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7:面具后面 (第3/3页)
这件伟业完成的过程中,自我价值得到了实现和证实。这就是轻生忘死、舍生取义行为的内驱力。对萧四、阿黄来说,追求具有超越意义的“名高于世”甚至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如果让邹锋这样好色、揽权、残忍、阴险的人称霸东部大陆,东部大陆将无宁日,庆父不死,鲁难未已,邹锋不除,和平不会到来。
侠义精神流传数千年,可惜现在的人已经失去侠义精神了,反倒是恃权横行者,恃武欺人者受羡慕。见义勇为者、反抗暴虐者遭嘲笑。
悲哀!
※※※
“本人”消失的时候也象空气一样,刹那无影无踪。
萧四仍在枯梅下,静静地雪中独坐。
梅树忽然在动,雪中树下居然冒出一个人头,慢慢地从下面钻出一个人来。
一个女人。
一个清秀美丽的女人。
这个人就是朱珍,她一身白衣,在雪下已呆了很久。
“你都听到啦?”
“嗯。”
朱珍显得很忧虑、很憔悴“我刚才只说了一。”萧四说:“还有二,我只说给你一个人听。”
“为什么要说给我听,”朱珍摇摇头:“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什么事情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很清楚。”萧四说:“因为这件事情与你有关。”
“我?”
“是的”
朱珍说:“请讲。”
萧四充满自信:“我的第二个计划就是离间。”
“我刚入行的时候,曾经执行过一次任务,历时一年半,到过一次西域。”
萧四说:“当时我遇到一位遥远国家一位传教士,他告诉我一个所谓定律:‘如果你无法说服对方,那就把对方绕糊涂,跟某人讨价还价不成,就弄出个几十页的协议出来,砌上一大堆华词丽藻,再把自己的要价零零碎碎地悄悄藏在条款之中,让对方看得昏头昏脑,稀里糊涂就签字画押同意。’”
“我一直深以为然,并尝试过几次。”
“这次,在与‘怡和钱庄’谈判的协议里我就这么做了。”萧四说:“可奇怪的是对方没有反应。”
“如果说二庄主邹松没有察觉还情有可原,怡养财居然也没有任何异议。”
“问题就在这里。”萧四说:“以怡大总管细心的性格,这件事情又如此的重要,他一定会找专门的讼师仔细研究协议。”
朱珍摇摇头说:“怎么可能会没有发现?”
“唯一的解释就是,邹锋要将最终钱庄蒙受损失的责任嫁祸给二庄主邹松。”萧四说:“因为谈判这件事情是由二庄主全权处理的。”
朱珍说:“为什么要嫁祸给二庄主呢?”
“就是为了找一个理由。”萧四说:“找一个名正言顺解决二庄主这一心头之患的理由,毕竟邹夕锋与邹松两人之争是家族之事,没有个理由是很难服众的。”
“明白了。”朱珍说:“可是他们之间矛盾已经够大了,为什么还要离间呢?”
“因为时间。我们要赶在他们对付青龙镇之前,让他们先内乱。”萧四说:“所以我们要给他们内乱的火种。”
“火种?”
“是的,火种,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萧四神情严肃:“怡和钱庄貌似坚不可摧,其实只要一丁点火种就可以把它烧为灰烬。”
朱珍说:“既然如此,这件事情并不太难。”
“错,大错特错。”
朱珍一脸茫然:“为什么?”
“因为我们不仅要他们内乱,更要内乱的结果对青龙镇最有利。”萧四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结果?”
朱珍嘴一撇:“我才不管呢,反正没一个好人,死的越多越好。”
“从目前的态势分析,任何一个正常人都看得出胜的一方将是邹锋。”萧四说:“这个结果对暴风城并不利,”
――对付了邹松之后,邹锋同样会对付暴风城,而且还从此没有后顾之忧。
萧四继续说:“最好的结果是邹松险胜。”
――这件事情当然并不容易。
“所以我们需要离间。”萧四说:“离间邹锋与怡养财、费人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只有这样,邹锋才会彻底输掉,钱庄才会大乱。”
――越乱越好。
※※※
朱珍听得很佩服。
甚至还有一点恐惧,她发现萧四确实是一个很可怕的人。
思维冷静、敏捷、条理清晰。
萧四盯着朱珍:“我准备派一个女人去执行这次任务。”
朱珍心里咯噔一下。
“为什么要派一个女人?”萧四解释:“因为这个人不仅要离间邹锋与怡养财、费人这些人之间的关系,还要象妲已、西施一样迷惑邹锋,让其纵欲狂欢、沉迷在温柔乡之中,渐渐消磨雄心斗志。”
――“当然只有女人才合适。”
朱珍预感到不妙:“你……打算派谁去?”
