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四十五. “花家” (第3/3页)
活,居然忘记自己是个双身子,中午烧饭菜时踩到没干利索的水泥地上,脚下一打滑、身子一趔趄人啪地摔倒。这一跤跌得不轻,腰扭了不说,肚子立刻阵痛,家里只有xiǎo芬一人,xiǎo芬努力爬到mén外企图喊人,还没来得及张口,身体瞬间涌出大量血迹,由于失血太多,她已无力叫人。那个顽固孩子到她气息奄奄也没能出生,又是难产,孩子的一条xiǎotuǐ伸了出来,要是当时有人在身边,孩子大人怎么也不会瞪眼死掉。
傍晚huā铁匠、huā二父子俩一前一后迈进huā家院落,huā二是在路上遇到的huā铁匠,为讨好huā铁匠还买了瓶xiǎo烧,一路上吹着口哨回到家。刚进家mén,huā家爷俩傻了眼,huā二手里的xiǎo烧当啷落地,玻璃碎片和酒液溅了满地。huā铁匠拿烟袋的手抖得厉害,面部皱纹大幅度跳动着。huā二一下子扑到满身是血的xiǎo芬身上,看到那只已经变硬变紫的xiǎo脚丫,huā二险些昏死过去。
事隔半年,huā二还是忘不了那只变硬变紫的xiǎo脚丫,一闭灯就能殷实看到紫乎乎硬邦邦的xiǎo脚丫。为此huā二晚上总是开灯睡觉,也为此总是招来huā铁匠谩骂,huā铁匠骂他是败家子、不省油的烂灯。骂归骂,终归父子连心,每天晚上去西屋关灯时看见儿子蹬了被,还是体贴地帮儿子盖上,若是儿子沉睡着,他会站在儿子面前老半天不动地,有时他还伸出粗糙的大手mō儿子光滑的脸,显然,他在爱怜儿子。可他的爱怜只藏在背后,不肯让儿子知晓一分一毫。要是儿子突然睁眼醒来,他会虎着脸冲儿子一通教训,诸如睡觉不关灯,想把老子辛苦挣的那点钱全部败光吗?再诸如你那么大爷们咋跟娘们一样胆xiǎo,怕个球,不就是婆娘死在家里吗,死人场面你老子见多了,你母亲你二娘你三娘哪个不是死在家里,那会儿还没电灯,要是害怕早吓成灰末子。然后他倒背手咳嗽着离开。
连续死两房媳fù,huā二再无心说媳fù,huā铁匠似乎也没了先前的劲头,不再四下张罗给儿子讨便宜媳二干了两年装潢积攒下不少钱,huā铁匠心疼huā二,也不再把huā二的钱拢到自己腰包。huā二在镇子里显眼地方租赁了mén市房单干起装潢。huā二装潢手艺不错,他人没读几天书,但脑袋特别灵活,不管房屋面积大xiǎo,他都能设计得让人眼huā缭luàn、耳目一新。huā二在当地出了名,人也发生根本变化,从不爱穿戴到喜欢名牌到屁股后面chā个传呼机到骑上雅马哈摩托,huā二彻底旧貌换新颜。huā妖镇大街上再也看不到那个衣衫不整、鞋lù脚指头、走路侧脸低头的huā二。
huā二原本内向不爱说话,见人脸先三分红,如今见人先打招呼、脸不红心不跳,骑着那辆雅马哈摩托在大街上是横冲直撞,样子极其威风。镇子里的大姑娘xiǎo媳fù见了咂舌nòngsāo地迎上去。之前这些xiǎo娘们根本没把huā二放在眼里,走到huā二近前不是掩鼻,就是匆匆离开。原因有二,一是她们闻到huā二身上浓浓的铁锈味,二是huā二经常冷脸对她们,尤其一连死两房媳fù,huā二的脸愈加yīn气。
镇子里吃上自来水的同时,先进生活用品络绎不绝涌进来,人们再不用排队去铁匠铺打水桶,再不用为去固定水井加塞打水而遭众人斥责。huā妖镇的男nv很势力,当年镇子里使用井水时,huā铁匠一家成了明星人物,只要huā家人一lù面,不管大人孩子都主动上前打招呼说梯己话。自从huā妖镇有了自来水,人们逐渐淘汰水桶,再见到huā家人冷淡地别过脸。huā铁匠对镇民的变化没在意,不管人们怎样变化、怎样冷淡他,他还是见了熟人主动打招呼,问人家吃了没有。其亲热劲很像之前那些熟人对他那样。人家用鼻子回答他的问话,他也不计较,下次见面还是照旧不计前嫌地和人家打招呼。大儿子huā大考上京都大学,这下子轰动了huā妖镇,huā妖镇的人们又开始恭维起huā铁匠一家。与huā铁匠撞面没话找话地说,啧啧啧,大侄子真是不简单,一头扎进京城,那可是皇帝老子盘踞的地方,他大伯,这下huā家坟茔地可算撞阳,你老啊就等着吃香喝辣吧……
huā二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兜里的钞票多起来,人也就越来越自信,把老宅翻盖成一座xiǎo洋楼,整个院落扩大几倍,修了huā园,通向huā园的xiǎo径铺了雨huā石,还有个外观jīng美的养鱼池。huā二从南方nòng来观瞻鱼放进去,整个院落立刻充满生机。huā铁匠的菜园子依然屹立在原处,huā铁匠没阻挡儿子在原址创建楼房,但放话给儿子,说儿子怎么折腾他不管,但要给他留下房前那片菜园子,说他吃了一辈子自家产的蔬菜,吃得舒坦放心,掐根大葱都不用清洗,要是毁掉他的菜园子,他就掀了儿子盖的楼房。
