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来人 (第3/3页)
我们去问问彭珍,看他怎样答复?”彭槐道:“他断然不会说行贿一事!”彭嘉良道:“不如我们邀他去青楼喝酒,买通一位姑娘,将他灌醉,让那姑娘趁小珍儿昏醉之时,善而诱之,或能得来真情!”邹路道:“此法不妨一试!”大家无不赞同。四人找到彭珍,彭嘉良道:“小珍儿,你中了举人,还没请我们喝喜酒呢?”彭珍道:“原先没邀你们来我家赴宴,实在抱歉!诚乃家父一人*持,在下未曾过问,今日诸位兄台提起,方知冷落列位。不如今日再请诸兄弟聚上一宴,行否?”彭嘉良道:“行,兄台打算何处治宴呢?”彭珍笑道:“好说,今午我等皆不用去学堂,往城中乐上一番,如何?”四人一齐答应。王敏道:“我说小珍儿得带我们去城中,见识见识青楼的姑娘,兄台肯答应否?”彭珍报之一笑道:“嗨也,我正此意嘛!我认得一个所在,名叫‘客来香’的青楼,午后去那里便是。我在家中,你们可来唤我。在下还有事,先告辞!”午后五人一起往城中,来至客来香,唤来姑娘,酒宴取乐。此时邹路叫起陪坐的一位姑娘,二人离至一旁,邹路贴耳道:“请姑娘为我做件事……”掏出一锭银,递与姑娘。姑娘满口答应,此事不难。不久彭珍已被灌得大醉。姑娘将彭珍扶至闺房,体贴百至。邹路四人附门外窃听。彭珍如坠入温柔乡,忘乎所以。
姑娘问道:“听说公子中了举人?”彭珍微笑,得意点头。姑娘道:“如今中个举人有何难处?公子是家有万贯之人,何必劳神苦读?且到考时送个百把银子与试官不就得了?”彭珍眼望姑娘,醉笑道:“姑娘说得不无道理。可你知道为了一个举人,我送了多少银子么?”姑娘道:“百银可是最宜?”彭珍手一甩,头一别道:“百银顶个屁用!”说时,伸出三个指头,让姑娘猜。姑娘因想,他说百银不足够,总不会只三十,该是三百。又问道:“三百么?”彭珍笑了笑,将三个指头晃一晃,轻声道:“三千!”姑娘尚吃一惊,不大相信。彭珍道:“你不知道送礼的人有多少!不出高价,能中得了么?”姑娘尚在惊疑。彭珍一把搂住姑娘道:“我跟你说,主、同考六人,每人二百两,打通达鲁花赤和总管,用了两千。总共不就三千么?”两人入床欢乐,*既毕,彭珍沉睡。姑娘出来,将彭珍所言告诉邹路四人,四人方才知晓。大家各自回家。邹路才感到入仕无望,不免对家人说起此事。邹公一声苦笑道:“常言‘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贪官肆横,小人当道,你再有真本事,身上无钱无银,哪处腾达?”涵菱道:“家里尚拿不出三十两银子,三百两则要东拼西凑借来,如要弄出三千两,恐比登天还难。”邹路道:“银子是拿不出了。若只送个百把银子与他,那是肉包子打狗,有赔无偿的事,若要拿出千金,还不如把我头割了去卖。”涵菱问道:“哥哥下次是否还考呢?”邹路道:“我在想,难说下次换了试官,乃清廉正直的公仆,或行贿者比今年少,我倒还有可能中式。”涵菱道:“但愿如此了。”邹公道:“峰儿还是说得对,下次再试还是好的。且不用想别的,目今仍得用功读书,准备下回赴考。”邹路只得放下痛楚,收回旧心,权存胜信,仍埋头苦读。时隔三秋,邹路等人再去赴考。邹公与涵菱十里相送,愿他高中而归。如今邹路四人,比之三年前,那是沉稳许多。昔年是年少轻狂,历有挫败,则锐气不如,有些听天由命。诚望上天开眼,垂怜苦心之人。邹路照样应考,使出浑身解数,尽心尽力。实望试官青睐于文采,虽无银子,也可凭真才打动他们。