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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看到浑身戎装的年轻人，和蔼地笑笑，
“有什么事让你困扰了？是巴拉姆斯的策反活动？”
“嗯，莱奥纳尔阁下跟我说，这次的任务相当危险。”德尼姆有些不好意思，对于战斗他其实还未习惯，
“我……”
“你胆怯？”兰斯洛特像是洞悉一切一样，
“这可不像你……不过不用担心，每个人都会有被恐惧慑服的时候。”
“哪怕是兰斯洛特先生也一样吗？”兰斯洛特看着落日在视野尽头慢慢被地平线吞没，点点头：“当然，每次上战场，我的身体都会因为恐惧而战栗，不过每到那个时候，我就会想……‘我不能死在这里，我必须活下去’……不知为何，这样的念头就让我克服了恐怖。”德尼姆低下头思索圣骑士的话：“不能死在这里……但我常想的是将为革命牺牲，我……很害怕会死……”兰斯洛特拍拍年轻人的肩膀：“为某件事付出生命和单纯的死是不同的……如果你真伪****斯塔人民着想，你就绝不能死，你必须在每一场战斗中活下去……而且你还有个姐姐，为了她，你也必须活下去。”德尼姆心中的迷惘并未因此消失，他抬头看了看男子坚毅的面容，试探着问道：“兰斯洛特先生你呢？你也是为了某个人活着吗？”德尼姆的提问让兰斯洛特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这个男人盯着夕阳，光洒在他脸上。
片刻之后兰斯洛特终于不再平静，一股悲伤的气息笼罩在这个强大的男人身上，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简陋的音乐盒，单调的音乐声从其中缓缓飘扬出来。
“四年……不，是五年前，当时我们还在努力推翻前任皇帝的战争中，我的部队被皇帝的军队追杀，在逃亡的过程中，我的妻子病死了……不知道多少次我曾经想过寻死……尤其是在每一场战役前。每到那个时候，我就会拿出这个妻子留下的音乐盒。它让我还能想起生命的可贵，它告诉我必须活下去……”单调但舒缓的曲子演奏了一会，又开始重复之前的曲调。
兰斯洛特把音乐盒收回怀中，看着德尼姆的眼睛说：“所以我希望自己活下去，一直到……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必再战斗的那一天。”晚风吹拂，兰斯洛特的话在德尼姆心中被深深铭记，在那之后的日夜兼程里，德尼姆时常想起这句话，那是他在黑夜里照亮自己的光。
8.漆黑的房间里，德尼姆四处打量周围。比起曾经富饶过的克里提亚，巴拉姆斯镇上的一切可谓简陋至极。
低矮的民房里住着神色萎靡的男男女女，这座镇上的大多数劳力在工作一天后会回到镇上共用晚餐，矿产已经接近枯竭的小镇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在这里的财富被搜刮殆尽后，巴拉姆斯的明天没有人能说得清。因为劳力以青壮年为主，那些面孔漆黑的男人们数量反倒显得相对稀少。
德尼姆知道，大多数人都会因为过劳和疾病而死，现在连老人和孩子都开始加入到工作中去，这里的生活压力可想而知。
维斯正在跟几个看来在居民中有些威望的老人争论，他的声音很大，德尼姆不知道是否该插嘴。
平时在其他问题上都很冷静的维斯一旦接触到实质的权力后开始变得狂热，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无数次公爵颁布任务时维斯都抢先发表意见，德尼姆知道他是太希望表现自己了。
但德尼姆不在乎，作为朋友他希望维斯也能在解放阵线中有一席之地。
在巴拉姆斯的作战还算顺利，守卫士兵数量不足导致德尼姆一行人几乎没有遭到什么激烈的抵抗。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作战，也并非首次杀人，德尼姆还是有些遗憾地想起希丝缇娜的那些话。
为了真正的和平，自己是否应该坚持那些自私的民族观念呢？维斯的喊声把德尼姆拉回到现实，这个青年看着一群老人和女人，声音里已经控制不住愤怒了：“你们在想什么？我们从大老远的地方跑到这里来，不是要听你们这种无聊的话！跟你们的人明说了吧：想要当奴隶就继续当好了！就当我之前说过的话都不存在！”卡秋娅咳嗽一声，拉了维斯一把：“维斯，你别那么激动……你声音太大了，大到我甚至听不清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一名巴拉姆斯的老人站在那些被聚集来的居民队伍最前端，他脸上的褶皱已经很深了，老人的身体并不健壮，穿着粗布衣裳，声音并不大却透着一股无法改变的固执，他在竭尽所能地平静回答维斯的责问：“战争会有什么用呢？战争只会带来憎恶……我们如果按照那些人的话去做，至少还能得到食物，更不必被卷进战争里。”
