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1034:期待更多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章 进书架
    1034:期待更多 (第3/3页)

,赚了太多的钱,再也不能生育。妩媚娘有点孤独,一直想要一个女儿陪自己。

    前些天一个晚上,妩媚娘把阿葵唤到自己的房间里,问她愿不愿意嫁人。妩媚娘说叶泓藏是个不错的男人,虽然已经娶了一个正妻五个妾室,但他对女人很好,妩媚娘年轻的时候陪过叶泓藏,那时候叶泓藏还刚从云中出来,出仕于晋侯,立志做一番事业。他是个战场上神鬼一样的男人,在卧室里对女人却格外温柔,也许因为他的敌人都是些持刀的男人,所以对女人他更信得过一些。妩媚娘说自己知道叶泓藏喜欢阿葵,上了年纪的男人有点想要个小姑娘,很常见,妩媚娘又说阿葵长得很像她自己年轻时候,叶泓藏总来听阿葵弹琴,也许是想到了年轻时的妩媚娘。说着说着妩媚娘就抱着阿葵抽泣起来,说她后悔年轻时不该那么贪的,该嫁给叶泓藏,可那时的叶泓藏是个心比天高却身无余钱的小校尉,怎么也不像能托付终身的样子。

    阿葵有点儿感伤又有点儿高兴,答应了。能嫁给叶将军这样的贵族,是女人们想都不敢想的福气。这消息传出来,“檀香廷”里妒忌着阿葵的女人们眼里都要冒出火了,原本妩媚娘偏心也就算了,可阿葵还是个处女,居然就得了从良的机会。阿葵从那些女人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骄傲和幸福,连着好些天都傲气地昂着头,直到今天早上。她从一个已经忘记了的梦里醒过来,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很烦,就像一整天不停地弹琴却又不停地断弦,又似乎是韵调拨得极高却不知怎么收束,一团乱麻。

    十四岁的阿葵忽然间理不清自己的思绪,只是乱,乱,乱。难道就要这样嫁到叶将军的大宅里去么?作一个规规矩矩的女人,和几个侍女天天煮茶插花,看看猫儿狗儿打架,夜里等待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在七个妻子里选择自己?

    她躺在被窝里,看着屋顶,愣了很久,悄悄爬了起来,头也不梳,散着一头黑亮的长,披上淡青色鹅羽纹的白色长衣,拉开了门,在宽宽大大的屋檐下搓了搓冻得麻木了的手,漫不经心地拨动了琴弦。

    琴声游逸开去,在满天满地的雪花里,清清亮亮,微微寂寂,似乎有些颤抖。

    整个小镇里只有琴声,安静得让人觉得寒冷,阿葵打了个冷战,伸手到长衣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她停了手,准备收拾琴回屋了。

    琴声黯淡的刹那间,阿葵吃了一惊。三个声音同时拂动她的鬓角,呜咽的箫声、雪地上的脚步声和积雪在屋顶上偶尔划动的簌簌声。极朦胧的三种声音,在阿葵弹琴时被掩盖了,此时却汇合起来,如烟雾一样蒸腾变幻,无孔不入地覆盖了整个小镇。

    阿葵很费力地才看清了那个身影,他走在门前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上,由远而近,曲曲折折,行云流水。那人穿了一身白麻衣裳,洗得干干净净,用白色麻绳束得很干练,戴了一顶白色的斗笠,全身雪一样的白。一瞬间阿葵有个奇怪的想法,那人是个妖魅或者鬼魂,在小路尽头的绵绵雪幕里由雪花凝成,又是孤独又是萧索,一如他的箫管里回荡的曲子。

    折折叠叠的箫声一直伴着他走到檀香廷的门口,他站住了,面对阿葵,远远地隔着十多尺,自顾自地**。现在阿葵看清了,那是个真真切切的男人,高挑、修长、白麻衣、白麻鞋、白麻斗笠,全身整整齐齐。他没有什么行李,背后斜背着一卷粗草席,胸前挂着一块铁牌,正面是“云水”两个字,背面铸着他的行牒。

    他不一言,只是**,箫声如一团渐渐散开的烟雾,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音,笼罩了他自己和阿葵,仿佛贴着耳际的诉说,仿佛无形的手在脸上的抚摸。阿葵脸上不由得有点泛红,而她自己甚至没有意识到。

    这样一个男人,衣着寒酸,仆仆风尘,只靠一管箫向ji女乞食,却又执拧得不肯靠近,偏让人觉出一种难以抗拒的孤独和尊贵。阿葵略略一惊,知道这第一眼自己就落了下风,面对这个僧人,她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