“我给你说这么多,就是在说你。”萧四脸上面无表情,一字一顿地说:“这个女人就是你。”
朱珍心中叫苦不迭。
“我知道你不情愿。”萧四说:“可这是命令。”
朱珍一万个不情愿,几乎要哭出声:“我……不要,我……不要……”
萧四变得可怕而低沉:“不管你有任何理由,都必须不折不扣去执行!”
暴风城对胆敢不执行命令的人,其残酷的处罚朱珍是清楚的。
看着在雪中瑟瑟发抖的女人,萧四叹了一口气,放缓了音调,这个时候的女人需要哄:“我把所有计划和困难都给你说了,就是为了让你理解我们目前的处境。”他的表情有些痛苦、抽搐:“我也不想这么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总不能让阿黄他们白白牺牲,总不能坐以待毙,让暴风城多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啊。”
萧四轻轻地摸了摸朱珍的头发,良久无语。
他要让朱珍先平静下来。
※※※
“你看这株梅树,”萧四指给朱珍看:“凌寒傲雪,独自留香,你就要做这枝枯梅。”
你今后的代号就是――“梅”。
萧四的无奈和良苦用心,朱珍也是明白的。
这样推心置腹的话,她也不能说没有一点感动。
况且,她根本没有选择。
“这件事情结束之后,我就想退出东部大陆,从此不过问暴风城之事。”萧四显得苍老了很多:“我实在太累了,只想与家人在一起渡过余生。”
望着萧四痛苦的神情,朱珍感到羞愧,心头亦是一阵激荡。一个男人只要做出这种神态,女人没有不感动的、没有不愿意献身的。
“如果你不想做,我也不会勉强你。”萧四转过脸、背过身、似不忍:“我也不会处罚你,你走吧。”
这一招更厉害。
朱珍黯然良久,象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怯怯地问:“你要……我如何才能接近邹锋呢?”
“女人接近邹锋要容易得多。”萧四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你只要先接近费人。”
“费人?”
“是的。”萧四说:“我观察这个人很久了,发现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贪’。贪财、贪权、贪色,简直是贪得无厌。”
――“传闻费人还喜欢男人。”
朱珍听得直恶心。
“这是一个小人,不过,这种人也有好处。”萧四说:“就是容易收买。”
“嗯。”
“费人这种人有奶就是娘,只要有大把的银子进,什么都敢做。”萧四笑了笑:“你就是要他出卖自己的亲爹,他也会做,而且还会亲自帮你数钱。”
朱珍实在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这种人。
“费人还有一个很少人知道的工作,就是帮邹锋选女人。”萧四说:“你去了,费人一定会很高兴。”
――费人就怕没有女人。
※※※
费人。
男,五十一岁。
出身不祥。术法不详。
实在没有什么好介绍的。
费极曾经拜访过灵隐寺的空大师,请求这位高僧作评。在那个年代,灵隐寺的空大师是最有名的鉴赏家和评论家。
无论是谁,一经品题,身份百倍,东部大陆流传,以为美谈。
可是无论费人如何央求,又是金银又是财宝、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空大师都只有两个字:“无评”。
无评就是根本没有办法评价。
只有这两个字,什么也没有。
后来,空大师对一位友人谈起过这件事情,大师说:“我是评品人的,象费人这种东西连人都算不上,你让我如何作评?”
这句话在东部大陆上立刻广为流传,公认是对费人最正确最精准的评论,这句话当然最后被一好事者告之了费人。
费人居然大为激赏,连称:“知我者,空大师也。”
好事者大惑不解,问:“连我听了都义愤填膺,费兄为何还要引为知己呢?”
费人一个耳光子扇过去:“你懂个屁!”
好事者本为邀功讨好,居然碰了一鼻子灰,心里自然不服气,暗自嘟哝。
费人当然要他口服心服,反问:“你知道什么动物最可怕。”
好事者不假思索:“东北虎、丛林之王。”
“错。”
“嗯,老鹰,天上之王。”
“错。”
“嗯,眼镜蛇,一种最毒的蛇。”
“还是错。”
好事者喃喃道:“那……是什么?”
“那你个头!”费人又是一脚踢过去:“这也不知道,是人!”
“人?”
“是的,最可怕的就是人,没有什么是比人更可怕的了。”费人对自己独特的见解很满意:“只有人才会吃人不吐骨头。”
他又问:“比人更可怕的又是什么呢?”
好事者摸着被打过的脸:“不知道。”
“就是不是人。”
好事者一脸茫然:“不是人?”
“对。”费人说:“因为连人都算不上,没心没肝没肺,无情无义无心,有人的手段却没有人的规则,有人的计谋却没有人的道德,当然是最可怕的。”
――“请问,还有什么比这更高的评论呢?”
――“空大师不是我的知己,难道是你这个死人吗?”
好事者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谨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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