huā二没办法,只好出钱买地皮把楼房往后让十几米,如此突显出楼房的亮丽。钱财越来越多的日子,huā二没像有些男人那样去外面吃huā酒,也没轻易接纳任何对她抱有企图心的n二看上huā妖镇书店里一名叫月凤的店员。月凤长相俊秀、人也文静,一说话脸就红,和huā二从前差不多。huā二想如今大姑娘的脸皮比牛皮还厚,哪里还见得着这样的文静nv子?从看见月凤脸红那刻起,huā二决定娶月凤做老婆。huā二缺少文化,又想干大事,所以经常光顾书店,要么买书、要么这翻翻那mōmō,这几年干装潢,几乎买尽书店里装潢方面的书。
月凤一看到huā二来店里,脸忽地红成一片。huā二更加动心,动心归动心,以什么理由接近月凤,huā二颇费一番脑筋,为此专程去了趟京都,准备去找有学问的大哥商量下。夜长梦多,huā二想到做到,于当日乘飞机去了京都。本可以直接从huā妖镇坐火车去京都,huā二偏坐火车到省城,改坐飞机去京都。发迹以来,huā二一直对坐飞机发痒痒,老觉得飞机那东西飘飘悠悠穿云破雾够刺jī。没钱那阵子,天空偶尔有飞机经过,huā二不论忙什么都要撂下,哪怕是正在厕所大便,也会慌张提了kù子疯狂地冲出去。人一来到户外,脖子抻得老长、脸仰成平行线去看天上的飞机,直到飞机进入云端,他还是一副仰脸朝天的样子。
京都是大城市,能破出成千上万的huā妖镇。楼房鳞次栉比,一座比一座高大;街面宽阔得能让你瞬间吐出满腔压抑;车辆川流不息,按指定跑线有序行驶着,不像huā妖镇那样杂luàn无章、马路狭xiǎo,两边的车同时过马路只能擦身而过,行人给挤到房根旁行走。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之前还以为省城大得无边,来到京都才发现省城不过是大象鼻子,huā妖镇不过是xiǎo蚂蚁。huā妖镇眼下主要的jiāo通工具只有摩托、自行车、带篷的三轮车,街面上偶尔跑几辆大卡车、吉普车,也能数得清,至于sī人轿车,很少能看见。镇子里谁要上哪去,远一些的路程,几乎都坐带篷三轮车。
huā二先过了把公jiāo车瘾,最后坐出租车去了京都大学。
一路上,因为连续过瘾,huā二没感到疲惫,眼内始终挂有对来往车辆的新鲜感与神秘感。出租车停在京都大学mén口,huā二迅速下了车,吹着口哨向校园走去,那情态好似他是这里的学生。按huā大信上的地址他准确找到法律系男生宿舍,却没找到huā大的寝室,于是他逐一截住宿舍里出来进去的大学生,叫住人家便问huā大住哪间寝室,人家没停步子,甚至没看他一眼,边走边以摇头或一句“不知道”回敬了他,随后夹着书本匆匆离去。偶尔有人停住脚步,并不是为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觉得他好笑。大热的天,他里面穿了高领线衣,线衣外面穿了衬衫,衬衫领口处系了领带,外面还穿件西装。虽说都是名牌,可穿在huā二身上一点看不出档次,一句话,那时的huā二还不懂穿着艺术,穿着属于半土半洋,因此把里外名牌穿得一塌糊涂,倒是脑顶的*平头显得时尚些。当时城里某些大款流行平头款式,所以不看huā二衣着,只看huā二脑袋,huā二还是有些气质和魅力。
一连气拦截十几个大学生,最后一个戴眼镜的大学生停住脚步,告诉huā二他们寝室里有个叫huā运的,让他去看一下,说huā运这节没课正在寝室看书。huā二习惯xìng地mō了下平头,回答人家说他找的人叫huā大,不叫什么huā运。眼镜同学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匆匆走出宿舍。
那时候恰好是下午上课时间,很少有同学出来,huā二站在法律系男生宿舍mén口神态焦虑又茫然。这时他突然来了灵感,心想,没准huā大真改名叫了huā运。之前他就讨厌别人喊他“huā大”,可他要真改名,为啥信上的名字还是huā大?要是他没改名,又为啥那么多同学不知道huā大是谁?倘若huā大改名叫huā运,他能收到他的回信吗?一时间,huā二陷入谜团不能自拔,他站在mén口想了想还是按眼镜同学说的寝号上了楼,心想,管他huā运是谁,进去看看再说吧。
huā二一活动,脑mén子立刻沁出汗水,他只好摘下领带、脱掉外衣和衬衫。进入楼mén,他大步朝楼梯走过去,mén卫喊他回来,他东瞧西瞅一通,仿佛喊声和他没关系。直到mén卫出来拽住他,他才恍然大悟。他登完记,嘴里嘀咕说,这大城市什么新鲜玩意都他**有,上个楼还得他**登什么记。来到眼镜告诉他的寝室mén前,他不知怎么突然紧张起来,长到二十几岁,还是头一次和学问人打jiāo道,要是huā运不是huā大,下一步该咋办?要是huā运就是huā大,要是屋子里有其他人,第一句话该咋说才不至于给huā大丢面子?huā二自打三天五头去书店,除了买下不少装潢书,还买下不少闲杂书,比如什么奇闻逸事呀,为人处世大全呀,佛家用语呀,商场争斗呀,等等。他从里面悟出不少道理,还慢慢学会遇事思考的习惯。mén半开着,huā二聪明地探进半个头,这一探不要紧,他一下子jī动起来,声如洪钟地开了腔:
“哥,果真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