞静静地立在角门边。那双闪着睿智光芒的眼睛扫过可儿的脸了然的眼神让可儿突然感到一阵无地自容。
他……不要她的关心。
关在心墙后面的脆弱瞬间滑出它的牢房。可儿握着灯笼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早就习惯了被拒绝也早就想到了这一次的“交锋”很可能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会让她这么痛苦。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在用一把钝刀切割着一处新嫩的肌肤。
“柳婆婆早。”
她低垂下眼帘淡淡地打着招呼重新垒好心墙上崩塌的石块。
阴雨连绵的早晨天光还未放亮。这原本就阴暗的竹林小径在细雨中更显幽暗。她微微侧过灯笼让灯光投在湿滑的小径上好让身后的柳婆婆也能看清路径。
“这雨倒也下得及时正好可以看看府里哪里的屋顶还有问题。我总觉得不应该只有西侧的那些房舍需要修理而已。”
柳婆婆静静地看着可儿擦身而过。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便又静静地跟在可儿身后向抱厦走去。
抱厦廊前仆役领班们正三三两两地凑作一堆小声地议论着什么。看到可儿过来众人一致地闭了口谨慎地望着她。
可儿叹了一口气。有时候她不禁会猜想那些仆役们是不是供奉着一尊不为人所知的“耳报神”不管是哪里出了什么事情他们总能在第一时间知道。
她冲众人笑了笑“麻烦各位久等了我们开始吧。”
安排好各处事项与老王商定好今天的菜单填写完当天需要采买的用品清单又调解了两个起了纷争的仆役间的小麻烦很快便到了早餐的时间。
可儿借口要查帐让春喜去盯着船厅开饭自己则留在抱厦中望着远处烟雨朦胧的湖面默默地出着神。
她不想遇见凌雄健。也不想知道他昨夜是在哪里度过的。她甚至都不想回想起这么一个人来。
自凌雄健摔门而去后可儿便拥被枯坐了一夜。他临走之前所说的那段话更是让她自惭不已。
对于凌雄健的指控她无言以对。因为从某一方面来说他是对的。
即使是现在可儿也敢摸着良心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成为他真正的妻子。但她却一直怀着一个秘密的幻想她幻想着能在他需要她的这段日子里假装是他的妻子以体验一下为人妻的感觉。
可儿揉揉抽痛的额角。
也许在不知不觉中她让自已太入戏了竟然一时忘情以为她真是他的妻子是有权利去关心他的――虽然她的关心只是出于一种本能即使是府里的某个小厮病了她也会如此关心一番的更何况是与她有着肌肤之亲的他。
而在凌雄健眼里这份关心却是多余。因为她只是一个“临时的妻子”一个“权宜之计”是没有权利去刺探他内心世界的。何况他早就说过他需要的只是她的才干和能力并不是她这个人……
可儿闭起眼几乎忍不住眼角的酸涩。廊下及时响起一阵脚步声她忙深吸一口气抹去所有的思绪。
春喜提着食盒出现在门口身后跟着一个打伞的老婆子。
“婆子们说姑娘还没吃饭我想着先前送来的肯定也冷了姑娘吃了又要引出旧疾来故而给姑娘送了些热的。”
可儿看看那个食盒又看看身后桌上已经冷掉的早餐摇摇头。
“才刚我吃了一个栗子糕感觉有些堵得慌。这些先放着等过一会儿觉得饿了时我会吃的。”
春喜抬眼看了看可儿。可儿立刻明白她已经听到了传闻。
“怎么样也先吃点吧姑娘也该记得那张大夫说的姑娘这毛病是冷不得饿不得的。”
可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坐到桌边。她望着站在门边打着伞的老婆子问道:“柳婆婆呢?”
“姑娘怎么忘了?您不是让她随采买的人一同上街去了吗?”春喜低着头一一拿出几碟小菜和一钵百合粥。
可儿看着这几样菜式不由皱起眉头。这典型的南方饭菜与她所列的早餐菜单不一致。
“这饭菜……”
“老王单给姑娘做的。”
可儿皱起眉。
“我跟他说过的不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春喜抬起眼眼中闪着恼怒的火光。“姑娘替那个将军管家累死累活的却吃不到一口自己喜欢的……”
“春喜!”可儿皱起眉责备地望着她。
春喜收住所有的抱怨委曲地弯起唇角赌气背过身去。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哗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闯进来。
“奶奶、奶奶……不、不好了五多被压在砖墙下、下面了……”
可儿忙站起身来。
“出什么事了?你慢点说。”
那小厮扶着膝盖边喘息着边回道:“东边船、船坞的墙倒了把、把五多砸在下面……”
“什么?”可儿大惊失色忙转身跑了出去。
“哎、姑娘……”春喜也忙扯过挂在一边的斗篷追了上去。
一路走那小厮一边禀道:“奶奶让查看一下各处的房舍所以张三爷就领着我们一路看来其他地方都没什么事儿只这船坞东侧墙面有些裂。三爷叫着不要靠近不要靠近那五多性子急一个没拉住就跑过去了偏偏这墙就倒了把五多砸在下面……”
他们还未到船坞远远便见到前方围了一群人。人群中不时传出一声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利惨叫。
张三远远地见着可儿来了也忙赶上来回话。
“五多的腿被压在碎砖下面。这墙只塌了一角另半边墙和整个房顶看着像随时都会倒的样子我们不敢随便乱动。”
可儿排开众人走到人群的前面。
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厮趴在泥水当中两条腿被埋在倒塌的砖墙里。他支撑着双肘瞪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回望着埋在砖块堆里的身体嘴里不时出一声声撕心裂肺般的哀号――也不知道他是疼的还是被自己所处的境地给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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