考试既毕,邹路犹觉顺心,比上次要好,仍抱中式念头。不易等到榜出那日,邹路四人未及时观看,须等众生稀少之时,心中安静,再去看望。及考生纷纷归来,有人欢喜,有人悲伤。邹路四人去看榜文,红纸黑字,找来找去,分明没有四人名字。邹路犹觉天昏地暗,双腿发软,支撑不住,一不小心就要倒地。回去时,三人见他走路虚跌,不住扶将,才不易回至店家。四人返乡,无脸见亲人。邹路郁抑沉闷。邹公与涵菱早已知晓,只不声言,为邹路洗尘。邹路尚未流泪!膳间,邹路忽泣道:“我呕心沥血,苦中自勉,度年如日,读书五载,一心求中,不料一再落榜,绝我宦途,父母之仇无以得报,实为不肖子,无面目苟活于世,愧对已死爹娘,辜负公妹数年体贴!”涵菱道:“这不怪你呀!徐先生不是说你文章很好么?你尽心尽力了。只怪那些不长眼目、贪得无厌的狗官!”邹公大骂邹路:“你这又是说得什么话?中不了举便要去寻死么?如此你对得住你爹娘?对得住我们了?我早劝过你们,不要追报那神鬼不明的冤仇,我们一家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前世的罪孽,今世的报应。上天要我们受的罪!你若花尽心思去追报,只会受苦,不会如愿,目今你领教了罢?我说的话你也该信了罢?”一席话,说得邹路心中更痛,流泪不止。
邹路百般沮丧,此时夜暮,取来灯火,将所读之书一一烧化。邹公与涵菱见房内火光通红,门外观望,邹路正在焚书。邹公不免心疼道:“你中不了举,也不必与书过不去呀!”涵菱有心劝慰哥哥,又怕他耐不住性子大发脾气,也有一肚子忿恨,独自院中舞剑。
邹路读书无望,只与涵菱潜心习武,倒也安静,如今心无旁骛,仍似从前。人生失意之际,邹路难免时有夜出不归,与朋友厮混。近日异常行止,却让邹公与涵菱为其担心不已。一夜,邹公与涵菱正在家中,忽有位妇人跑至舍下。邹公认得是邻村的王氏,道:“王妹子么?夜来造访,可有何事?”王氏脸色烦愁,满腹牢骚道:“邹叔你得为我作主啊!”邹公甚惊疑问:“妹子有何难处?”王氏道:“都是你家峰儿,今日他喝醉了酒,同他几个狐朋狗友,打了我的山子。”邹公道:“会有此事?”王氏又道:“还会有假?打得我家山子头破血流,若不让人扯开,恐怕要让他们打死,把我唬怕了,不得以,来告诉你,可真凶啦!”邹公自骂:“这不争气的逆子!”王氏道:“若我家山子伤得重,一告上去,你家也没好果子吃。打死了人,那是偿命的事!不要以为凭着学了几下子功夫便能欺负人,人人若像你峰儿一般,天下可就不太平了。”邹公道:“妹子莫生气,峰儿打了你的山子,等他回来,我必教训他。你且在我家里等着,我们一起让他交待明白。”又命涵菱取来五个鸡蛋与王氏,为其子疗补伤体。王氏听邹公这般说,始觉心宽道:“这次倒不要紧,你见面叮嘱他几句也就是了,以后不要惹是生非。”说时,便要离去。涵菱将蛋交与王氏,王氏一再推却不过,拿着走了。邹公与涵菱等到半夜,才见邹路醉醺醺回来。邹公劈面就问邹路,今日做过何事,是否与人打架。邹路横竖就说没有。邹公知邹路瞒骗,不禁大发雷霆,痛骂不止,又说王氏刚来,告说了此事,又问邹路为何与山子打架。邹路只说几人犯起嘴皮子才打起架来。邹公仍不住嘴,羞得邹路言字难启。经涵菱劝息,方才罢休,大家各各入寝。