    长门僧。

    那男人是个长门僧。东6很多地方都有长门僧,有些地方的人恭恭敬敬地把他们叫夫子,向他们请教一些知识,长门僧懂得总是比一般人多很多,他们就用这些知识换钱糊口来继续他们的修行。不过晋北这些年出了些不一样的长门僧,都是这样穿一身白麻,戴着一顶斗笠,背着一卷草席,吹着从不离身的箫,在人群中来来去去。他们在任何可能弄到食物的地方**乞讨,而他们最容易成功的地方,就是ji馆。他们从不直接张口,还遵从着长门僧不乞讨这个古老的原则,只在那里安安静静地**,你不给他们食物,他们就会这样安静地离去,你给他们食物,他们也不会道谢,只是再吹一曲那种飘忽不定的曲子作为感谢,之后就继续上路。他们有一张很精致的行牒,是晋侯府特别为他们颁的,铸在铁牌上,风吹雨打不会损毁,持着这张行牒,晋北国里各处都不得留难他们。据说年轻的晋侯很信长门教关于“赎罪”的说法,特意方便这些僧侣的修行。可这些长门僧不被其他地方的长门僧承认,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传授经义,教导学生。没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他们悄无声息地在人群背后驻足,又悄无声息地离开。有人说他们是受了神的旨意,在这个世间行使他们主宰的权力,在纷乱和有罪孽的地方,用他们的眼睛代表神来观察。所以没有人敢接近他们,他们是不详的,更没有人奢望看到他们斗笠下的脸,据说那就如同窥视了神的面孔,只会带来不幸。只有琴ji们喜欢他们,因为他们都会吹那些幽咽的曲子,和着ji女们的琴声,仿佛互相怜悯着什么。

    阿葵本想回去拿些食物和水给这个长门僧,她还小,一付好心肠,对乞食的人,无论是一般乞丐还是长门僧,都不错。但是她的脚步被箫声绊住了。她听过许多长门僧**,却从没有像这个早晨一样,觉得自己能够随着那箫声,一点一点进入这些天命的主子们的世界。她渐渐分不清箫声的远近,近的像是在抚摸她的耳垂,远的又像是天边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在空空凝望。她的记忆在天籁般的箫声中延展,可以回溯到儿时在家乡的野地里打滚,可以追溯到母亲用糯米给她做青团吃,也可以追溯到她被卖到檀香廷的那一夜她自己的号啕哭声,她无论如何不能相信曾经那么喜欢自己的父亲母亲,居然就拿她换了些钱就走了,她哭着向他们伸出手去,他们都不回头看她。她觉得泫然欲泣,她觉得箫管里藏着这个年轻男人的怒气和悲伤,化作冰冷的结晶,像雪花随风四散,可每一片到了她心里就化作了水,总是捉不牢。当她想再深一点看进他心里的世界时,却给一层看不见的东西挡住了,她忽然间极想看一看他的脸,哪怕一眼也好。:

    她看向别处。她摇摇头。她不愿看着他。卢克这些话让人心烦意乱,尽管她不能想象为什么。它们是胡说,当然;这就是为什么。把她称作联盟的唯一希望如果他万一死了的话――为什么,这真荒谬。荒谬的想象,卢克死了,而她是唯一的希望。

    两个想法都是不可能的。她从卢克那儿走开,以此来拒绝承认他的话;至少给它们一段距离,好让她呼吸。母亲的闪现又出现了,就在这个活生生的空间中。拥抱被分开,骨肉与骨肉被撕裂……

    “别这样说,卢克。你不得不活下去。我尽力而为――我们都是――但我没有什么重要。没有了你……找什么也不能做。是你,卢克,我已经看到了。你有一种我不能理解的能力……并永远不能理解。”

    “你错了,莱亚。”他伸出手,又搂住她,“你也有这种能力。你内心的‘力量’也非常强大。总有一天,你也会象我一样学会使用它。”

    她摇摇头。她不能听到这些话。他在撒谎。她没有一点能力。能力在别的地方,她只能帮助、援助、支持。他在说些什么?这可能吗?

    他把她拉近了些,用双手捧起她的脸。

    这时他看上去如此的温柔。他正在给她能力吗?她可能真的拥有它吗?他在说些什么?“卢克,你到底怎么啦?”

    “莱亚,‘力量’在我的家人中都很强大。我父母拥有它,我拥有它,而且……我的姐姐也拥有它。”

    莱亚再一次深深地凝视进他的眼中。隐秘,以及真实,在那儿回旋着。她看到的东西吓坏了她……但这时,这一次,她没有走开,而是靠近他站着。她开始明白了。

    “是的,”他轻声说,看到了她的理解,“是的,莱亚,就是你。”他用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她。

    莱亚闭上眼睛,不听他的话,不让眼泪流下来。但完全没用,现在,它全流在了她脸上,并流过了她的心。“我知道。”她点点头,放声哭了出来。

    她终于回过神来,小步跑回屋里,拿来了青团、糍粑、米酒和一盆洗脸的热水,放在她和长门僧中间的雪地里。长门僧没有动,继续**,直到吹完了那曲子,才走到食物的边上,跪在雪地里合十默念之后,就着米酒嚼着昨夜剩下的青团和糍粑。阿葵默默地坐在屋檐下,晃着修长的双腿,把琴放在膝盖上,漫不经心地拨弦,学弹长门僧们吹的那个调子。长门僧很快就吃完了,他显然已经习惯了干冷的食物,然后用盆里的水在斗笠下抹了抹脸,用袖子擦干。

    长门僧起身,并不致谢,一步步缓缓退了出去。这时阿葵鬼使神差地拨错了弦,那个高得令人不安的声音让阿葵和长门僧都是一愣,长门僧居然站住了。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章 存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