“那你们这些可怜虫就不配做人！”维斯狠狠地唾骂道，
“不管你有多少，对加尔吉斯坦人来说你不过是一块会走路的石头罢了！你们不想要自由？你们不想活得像个人样？你们的尊严都哪里去了？！”站在老人身边的一名老妇无奈地摇头：“如果你们轻举妄动的话，我们好不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就会被破坏……我对你们的军队和阵营不感兴趣，你们都是一样的。来这里说说话，然后不停地战争……我们只是想过自己的日子而已。我有个儿子，以前跟你说一样的话……但他在半年前的战斗中死了。你们能把他还给我吗？”
“……没有人想要战争。”为首的那名老人叹息道，
“何况你们自己也毫无胜算。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我们不想被卷入其中。”面对这些固执的居民，维斯知道自己再怎么拼命呐喊也毫无用处，他恨恨地看了那名老人一眼，又用眼神征求德尼姆的意见。
德尼姆抿着嘴，努力想着应该怎样应付这样的局面，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
“很抱歉我来迟了。”莱奥纳尔没有解释自己为何迟到，他的目光落在德尼姆身上，
“能单独跟你说几句话么？”德尼姆看看卡秋娅和维斯，点点头，跟着莱奥纳尔走出房间。
夜色笼罩着小镇，乌云密布的天空没有一丝星光。风很大，德尼姆看着莱奥纳尔的背影，疑惑着这名骑士刚才去忙碌什么，两人向前走了几步才停下。
莱奥纳尔回头看着德尼姆的眼睛，声音很低沉：“我听说刚才的事了……你们似乎很不顺利。”德尼姆没有回话，他默默点头。
相比于强大的敌人作战来说，这些看似应该成为同伴的居民们才是最大的难题。
德尼姆知道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可能和自己一样，然而问题真正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十六七岁的少年也免不了迷惘恼火。
“这不是你们的错。”莱奥纳尔回头看着德尼姆，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步之遥，他的声音很坚定，像是早就知道这一切会发生一样，
“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了……那么现在我有新的任务给你。”德尼姆不解地看着手按在剑柄上的莱奥纳尔，这个男人的心情似乎有些激动。
“听着，现在你们……要杀光镇上所有的人！”莱奥纳尔的声音伴随着一声雷鸣落在德尼姆的耳中，天空中一道凄厉闪电刚刚划过，余光中德尼姆看得清对方脸上的表情，那不是悲伤也不是痛苦，更没有凶残与奸诈，只是无尽的平静和冷漠。
骑士的命令德尼姆无法接受，骑士的表情更让德尼姆无法置信。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对自己人下手！为什么！”莱奥纳尔看着德尼姆，他的手已经完全握住了剑柄，天边闪电频频，一道道闪光中他向前一步，眼神和手臂的动作早已锁定了德尼姆。
“这是公爵大人的命令……”莱奥纳尔的声音依然没有一丝颤抖，但他的剑已经缓缓出鞘，闪电的光在剑刃上反射出一道道冷冽，直逼德尼姆的眉心，
“虽然我最开始也并不赞同这种做法，但现在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办法是最有效的。”
“如果巴拉姆斯地方的人民能够起义，当然最好不过。但公爵大人很清楚这里的状况，即使我们的军队给他们撑腰，他们也不会卖命的……公爵大人给我下的秘密命令就是——一旦无法谈拢，我就伪装成加尔吉斯坦军队，杀光他们。为了击败加尔吉斯坦人，****斯塔人必须更加团建。只有加尔吉斯坦人做出毁灭种族的行径之后，其他地区的人们才会来投靠我们。”
“…………”
“其他的反政府武装也会把这件事看成一个机会，他们会联合我们，增援我们，一起对抗加尔吉斯坦。巴尔巴托斯必须把他的军队分成两份，对付我们和其他的反政府武装。这样我们才会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莱奥纳尔平静地叙述着隆威公爵当日对他阐述的理由，他的剑锋已经完全暴露在德尼姆的目光里，
“虽然我不认为你会遵从公爵大人的命令，但我还是决定给你这个机会，让你来选择……你看，****斯塔的明天就在我们手中！”德尼姆回头看了一眼木门紧闭的小屋，莱奥纳尔的剑已握在手中，威胁之意赫赫。
风吹乱了两人的头发，雷声震慑这这个卑微****的世界，德尼姆深吸一口气，迎着莱奥纳尔那双对生命毫无知觉的眼睛，大声回答道。