却说这杏花村尾,有家小酒店,地接数村门户,交通往来,甚是繁热。平常邹路几人总来此呼酒作饮。今日县夫人叶氏与其千金回乡祭祀亡亲,途由此处,正值邹路几人店中饮酒。几个血气青年见了一个大姑娘,焉不看了再看,呼了又呼?只听彭槐道:“乖乖,了不得,你道那是谁家女儿?正是县老爷的千金啦!”众人尚吃一惊,不敢冒失。邹路听说是县爷的千金,带几分醉意说醉话道:“那县爷算个什么狗官!只知道吃饭屙屎罢了,能做得来几件正经事?他女儿是金子、银子泡大的,还不是靠着大众的血汗?取用别人的膏脂?对他们有甚好敬畏的?我倒是小瞧他们!”一派酸话,说得王敏和彭嘉良发笑。彭槐道:“峰儿千万小声,莫让他们听去,否则有你好果子吃的!”邹路嘿嘿两声笑道:“不打紧,让他们听去也无妨,你们想不想找那姑娘玩玩?”彭嘉良笑道:“这可不是好开玩笑的,你有那样大的胆子?敢惹知县亲眷,算你是英雄好汉。”彭嘉良原是一场玩笑,不料邹路真的下桌向那娘俩走去,大喊:“好姑娘,陪公子喝喝酒,如何?”方才叶氏听得几人言语,本想回骂几句,又见邹路厚颜无耻的一人走来欲行无礼,大骂:“你这蛮贼,胆大包天,你知道我们是谁?你敢动我们一根毛发?”邹路将手一推,一把将叶氏推得老远,单臂便搂姑娘脖颈,要往店中走。吓得姑娘大声尖叫。彭嘉良几人见邹路闯了大祸,慌忙跑来将邹路拉开,王敏和彭槐不住好言安慰母子二人,护送去行。却说那娘俩回了家,觉得奇耻大辱,进门气冲冲的便告诉知县。知县大怒,决意给“逆民”一点颜色,当下派了几个差役,让叶氏领去杏花村抓人。差役见到邹路时,邹路仍半醉不醒,满嘴酒气。几人不费气力,将邹路押至县衙。知县当即判邹路三年牢刑。邹路被捕,让邹公、涵菱惊慌不已。此时嘉良三人找来,邹公问三人有何计策,三人也是着急,只听彭槐道:“欲想说动知县,救出邹兄弟,我想除了一人不能行事!”邹公问道:“何人?”彭槐道:“彭珍的父亲彭宾。”彭嘉良道:“正是,找彭宾才好。”邹公又问:“不知他是否会听我们的?”彭槐道:“你是长辈,与他相识也不浅,我和嘉良是他宗亲,又是他儿子同窗多年的学友,一起说情,或许他会帮助。他为你在知县面前说情,乃口舌之劳,无损其利。只是长辈须得事先准备情礼,让彭宾代送知县。”邹公道:“这样一个送礼,得花多少银子才好?”彭槐道:“不必很多,五十两也就够了。知县晓得你非大户人家,只让他知道你有这份情意罢了。”邹公道:“这五十两银子等我去借来。事不宜迟,我们先去彭家。”说罢,捉来两只鸡,一同涵菱、彭槐、彭嘉良、王敏往彭宾家。一路经过村舍,邹公左挪右借,总算凑齐了五十两,来到彭宾家,五人俱实告求彭宾。彭宾道:“我虽素与知县交好,但你峰儿那日太过无礼,叫他怎不动怒?就算我去了,恐怕也难以开脱。此乃颜面之事,最不宜了解的!”邹公一听,噗嗵跪地,不住央求。涵菱泣道:“峰哥他原来是很乖的,只是近来才变成这样。”彭宾将邹公扶起道:“我只说此事难办,也不是到了无可救药这种境地!我会带你们去见知县,难说他会网开一面!”彭槐道:“若邹兄弟那日没喝醉,也不至于闯下此祸。”彭宾道:“若峰儿真是喝醉了酒,这事倒好说些。只是一件,邹叔和邹小妹子必定要和我一起面见知县。”邹公急忙跪地叩谢。三人去了县衙,一番说情,知县终于答应宽恕邹路,免三年牢刑,代换三月。邹路出来,几番遭遇,更感世道苍凉,而报仇之心未止。对涵菱道:“如今我读书无成,却有满身武艺,我们不该呆在家里,当出外寻仇才是。”涵菱道:“我也想过出去,但若找不到高戚禧,莫非一辈子在外漂泊不成?”邹路道:“五年后我们回来。五年中找得到则罢,找不到那是上天不佑,我们也无话可说。”兄妹二人计议已定,便要告别邹公。邹公老泪纵横,只不说一言。兄妹二人咬着牙、狠了心而去。
