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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7: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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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57:剑光 (第3/3页)

散自己的注意力――这群手无寸铁的人,只是降低对方士气的消耗品吧,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

    对面传来温暖的火光,两军很快就要会面了。不少人的眼里露出欣喜的笑容,那是他们的故乡,他们的军士,他们的希望,也许,他们马上就可以得救了。然而迎接他们的是一阵箭雨,那些带着希望的眼神甚至来不及转换为错愕。颜语看到那些弓手的手在颤抖,他们在屠杀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同胞。

    “尽管歹毒,却很有效。”这个时候,颜语还有心思评论战术,她的肩膀中了一箭,原本就虚弱的身体因为疼痛而几乎晕倒。但是她依然强迫自己张大眼睛,看一面倒的屠杀,看两军你来我往鲜血飞溅的场面。那只箭和周围的尸体是最好的伪装。她躲在一具尸体下面,所有的精神都被用来维持神志的清醒,求生的本能告诉她,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只是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不是人力可以抗拒的,所以颜语到底还是昏过去了,也许就这样死了。战场上依然是漫天的喊杀声,而她不过是众多尸体中,小小的一个

    依然是被无孔不入的寒冷冻醒,依然是昏暗的帐篷里,不同的是昏沉的头脑,无力的身体和火辣辣的伤口告诉颜语,她发烧了。原本这不是什么大病,只是伤筋动骨后的自然反应,不过在这种没有药,没有暖气的情况下,怕是会死人的。

    “小娃娃好大的命。”熟悉的阴森森的声音竟然让颜语产生亲切感,生病中的人感情果然格外脆弱。颜语咳嗽一声,象是拍戏般回道:“这是哪……”

    “自然是俘虏营……今个儿活下来的可不多,小娃娃命硬……”说着还叹息着说道:“倒不如死了痛快。”也不知道是说给颜语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颜语不再回话,她能感觉身体里的能量在燃烧,在流失,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能不能挨过去,迷糊间又昏睡过去。

    “小娃娃好大的命”这是第四次听到类似的话了,只是这次说的却是感叹句,话语间毫不吝啬的赞叹让刚恢复意识的颜语愕然,然后她才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烧竟然退了,果然是好大的命。

    “小娃娃想必是很想活下来的。”老人不知道何时挪到颜语的身边,惨绿的眼睛即使在白天也显得鬼气森森,清晨阳光照在帐篷上的斑斓映得他的笑容更加诡异:“可是在这里活下来可不容易。”

    “过一天是一天。”颜语撑起身子眯着眼回答,失血过多让她眼前发黑,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此时她急需营养,偏偏俘虏营平日里两天才一顿半饱的饭,想是为了避免他们逃跑闹事。

    人笑往她手里塞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触手腻滑,让颜语险些丢出去。但再仔细一看,颜语的神情已经不是惊讶可以形容――这是一团看起来很脏,摸起来很恶心,闻起来很怪异,但是事实上没有任何变质的――肉。

    颜语觉得自己似乎闻到香味了,事实上根本就是怪味,但是她的肚子在抗议,她的身体在抗议,于是她低下头,义无返顾地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将这块巴掌大的肉消灭――没有调味过的肉很恶心,但是绝对有营养。

    一大块肉下去,颜语感觉好多了,她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主要原因应该是这块肉没有任何香味。她用一种疑惑的,询问的,探究的眼神看着老人,却听老人低声一笑道:“小娃娃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12岁,颜语。颜色的颜,语言的语。”看身体发育应该才10来岁,但是想到有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所以颜语又加了两岁。

    老人笑容诡异地点点头:“颜语青花,名字倒是有意思。”说完伸手将自己枯槁的手放在颜语的手上,闭起眼睛,不再答理颜语。

    颜语愕然,这算什么事。她很想把手抽出来,又考虑到刚才吃了人家给的肉,这才不动地任由老人了,想来她也不是为了吃自己豆腐。

    这一坐就是一整天,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帐篷里的人因为没有食物也陷入委靡状态,慢慢昏睡过去。颜语身边的老人却在这时张开眼睛,惨绿的眼珠盯着颜语转了转,慢慢转变成深沉的暗红。

    浅睡中的颜语感觉周围突然暗淡下来,好象所有的光都被黑暗所吸收。她努力地想要张开眼睛,却发现这样只是徒劳。噩梦吗?颜语放松下来,如果是梦的话,不管是噩梦还是美梦,她总是乐于体验的。然而黑暗只是黑暗,仿佛她整个人都浸泡在黑暗里,有的只是思维而已。她能感觉到这些黑暗象水一样流动,象空气一样无处不在,但是,黑暗依然只是黑暗。