“我觉得！你们怎么能……怎么能因为所谓的和平就去屠杀无辜？！”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莱奥纳尔紧绷的面容忽然松开了，像是知道了答案的好奇者一样，失落写在男人的脸上，
“你太年轻了，我真羡慕你那无垢的灵魂。但如果你不能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话，你对我们而言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呼哨声中，莱奥纳尔的长剑化作一道银光，劈向德尼姆。
早有准备的德尼姆后退一步，堪堪避开这致命一剑。与剑技精湛的莱奥纳尔相比，德尼姆始终略嫌稚嫩，他甚至来不急拔剑还击，莱奥纳尔的第二剑已经飞速落下。
迎着德尼姆毫不畏惧的目光，莱奥纳尔握着剑的手依然坚定，只是看着那少年仰面凝视自己的目光，骑士的心中也掠过一阵迷惘。
难道****斯塔的明天真要靠这种手段来完成？难道这真是自由所向的必经之路？
这样的思绪只在脑海中飞过了一瞬间，长年跟随公爵奔走的莱奥纳尔想起了曾经雪夜的屠杀，想起了加尔吉斯坦的民族政策，想起了那些苦难中无助的眼神，那些死去的战友，那些战败后断垣残壁的城市，那些逝去的荣光和永远不回的梦想与信念……相比那些软弱的巴拉姆斯小镇居民，莱奥纳尔更愿意相信这些为了目标做出某种程度牺牲的人们。
不管自己对错与否，也无法将****斯塔的命运交给那些软弱的民众。
骑士剑重重落下，却只斩开了泥土。一瞬间的恍惚让莱奥纳尔力劈落空，而德尼姆则充满心悸地回头看着刚才拉了自己一把的卡秋娅。
已经不再与那些市民们谈判的卡秋娅和维斯并肩站在德尼姆身边，卡秋娅充满怒火的眼神紧盯着莱奥纳尔。
“德尼姆，你没事吧？维斯，快来帮忙。”让卡秋娅和德尼姆惊讶的是，维斯看了德尼姆一眼，没有和往常一样拔剑与他们携手同战，维斯看了一眼莱奥纳尔，缓缓走向愿意为梦想牺牲一切的那个男人。
“杀了他们吧，维斯，杀死他们两个。”莱奥纳尔满意地看着这个之前跟自己私下接触过的青年，高声叫道，
“为了我们的自由，为了****斯塔的明天！”卡秋娅简直要疯了，她难以相信维斯就这么背叛了自己和德尼姆，她看着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青年，他一向偏激，可他是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样子的？
“蠢货啊……”维斯冷眼看着德尼姆，语气中透着森森寒意，
“不愿意为自由而战的人全部该死！不管我们杀死多少人都没关系，你看着吧，那些人应当为能死于****斯塔之和平高兴！”
“你醒醒，维斯，究竟发生了什么？”卡秋娅拼命嘶喊，但维斯与她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你闭嘴，卡秋娅！”维斯冷冷地看着这个美丽的少女，她曾经是许多人倾慕的对象，但对于他来说这一切早已没有任何意义，
“别再像对孩子一样跟我说教了……还有你，德尼姆！你，你居然成了骑士团的领袖？！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哼，你是领袖？”这一瞬间德尼姆全都明白了，他明白了维斯为何在战前动员总是要抢着说话，明白了为什么每次作战之后维斯都对自己的指挥指指点点，也明白了维斯在刚才劝说民众发动起义时为什么口不择言。
原来这一切最初都已被预定好，自己不过是一个走走过场的棋子。从步入巴拉姆斯那一刻起，维斯早已决定了和自己不同的路，只是自己并不知道而已。
莱奥纳尔看了一眼已持剑与自己对峙的德尼姆，摇摇头：“算了，不用他们，我们一样可以把这镇上的人杀光……维斯，我们走。”
“等一下，维斯，莱奥纳尔！”德尼姆的呼唤并没有留住这两人，维斯和莱奥纳尔的手势挥动之际，早已埋伏好的部队形成坚实的人墙，德尼姆抬头遥望，整个街道上已经布满了人。
这其中大多数都是莱奥纳尔的直属部队，并不归德尼姆统辖。雷声凄厉，大雨将至。
德尼姆有些伤感地看着姐姐，同样痛心不已的卡秋娅给了弟弟一个安慰的拥抱。
“举起你的剑吧，我的英雄。”许多人并肩站在德尼姆的身边，这些人有的来自公爵指派给德尼姆的正规士兵，有的是招募佣兵，也有风使卡诺普斯……所有人都站在大雨中望着远处缓缓逼近的队伍，没有一丝畏惧。
武器的幽光擦亮了小镇夜色，杀戮和尖叫之声在远处响起。面对这绝望的一切，德尼姆生平首次发出了并不属于自己的声音：“保持阵型，战斗，然后……撤退。”大雨洒落人间，冲淡了血腥，也冲散了所有的暴戾气息。
巴拉姆斯镇上的战斗没有持续多久，随即演变成一场屠杀，一直到最后一声惨叫消失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