邹路与涵菱北去,一面寻找,一面留意打听。每日粗味简宿,甚是艰苦。却说这日至一店家,吃用之时,忽觉银子不够,涵菱道:“如今银子不足,以后如何生计?须得从哪处弄些银子才好。”邹路疑虑一会道:“人生地弗熟的,哪处去弄银子?我项上的金锁倒能值几个钱,不如把它当了?”涵菱道:“当你的还不如当我的。”说时,便从颈上掏出金锁,交与邹路道:“你这就去当罢,我等你呢!”邹路将金锁递还涵菱,笑道:“还是当我的好。”便起身外出。涵菱一把拽住邹路,执意要当自己的。邹路无法,拿涵菱的金锁走了。路上邹路思忖:“妹妹和我从小就佩着这两挂金锁,乃父母生前为我打造的,*子一般的东西,怎肯轻易当掉?这金锁还是留着。要弄些银子,去人家口袋中摸几锭来便了。”主意已定,将金锁藏起,四处寻猎。这里涵菱店中等了好久,仍不见哥哥回来,心里着急,也往街上寻找邹路,找来找去,并不见半个踪影。那邹路已偷得几锭银子,正自欢喜,来到店中,也不见涵菱,问及旁人,皆不知晓,于是出街寻找涵菱。两兄妹你找我,我找你,往来店中几回,都没曾碰面过,及夜暮,邹路正在店中等候涵菱,忽然店中起火,将一家大酒店烧了个精光,人员嘈乱,整夜不散。
邹路因想:“妹妹找我至夜未归,莫非她迷了路,找不回原处?否则应还会来这边,与我会合。如此等她,也是白搭!”邹路又在观火人群中寻找一番,不见涵菱。此时困乏,便往附近找了一家简陋客栈,权且住下,打算天明后再回原处等待几日。这夜涵菱回到酒店,却见店里烧起熊熊大火,路上人山人海,也不见邹路回来,心中认定邹路外头出了事,伤心处不免失声痛哭,当夜便离开了失火酒店,独自一人旅行。涵菱仍从北而去,劳累时进了酒店,要了吃饮。心中正想如何找到高戚禧。只听旁边一桌三人谈话,恰巧说起高戚禧。不过说是他杀过什么人,为何要杀那些人,他武功如何,人品怎样,踪迹何处。涵菱倒暗暗吃惊,凭这口气,就知高戚禧如何难敌!涵菱正将几人话语细细听入耳,忽闻门外一声叫嚷,一衣着华丽之人进来,向一酒客招呼。那酒客见之,连连作揖问候。两人言谈,涵菱方知二人皆一方知县,此处相遇,幸逢叙情尔尔。吃喝之间,有说有笑。涵菱嫉火正旺,膳毕,走向所憎之贪官,各人就两耳刮。两知县莫名其妙的挨了巴掌,嗔望涵菱,又羞又恼,惊异不已。涵菱变本加厉,绣腿一扬,酒桌便翻,杯盘碎飞。两人颇是震撼,却不敢动犯涵菱。涵菱气恨已泄,只负傲而去。行往峨眉,找到高家庄。打听妥毕,仔细观高凉翼一家,似不见有武艺者,想是高戚禧不在。遂走入舍里,问道:“请问高戚禧在此么?”高凉翼道:“姑娘找他何事?如不说明白,恕不相告!”涵菱道:“我从江南赶来,他救我一家性命,是我大恩人,特意来致谢!父兄在后头,随后赶到。我先来打听。”高凉翼道:“如此说来,姑娘非要见他不可了!不知你愿在此等他,还是去找他?”涵菱道:“要等几个月么?我还是亲自去找他罢!”高凉翼因想:“仁儿在外面的事,我不太知晓,不知这位姑娘之言是真是假!仁儿是不是她恩人?难说她为报仇而来,我若实情相告,却对仁儿没好处。我还是将这姑娘骗住,等仁儿来见识她。”高凉翼道:“他只告诉过我定居剑门,至于详址,我也不太知晓。你是否去剑门找他呢?”涵菱因想:“高戚禧四海有名,如今隐居剑门,自然与世寡合,别人必不知晓他,我独身前去,地方之大,无从打听,恐难找到。不如权住此处,慢慢计较。”涵菱住了一段日子,盘算高戚禧快要回来,悄然而离,隐窥其中动静。高凉翼忽见涵菱不在,也是怪疑惊慌。不久高戚禧回来,高凉翼俱实相告高戚禧。高戚禧料定仇人上门,祸灾临身,便对高凉翼道:“不用怕。若那女子再来找你们,你只对她如实告诉我的住所,我会恭候她。她要找的人是我,有事我一人担当,与你们无干。”高凉翼道:“这对你岂不太危险了?”