    醒来的候天刚亮,颜语惊讶于自己一觉睡了一天一夜。旁边的老人似乎很累,但他依然看着颜语诡异地笑。他递了一快鸡腿模样的肉给颜语,之后便不声不响地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日子似乎成为一种循环,颜语每天会吃一大块的肉,这些肉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味道怪异,肉质极为粗糙。每天晚上,老人会握着颜语的手,她在入睡后会“看”到那一片黑暗,从一开始的惶恐,到熟悉,然后慢慢变得亲近。颜语知道这和身边的老人有关,可是他没说,她也就没问,直到10来天后,这样的循环才被打破。

    “明日开战,今天都给我吃饱了。”一样的意思,由不一样的士兵传达,颜语猜想原先那个士兵也许是战死了。之后是熟悉的糊状食物的味道。

    那日晚上,老人向平常一样搭着颜语的手,颜语看到的却不再是纯粹的黑暗。

    “#¥¥*……”从未听过的语言以一种奇特的朗诵方式,在颜语的梦中不断回响。伴随着被颜语认定为咒语的诡异腔调,一向平和的黑暗象是接受到某种信号,不停地翻滚,跳跃。这种情况持续了一整个晚上,颜语甚至觉得冗长的咒语仿佛被印在了灵魂深处,她随时都能念诵出来。

    这种感觉在她看到老人疲惫的脸色时被无限放大,但与此同时,她心里也升起大大的疑惑,这个老人在帮她,可是,为什么?

    依然是寒冷的黎明,依然是手无寸铁的炮灰,依然是如雨的利箭。颜语大口地呼吸着混合了血腥味的氧气,一边满身鲜血地躲在尸体后面装死,这也算是一回生二回熟吧。

    步兵相接,然后是骑兵。颜语看着战场上越来越多的尸体,听着不停传来的惨叫声,喊杀声,思维一片空白。她只在心底不停地重复着:这就是战场。她觉得自己冷得牙关都打颤了,周围尸体的掩护丝毫给不了她安全感。不知怎的,她突然想起昨天梦中的那些咒语。那种诡异的音节仿佛放慢了无数倍,清晰地,带着无比穿透力地,在她灵魂深处回放。她象着了魔一样,全身心地重复这每一个音节。等她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念完咒语,而她的双手合十间,一道黑色的光华,正快若流星地冲向战场。她看到那道光华穿透了一个人的,二个人的,三个人的铠甲和身体才消失不见。她整个人都虚脱下来,跌坐在尸体堆里,脸色苍白,眼神涣散。

    战场上,除了战友,没有人会在意生死,也没有人会注意那么两三个人的死法。也许有,但他们在那一愣神间,已然死了。

    颜语在被带回俘虏营后一直都是呆呆傻傻的,仿佛精神已经崩溃了。这种情况在老人的手搭上她的手后才恢复过来。

    当颜语重新接到温暖的,熟悉的黑暗后,她仿佛突然活了过来。她紧张,惶恐,拼命地想亲近这种平和的黑暗;她想哭,可是没有眼泪,她一度以为自己麻木,坚强,才发现自己脆弱如斯;最后,她平静下来,她告诉自己,这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世界了,这里有战争,而自己,杀人了

    所以当清晨的阳关笼罩帐篷,洒下一片光斑时,颜语张开眼睛,她对着老人微微点头,紫色的眼睛变得更幽深了一些。

    老人带着诡异的微笑松开手,塞给她一块肉,然后低低地咳嗽着闭上眼睛。颜语这才发现老人受伤了,他的一条胳膊不翼而飞,而他却仿佛丝毫没有知觉般,表情安详。

    这之后,老人的手再没搭上颜语的,当颜语精神集中的时候,她已经可以自动进入那种状态。也许黑暗不够纯粹,不够活跃,可是,毕竟她不需要老人的帮助了。老人告诉她,这就是冥想。

    冥想几乎成了颜语生活的全部,在这个没有温度没有人性的地方,除了冥想,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偶尔的,老人也会搭上她的手,教她一些新的东西。

    老人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这从他越来越严重的咳嗽就知道。颜语也曾担心过他,可是当老人以一种越来越诡异的微笑看向她时,她失去了勇气。老人看她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是个猎物。

    又是一场战争。这是颜语经历的第一百二十四场战争了,自从上次第一次杀人后,到现在也不过半年,却几乎三天两头就要出征一次,而似乎,炮灰也越来越不管用了。战争的背后永远是政治,颜语不知道频繁的战争背后隐瞒着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活下来了。这一次,她的背后,背着已经昏迷过去的老人。

    回到熟悉帐篷,颜语将老人轻轻放下来。如果不是自己背他回来,他已经被烧死了吧。颜语接过士兵递来的糊,自己喝了一大碗,又给老人喂了一小碗。今天还有食物,意味着明天还要打仗,而帐篷里这些换了又还的人,对着食物近乎狂热,又无比恐惧。

    “咳咳……”熟悉的咳嗽声,然后是老人诡异的声音:“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的时间不多了……”老人用力地抓着颜语的手,仿佛在临终交代,他用力地咳嗽,声音阴冷粗哑:“看着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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