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四十六 (第2/3页)
摇大摆进驻书店。书店顾客寥寥无几,月凤正和一个店员闲聊,看见花二举着一束玫瑰进来,心里直犯嘀咕,不知花二搞什么名堂。来了顾客,月凤照旧送去笑脸,主动搭话,问花二想买哪类书。花二没回答月凤,一双眼睛满笑着走近月凤,把那束鲜艳夺目的玫瑰硬塞给月凤。花二这种强迫性举动弄得月凤脸红一阵白一阵,旁边的店员看出眉目,坏笑着推一把月凤,要月凤好生接待这个乘龙快婿,随后出了柜台溜进书店后院。
月凤接了玫瑰,却不知如何处置,嘴巴哆嗦地说出让花二想立刻娶她回家的话。月凤说,花老板,鲜花要送给心爱的人,我又不是你心爱的人,送我干吗,我可承受不起。花二憨笑着四下望几眼,见几个顾客低眉垂眼地看书,立刻变成大胆王。胆一上来,花二有了男人勇气,猛地扳住月凤的头,照准月凤的脸蛋刷地呜嘛一口。月凤捂着被亲的脸蛋,完全呆若木鸡,好似被钉在柱子上。大约过了几分钟,月凤哭了,边哭边要花二负责,说长这么大脸蛋只有打小被爹妈亲过,如今脸蛋被个陌生男子亲了,她脸上有了污点,说他要是不负责任,她就去上吊。
花二听了顿时喜上眉梢,心想,月凤这个老实丫头不打自招,都不用他再次送花。花二拍了胸脯子信誓旦旦地说只要月凤同意,不出这个星期就娶她过门。月凤听了这话,果然停止哭泣,极其认真地要花二说话算数,要是花二骗他,就让花二变成祖先的样子――人脑蛇身。
花二嬉笑着离开书店,一路上那辆雅马哈摩托和他一样欢蹦乱跳,还唱着流行歌曲。花二骑着摩托车像是骑在一只麒麟背上,骄傲又自信,脸上写满幸福,仿佛花妖镇再也找不出他那样神气的人。花二回家后,把小洋楼里面最大最敞亮的房间腾出来准备迎娶新娘。小洋楼一共两层,上面几个房间为居住处,下面设置了厨房、洗澡间、会客室,还有个书房,书房里的书柜是用乌木打造而成,本色光亮得照人,摸一把光滑得像缎子。这是花二从工料中抽取的木材,花二对喜欢的事物肯花费精力和大价钱。书房里的一排乌木书柜要是出售出去,起码要赚回很多利益。书柜里的书很杂牌,除了几本像样的装潢书外,花二不管什么样的书都往里摆放,连多年废弃的小学课本也摆在其中充数,书柜里面的每层格架都摆放着工艺品。工艺品中大到腾飞的骏马、张开血盆大口的老虎、愤怒的狮子;小到珊瑚、乌龟、小兔子之类,这些饰物都是花二抽闲自己制作的。尽管花二没读几年书,可花二想把自己武装成知识人士。那个时期社会上非常注重知识分子,花二不甘示弱,总觉得自己内心有两把刷子,而这两把刷子抡起来一点不比知识分子逊。
一周后花二把月凤风光娶进家门,从县城雇了乐班、租了漂亮的轿车,包下镇子里最好的饭店,宴请二十余桌父老乡亲。这些父老乡亲中有近亲、有近邻、有见面三分熟没说过话的、有干脆不认识的,为了婚礼热闹,花二事先放出话,不管认不认识,只要来参加婚礼,花二一视同仁。于是一些平日里喜好占小便宜且贪吃贪喝的镇民一股脑拥进饭店,连吃带拿带糟损,花二见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开始后悔一时兴起甩出大话。不过,只要他瞥见新娘娇媚的面容,心中的悔意立马消散。从饭店返回小洋楼的路上,乐班拼劲地鼓吹,轿车慢悠悠地行进着,像是在检阅花妖镇一般。车上的新娘幸福地微笑着,觉得自己不是嫁给普通的花二,而是嫁给了皇亲国戚。
花铁匠没去饭店吃喝,他在家里吃了一整条烤羊腿,喝了几两二锅头。这会儿正叼着烟袋守在门口迎接儿子、媳妇归来。花妖镇有个说道,就是单亲爹娘不准吃喜,要是吃了喜,家里会触霉运。羊腿和二锅头是花二从别的饭店买下的,可以说和喜庆不沾边,花铁匠才无所顾忌地吃了羊腿、喝了二锅头。花二前两个媳妇,花铁匠没怎么重视,没重视的原因是两个前儿媳稀烂贱,花家没花几文钱就把她们娶进门。
花铁匠聚精会神望着镇北路口,没望见儿子娶亲队伍,倒望见仇家花骡子。花骡子嬉皮笑脸走过来,没管花铁匠答不答理,摸了下酒糟鼻头,上前没话找话地说,花老哥这些年过得挺滋润吧?两个儿子一个在名牌大学读书,一个是当地有名的小老板,真是晚来有福啊花铁匠斜眼一看花骡子满脸的贱相,心里一阵舒坦,一口浓痰上来,不偏不斜吐在花骡子脚前,花骡子没注意一脚踩上花铁匠那又黏又黑的痰上,身子向前一晃险些滑倒。花铁匠抬起一只脚磕了下烟袋锅子,朝向花骡子开了腔:
“你哪根筋拧了,关心起我花铁匠家的事?想当年你吃人饭不拉人屎,把我花铁匠整个底朝天,咋,还要把我花铁匠牵牛样拉出去游街?又有什么歪风让你扬帆了?”