高戚禧摆手道:“干爹放心,我自有对付她的法子,否则她狗急跳墙,却对你们不利!”高戚禧住了几日,便离往剑阁。涵菱察见高戚禧动身启程,也尾随跟去。行了一程,高戚禧早知觉,于一空旷无人之处喊唤:“小姑娘,有事要找我高戚禧么?何不现身相见,就此了断呢?”涵菱闻听,久久不出。高戚禧长笑一声,只顾前驰。夜晚留宿,涵菱进房行刺,发了数镖。哪知高戚禧早有防范,被褥一掀,飞镖落地。涵菱紧刺几剑,皆未刺中。打斗一会,涵菱渐觉不敌,越窗而走。高戚禧也不去追,复上床入睡。涵菱一路跟随至剑阁,认清住所。
却说那日邹路原处等了几日,没有等到涵菱,心中灰凉,也独自往北而去,行至一密林,隐闻前方有杀斗之声,邹路颇感惊奇,潜行其处,但见三人和几匪徒打斗。路边几个行人,带着包物。原来是一伙匪徒打劫。让这三人撞遇,出手救解。但那三人身手不佳,似乎敌不住十数个土匪。行人也是不敢乱走,生怕受伤。邹路见势不妙,跳出丛木,相助三人。邹路拳脚颇精,不费工夫,就将众匪击散。大家才得以解脱。行人称谢离去。三人也是千恩万谢。几人各道姓名。原来是郑清辉与郑谷、郑保三人,三人离了家乡,游荡到此。邹路问道:“列位为何至此?”郑清辉道:“我是找舅舅来的。他在天柱山,我们正往那处。兄弟为何来此?”邹路道:“我是找仇人来的。原兄妹二人一起伴行,无奈因错失散,只得一人独行至此。不知三位兄弟曾见到一位风尘姑娘否?我妹青装两辫,佩长剑,很易辨认的。”三人皆摇头。清辉道:“难怪你有这么好的武艺,却是寻仇之人,你仇人姓甚名谁?说出来,或许我们认识他,也可帮你。”邹路思忖:“高戚禧声名显赫,我若说来,只怕这三位兄弟早认识,对他敬重得紧,他们岂会帮我?”便说道:“哦,我那仇人虽有武艺,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不足说出与大家听!”清辉道:“邹兄弟武艺胜得了他么?可要我们帮你什么?我们都是知恩图报的人。”邹路道:“纵使武艺不如,我也要去杀他。明杀不了便暗杀,只要能将他置于死地,怨不得不择手段!三位兄弟这般情义,在下先行谢过。以后要用得着三位兄弟的地方,在下定会开口请求。”清辉叹息一声道:“若我恩人高戚禧、高大侠在此就好了,将你冤仇诉与他听,求他帮你报仇,定不是难事。不管何人,他杀人是易如反掌。”邹路暗自吃惊。这三人果然与高戚禧相识,又有恩情,好在自己当先慎重思虑,没有说出实情!也想:“高戚禧虽是他恩人,却是我仇人,趁他们还不知道我的事,我该好好利用这三人,或许有益我的大仇。”邹路自笑一声道:“人人都说高戚禧行事多侠义。我看他是杀人狂,肆意胡为,他一定会遭报应的!”清辉道:“这你就不对了,高戚禧亲手救过我们,有过交情,还不知其人若何?非兄弟你所言。”邹路道:“恕我失言。听说高戚禧现在回老家了,不再行走江湖。你们可知否?”清辉道:“我也听说。只在家乡,我们与他有缘见过一面,以后并不曾相遇过,故一直无他消息。他的事迹,都是道听途说而已。”邹路有些失落,又问:“你找你舅舅何事?你舅舅在天柱山作甚?”清辉道:“不瞒兄弟,我舅舅在家乡打死了人,逃亡在外,如今在天柱山。我正想他,故一同二位友人寻去,顺便出来走走世界。舅舅信中说,他在外面结交了八位兄弟,一起奔向天柱山。天柱山的齐天派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他总算有个好靠山。”邹路听罢,因想:“他舅舅竟上了天柱山,这么大的一个帮派,普天之下,也寥寥无几!我若和这三人同去天柱山。和清辉的舅舅串熟,自然和他的八位兄弟串熟了,如他们得势,那我唤人杀高戚禧并非难事了!”又问道:“你舅舅可是学武的人?他们在天柱山混得怎样?”清辉道:“我舅舅武艺精深,他的八位兄弟,也个个武艺非凡。他们在天柱山已有几年,大都做了头目,小者卒长、总队,大者堂主、主事。”邹路不免欢喜,更觉复仇有望,交熟这些人后,就不怕大事不了!对清辉道:“你们去天柱山,我也去天柱山。和你们一起,依附你舅和他兄弟,是件好事!难说我的大仇要从这里报得。”清辉道:“兄弟说得极是。大家都是外出之人,本该相互照应。我原对你说过,我们是知恩图报的人,兄弟若有难处,只管对我开口,转诉知我舅,只要办得到的,他定会帮助。”邹路不住称谢,大家一同上路。
已天黑,几人来至一城镇。城口一家客栈,郑清辉指前方道:“前面一家客栈,我们也累了,就到那里住下罢!”几人进店,却见一个女人坐在店中,颇是*。清辉道:“这位大婶,这可是你家店么?我们要些饭菜吃用,还要几间房。”那女人只望了四人一眼,只顾嗑瓜子。邹路按捺不住,问道:“嘿,我们问你呢?做不做生意?如不做生意,你只吭个声,我们到别处去。何不说话?”那女人瓜壳一吐,呸一声道:“小子,刚才如何叫我?我比你们大多少?是被称做‘大婶’的?我有那么老么?”清辉听罢,歉道:“恕我失言,该唤‘大嫂’才对,大嫂的确不比我们大多少!”女人忽笑道:“这才对呀!你们要往何处去呀?哪里来的?”清辉道:“我们是从南方来的,往天柱山去。”女人道:“天柱山呐?远着呢。你们且等,我去弄饭菜来。”说着,笑如银铃,往里边去了。少时,饭菜已好,女人一一端来,道:“你们好好享用,里边有房,吃后就在这里过夜,我不会多收你们银子。”邹路又问:“店中只你一人?没有男人么?”女人见是邹路问话,忽厉嫌起来道:“什么混帐话!我这样一个漂亮女人,守得了如此有客缘的好店?又怎会没男人?难道在这里白白让人欺负去?”
停略一阵,柔和起来,转头对清辉三人道:“店中几个男人,我的老公,几个当仆的,都出去了,一些时候就会回来。”说罢,又坐一边嗑瓜子,安安静静。邹路不时瞥那女人,女人也就往四人中瞧上几眼。邹路见女人看来,慌将头低下,假装用心吃喝,心里总觉得这女人怪里怪气。女人见四人吃喝毕,起身领将各房。及女人离开,邹路来至郑清辉房中,悄声道:“郑兄弟,我总觉得这地方险怪,宿在此处,可否平安?”郑清辉问道:“有何怪处?”邹路道:“那女人本身就怪,我看她精神利索,非等闲妇人,倒像会武之人。况一个店家,只有女人,不见男人,如此还不怪么?”清辉道:“邹兄多虑了吧?”邹路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清辉道:“邹兄想如何?此正黑夜,莫非另投别处不成?”邹路叹息一声道:“罢了。兄弟千万将东西放好,晚上警觉一些便是!”清辉点头。邹路道:“我去郑谷、郑保跟前说一声。”说罢,又往郑谷、郑保那边去,一样叮嘱。邹路进房入睡,合眼想事。若往常,邹路睡前总想一阵子女人,自打调戏知县之女后,便对女人没好感,觉得女人不是好东西。如今一心想怎样报仇,怎样找到妹妹。一日劳累,不觉沉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被一阵声响搅醒。邹路大惊,黑暗之中,只见两人正从床头摸取包裹。房门敞开,原来两个盗贼早已开门进来。盗贼已拿到包裹,便往外奔。邹路截止,相互打斗。邹路身手虽佳,而两盗贼亦非等闲,未交几合,竟让两盗贼抽身逃走。