花骡子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依然是副笑脸,居然在小洋楼门前的石头上坐下。坐下去的花骡子没矮下多少,花骡子人高马大,站起身比花铁匠高一头,当年花骡子就是靠着人高马大、能打能斗,才被革委会主任看上。花骡子是人送的绰号,花骡子的真名叫花胜,由于绰号叫得顺溜,久而久之人们忘记他的真实名字,连花骡子本人都几乎忘记真实名字。除了填写必要表格,让他想起自己还有个官名。花骡子从皱巴的衣兜里摸出烟口袋,掏出烟纸和一抹旱烟不慌不忙卷起来。烟卷好叼在嘴上,龇出暗紫牙花子,极其真诚地说出掏心窝子的话,他说,老铁匠啊,当年是我不对,我也是糊里糊涂卷进其中,那时日子过得见了缸底,革委会主任看上咱,又每天给咱吃香喝辣,你说咱能白吃人家白喝人家的吗?老哥,你说对了,那阵子我真是吃人饭不拉人屎啊。一抹混浊的泪滚落下来,滴在脚面上,花骡子趁机斜眼看了花铁匠,见花铁匠没动声色,赶紧又挤出一滴混浊的泪,目的在于引起花铁匠注意,认识到他的真诚,他的下一步才能顺理成章地进展。这样的小苟且是花骡子惯用的手段,看上去不减当年。
花铁匠不瞅不看花骡子,眼睛木讷地瞪着前方,前方出现二十几年前一些模糊的影子。花铁匠过门没几天的媳妇被革委会主任金大牙看上,金大牙千方百计接近花铁匠媳妇,起早贪黑瞄着花铁匠家那扇木栅栏院门,可花铁匠每天都和媳妇一起出入、一起返巢,过着日出而耕日落而归的田园生活。那时金大牙还不是革委会主任,花妖镇也还风平浪静,所以他不敢明目张胆做坏事。他等啊盼啊,终于有一天给他逮到机会,花铁匠不务农了,在村东开了个铁匠铺,整天忙活在铁匠铺,晚上也是日头沉底才进家门。金大牙在铁匠铺开张的第二天糊上铁匠媳妇,那天早晨花铁匠很早离开家,躲在后墙根半宿的金大牙哆嗦着身子现了身,时节已是深秋,冻了半宿的金大牙一下子抱住出来喂鸡鸭的小媳妇,小媳妇被突然的搂抱惊吓住,手里的野菜盆咣当落地,鸡鸭们惊得满院乱飞。几分钟后小媳妇才知道喊人,人没喊来,反倒被金大牙用手死死堵住嘴,随后小媳妇被金大牙拦腰抱进室内。金大牙把小媳妇丢在炕上,饿狗般扑了上去。那时候花铁匠在打一副水桶,铁片不够了,他扯过一张大铁片,刚要裁剪,突然想到家里刚好有一块小铁片,是上次在家里为人打东西剩下的,花铁匠大步流星由村东走向村西的家。
一进院门看到那只摔碎的野菜盆,叫了几声媳妇,没人应声,他大步迈进室内。那时金大牙正拼命撕扯小媳妇的衣服,小媳妇用尽气力抵抗,身上的衣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剩下半个裤裆挡在要害处。金大牙太投入,花铁匠进来,他一点没感觉。媳妇被人欺侮,花铁匠拿起一只扁担猛夯过去,金大牙才从小媳妇身上败退下,捂着被打破的脑袋仓皇逃命。
打那件事发生后,花铁匠把媳妇带进铁匠铺寸步不离,以为这样,媳妇就会安全。突然有一天花妖镇多了许多戴红袖标的男女,村委会的广播喇叭喊得让人睡不着觉,喇叭里天天喊“把无产阶级**进行到底”这样的口号,花铁匠不明白“无产阶级**”是什么意思。有一天铁匠铺来了十几名戴袖标的,为首的就是金大牙,他们恶狠狠地砸了铁匠铺所有实物,把那些铁片和顾客没来得及取走的水桶全部当废品卖掉,末了一把火烧了铁匠铺。花铁匠这时似乎明白什么叫把“无产阶级**进行到底”,所以当他被五花大绑拉到批斗台上,当他被金大牙逼问“什么是无产阶级**”时,他痛快地回答了金大牙,他说,无产阶级**就是卖掉烂铁片子、一把火烧了铁匠铺,金大牙龇着牙一阵大笑,然后命令身旁一个高头大马的家伙押花铁匠下了批斗台,给群众揍得鼻青脸肿。随后金大牙又发了话,命令人高马大的家伙把花铁匠的尿揍出来。高头大马的家伙就是花骡子,花骡子毫不客气地伸出他那又硬又大的拳头,一下子把花铁匠的胳膊打错踝,不顾花铁匠疼得龇牙裂嘴,又一下子把花铁匠错踝的胳膊背过去,只这一背,花铁匠便疼晕死过去。金大牙趁机去了花铁匠的家。
花铁匠媳妇那时已身怀六甲,没像从前那样天天跟随花铁匠往铁匠铺跑,也没像从前那样把饭菜煮好放进一只筐里亲自送给花铁匠,而是把饭菜热在锅里等花铁匠回来吃。左等右等,饭菜热了又热也没见花铁匠回来,媳妇有些急,挺个大肚子打算去铁匠铺。一脚门里一脚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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