邹路尚在急叹,忽听郑谷、郑保二人大声叫喊。邹路望向隔房,又见两盗贼出门而逃。两兄弟追到门外,见到邹路,道:“邹兄弟,我们遇上盗贼了,让他们拿着包物跑了。”邹路道:“我的包也被盗了。”三人只有惊慌。郑保道:“我们到清辉房中看看,不知他东西在否?或许也失窃了?”三人走到清辉房前,只见房门半开,也有盗贼来过,只是房中安静,清辉仍在沉睡。三人亮灯,唤醒郑清辉。清辉好不容易睁开眼,还是睡眼朦胧。邹路道:“郑兄弟,我们失窃了,看看你的东西在否?”清辉愣了半晌,始才惊醒,慌忙翻搜包物,果然不在。三人皆感蹊跷,这三路盗贼似乎出自一伙,且动作贯熟快便,更像熟习房中布置,早先知道私物。邹路道:“这定是那女人早先安排的,你们相信么?”大家细想,始感慌惧,大受蒙骗。一早起来,围坐酒桌边,等候女掌柜出来。足过了半时辰,才见女人懒懒起来,见到四人,故作娇媚道:“四位这么早就起了?”一面说,一面开门。郑清辉道:“掌柜,昨夜我们都失窃了,你没听见么?”女人惊呼一声道:“失窃?我没听见呀!”清辉道:“郑谷、郑保二位兄弟喊叫了半夜,你没听见么?”女人埋怨道:“嘿,我昨夜睡得死猪一般,实在没听见。若是听见,我定会起来帮你们喊抓贼。只怪我昨夜没早先告诉你们,我们这里呀,贼多着呢!你们的银子也被偷了吧?哎呀,你们没钱,怎付我的帐啊?这不苦了你们,又苦了我么?那帮兔崽子、乌龟王八,不得好死的……”女人喋喋不休,骂个不停。邹路打断道:“你店中的男人们昨夜没回来么?”女人忽停住,望着邹路,道:“男人?都回来了!他们还在睡,死猪一般。走了一日的路,做了一日的事,能不累么?你现在去喊他们,叫都叫不醒呢!”
郑谷问道:“敢问掌柜,他们何时回来?我想问问他们碰上大盗没有?”女人忽大笑道:“何时回来?小兄弟,我只记得我睡着了,他们敲响我的房门,我才开门。从我房间进来的。什么时候,我倒没留意。”又道:“小兄弟们,别怪我说话不客气。你们的东西被偷走,我也感到惋惜。你们既没钱,就不能在我店中又吃又喝了。昨夜的吃住钱也就免谈。你们还是走罢。人在外头是非多,以后千万要小心提防啊!”郑保道:“掌柜,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们还要在这里打听找找,报上官府。钱财之事,我们会想法子偿还与你。你不该忍心置人于死地嘛!”女人不屑道:“小兄弟,不是我说丧气话,你就是在这里打听寻找半年,也决计找不出的。报上官府也没用,一样查不出头绪。我说你们还是走罢。”女人嘴上说,埋头就做自己的事。邹路拍郑保手背道:“走罢。”郑保等人仍在迟疑。邹路催道:“走罢,走罢。”几人方才走开。及在途中,邹路道:“那家是黑店,乃昨夜投宿之误!”几人只有懊悔。心灰气丧地行了一程,邹路对三人道:“你们等着,不要乱走,我很快就回来。”清辉问道:“邹兄弟欲往何处?”邹路诡笑一声道:“找些银子来。”清辉看邹路远去,四周观望一阵,附近恰有一所青楼,顿生主意,对郑谷、郑保道:“我们去青楼里边弄些银子来。”郑谷问道:“怎个弄法?兄弟有甚高见,快讲来。”清辉道:“高见没有。只是两位兄弟有无这个胆?”郑谷道:“我跟兄弟这么多年,做过多少事?打过多少架?也不缺乏胆气。兄弟只管讲来,只要兄弟能做的,我二人必定跟着去做。”清辉道:“那好,我们去青楼里边抢些银子来,蒙着面,事后将人打晕,出来扯了面罩,那么大地方,那么多人,谁认得出我们?”二人听罢,说干就干,手一挥,就往里面跑。清辉推开一间房,将门关紧。里面睡了一男一女,清辉看准男的,一拳下去,打在头额上,客人顿时晕了。抽出短刀,往女人面前一晃,喝道:“不要作声,否则小命不保!”女人着吓,乖乖的不吭一声。往衣裳堆里一阵搜摸,得到几锭银子,急开门而出,扯了面罩,在大门口等候郑谷、郑保二人。郑谷还算顺利,也弄到银子。而郑保一进房,不及动手,里面两人早已叫喊起来,郑保*棍,照着男人后脑,将其击晕,复欲动手击女人,哪知女人是个烈货,未及郑保抽手,扑向郑保,往那手腕上咬,将棍咬落,又缠着郑保大喊大闹。叫声惊动青楼的打手,几打手便往这房跑来,将郑保拉出,不说一言,只顾乱打。郑保起先尚招架得住,而几个彪汉也是身手不俗的人,硬将郑保打下楼。清辉、郑谷二人急来救助。别的打手见这边闹事,一齐赶来,怒打三人。人家势壮力强,三人抵敌不住,只有挨打。此时邹路回来,路上不见三人,正自疑惑,又见一家门口闹事,且去看望。正是清辉三人,抱头蜷身,任由十几个人乱打。地上血迹斑斑。断碎的木板,横七竖八。如此恶打,好不惊心动魄!旁人见了,无不震慑。邹路愤恨不已,奋力救出三人。那些人也打够了,见邹路神勇,渐已缓手。邹路护住三人,将众人击退,喝道:“莫再动手!否则可出人命了。”
打手虽凶恶,但见邹路武艺不弱,竟且说出不顾死活的话,一时惊愕,无胆再战,乖乖地立一边。一将舍命,十将难敌。邹路终威慑住一伙打手,将三人拉出青楼。见三人伤得不轻,险些丧命,探听得缘故,又惊又怜道:“三位兄弟何愚之极也!偏逢我不在时,到那些地方去惹是非?他们都是没良心的势利人,惹得起么?”邹路截住一位老者,问道:“敢问前辈!这城里哪处有大夫?”老者望了邹路一眼,又瞧向负伤三人,问道:“你们都是外地人吧?”邹路道:“我们都是外来的,不明此处风俗,还望前辈指教!”老者道:“刚才我都看见了。你们也怪可怜的,真不该得罪他们。小兄弟,我告诉你,这地方叫‘雄鬼镇’,这镇中人大多是会有武艺的厉害人,从古到今,这地方的人都喜欢武艺,彼此传教、较量亦是风情。凡外地来的,与此处人交道必谦恭谨让,日子一久,这里人才会善待于你。千万不要与这里人过不去,否则他们和你较量到底。这地方多有不务正业之户,坑害外人是繁繁常情。故外人到此,定要提防一万个心,以免上当受骗,外人又称此处谓‘镇鬼雄’,意思是对付这里人,比鬼王还难。如今这三位兄弟让他们所伤,须得找一家大夫。我认得一个人,若带你们去,其必用心治疗!却不知你们信得过我否?”邹路笑道:“听老人家一番言语,想必是慈善之人,又岂会像小人一般害弄我等?只管带我们去便了。”老者笑道:“小兄弟真是有见识的人!来日前程不浅呐!”邹路道:“不敢。还得多谢前辈关照!请。”老者还礼道:“请。”老者前方引路,四人一路随去。邹路问道:“前辈可是此处人么?”老者道:“我是城外人,在此镇不远处,常会来这里走走。”少时,来至一大夫家舍。经老者讲述,大夫果然为三人仔细医治。事毕,邹路付钱道别,离往天柱山。四人银子短缺,时有忍饥挨饿、风餐露宿。走走停停,找找小活,凑凑钱财,以备再上路。如此磨难,郑清辉三人尚初次体验,常唉声叹气,而邹路不住言语安慰,将三人稳住,但心中无比苦楚。于他而言,一次磨难,更是一次失望,如今他分明感到很累,已怨恨这世界。四人疲惫不堪,赶路之时,忽见一马篷车从后赶来,邹路不禁大喜,拉三人直追,就往车上跳。三人见他跳上车,也都明白,一个个往上跳。虽摇摆颠簸,但不比行路劳累。四人总算走运,随马车来至天柱山,见到清辉的舅舅易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