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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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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来人 (第2/3页)

自己的行断,没曾仔细审辨、周详考证。决案草率、不合情理。”史全意道:“方县爷的意思是,陈飞杀地保乃侠义之举,宜从轻发落,那地保却是罪有应得?”尔容缓叹点头,不胜追悔!

    那时中午,天气尚热,陈飞与几个村农做田归回,路过浅塘,见许多泥鳅、黄鳝在边塞乱钻翻游,都道好景,要捉些回去为膳。几人下塘,在底沿抓摸,因池水浅少,伸手可捞,那些出洞透乐的黄鳝、泥鳅儿都逃不得,俱让几人抓了个干净。须臾寂寂静静,鳅鳝都躲着不肯出来,几人才罢手上岸。用锄头将其砸死,搓了草绳,累扎绑好!恰一伙地保外头吃了酒,见陈飞几人岸上砸黄鳝,都起了歹心,要抢贪来。趁着酒疯,至几人面前道:“这塘是我东家的,尔等怎能随意捞摸?快快将手里泥鳝放下,以后不可胡为!”一农夫道:“保爷这话倒说得勉强,平常人家都往塘里捞得,东家见了,也都不说,为何今日偏捞不得?”地保骂道:“我整*!这塘自始是动不得的。东家见了不说,是惠恩了。他老人家吩咐了,日后让我等仔细看好,逮着了贼人,任凭我等处置,岂容尔等得寸进尺!”几人故知地保无理,不肯放下泥鳝。地保急恼,揪住一人,喝吓一声,飕的一拳便往他脸面上打,打得鼻嘴出血。夺下东西,又至陈飞前要来。时另一地保尚止道:“这人莫惹!”原来陈飞也是好强的,平常打架不少,不服软的。其有一个认识陈飞,知道他的颜色。这地保不曾理会,见陈飞面相倔傲,更来了气,运足劲力,复往陈飞脸上砸下一拳,严严实实印了一个拳痕。陈飞被打得星花乱冒,怎忍得这等屈辱!亦*拳向地保打来。这伙地保岂容陈飞还手?五个人都来打陈飞。此时气在心头,辱忍腹中,陈飞也不管死生了,要和五人拼命,捡了一块坚石,猛向一地保后脑砸下。好个大石,敲得那人血浆迸射,顷刻倒地,性命不保了。众见打死人了,惧叹不妙,连日赶去官府报案。尔容带人赶来,勘验一番,证据俱足,即押陈飞归案。时未有人向尔容辩释是非。尔容只认陈飞杀了人,判他死罪。事后才慢慢听说了原委,悔听了地保一面之辞。

    高戚禧道:“史兄弟说得是。”四人正沉默,史全意又问:“方县爷说过有三件事,愿闻最后一件!”方尔容尚迟疑,不作声色。又道:“自我罢官以来,常思为官之过,来去只有两事错悔,而第三件,却是我罢官后,在天柱铸成的,说出有失颜面,还是不说为好。花小兄弟说我一生清白纯美,实非你所言,真羞愧我了!”念真笑道:“哦。县爷若不便说,干脆莫说了。”众人说时,其内人买菜回来,方尔容介识一番,大家备席起炊。用毕酒饭,高戚禧问尔容:“敢问县爷,那杀死张华的胡人详居何处?”尔容道:“城东葫芦弄里。如今他必定和以前一样横行霸道,坏事做尽,都怪我没及时砍他首级。”高戚禧笑道:“县爷勿劳悬心。你既有两事错悔,高某替你解之。来日我去江南,顺便将那胡人杀了,夺其家财,赠抚陈飞家属,捎县爷慰问之言。如此可行否?”方尔容惊道:“此事凶险,望壮士三思。”高戚禧笑道:“县爷放心!我自幼学艺,只怕不派上用场!惩恶扬善乃我意中事,从不袖手旁观。”尔容道:“高小兄弟真侠义之士也!”说时,跪叩高戚禧道:“老朽先行叩谢,望壮士功成心安!”高戚禧慌忙扶起尔容道:“前辈切莫如此,折煞我了!却不知陈飞家在何处?”尔容道:“正在东林寺,打听便可寻到。”高戚禧道:“如此就好了!”大家相互告别。方尔容送行一程,再拜高戚禧,感激不尽。三人劝其留步,高戚禧以言再许相慰。尔容方才止送。

    高戚禧别了花念真二人,直驰武当,见到陈修全,其果然病重,卧床难起。高戚禧不免心酸,生怕师傅突然离世,故*不离,夜夜守侯,和大夫一起精心照料。经服侍一段日子,陈修全病体渐好。高戚禧见陈修全康复,遂放了心,再陪伴半月,又告别陈修全。下山赶路,途经梅镇,早想看望义父义母坟墓,只见坟周并无杂草乱木,猜有人常来祭拜。心中安慰。拜了几拜,守侯一阵,方才离开,取道往鄱阳。决意先杀王福,再杀胡人,后杀丹刀、飞人帮帮主。

    高戚禧来到鄱阳,找到净浒帮。大闹一番,不见王福。威逼喽罗,其说王福正与丹刀、飞人帮帮主朱明、杜方县城中卖鱼肉。高戚禧暗喜,因想:“这三个狗帮主聚在了一处,岂非上天*之美?不用我煞费苦心的打听寻找,省多少事!”于是又奔往县城,找到王福三人。三人吆喝叫卖,地上铺了许多山禽野兽,肥鱼鲜虾,四周围了不少买看者。高戚禧拨开人群,喊道:“嘿!你们可是王福、朱明、杜方三人么?”三人见来者出言轻薄,不免愤懑道:“正是我们,这位兄弟可是想拿些鱼肉?”高戚禧笑道:“久闻三位大名,今又听说你们在此买卖,故来见识。我虽无名小辈,对你们敬重得紧哩!请给一只野鸡,一只狍子,两条鲤鱼。”三人见他又如此恭维,倒有些怪疑,搞不懂有甚意图。三人各自拣了食物,交与高戚禧。高戚禧拿了东西要走。三人见他不付钱,慌忙叫住道:“这位,还没给钱呢!”高戚禧笑道:“哦,不好意思。现下我没有钱,三位开个恩,让我下次带钱给你们,下次还要来的,列位总还会在此买卖吧?”王福道:“你是何人?凭甚赊给你?”朱明道:“东西拿回来,没钱就别想要,当我们什么人?莫名其妙!”高戚禧道:“哎哟,说话真难听!亏我以往还那样敬重卿等,如今观之,实庸庸之辈耳!不要便罢,还给列位!”说时,将食物掷在王福脸上。王福大怒,骂道:“你这厮忒不知好歹!瞎了你狗眼,偏把东西扔我脸上?”高戚禧佯惊道:“不留心而已!”王福火冒三丈道:“你说什么?有胆再说?看我揍你!”高戚禧甚傲道:“我只说把*扔在*身上罢了。”王福哇哇大叫,直扑高戚禧。此时远近之人闻听这边吵闹,皆围来观看。时高戚禧趁王福不备,一把将他揪住,扬过头顶,直往地上摔。朱明、杜方见王福受辱,也过来打高戚禧,替王福出气。三人尚较量了几合,王福又命身后的十数喽罗相助朱、杜二人。高戚禧将那些喽罗打散,夺过一杆枪,往朱明胸口上刺去,枪头又准又快,不偏不斜,恰插入朱明心窝。高戚禧既杀朱明,拔出长枪,大喝一声,跃近杜方,转身之势,枪身甩击杜方后背。杜方忽受千钧之力,往前一倾,跌倒在地,吐了一口血。高戚禧余恨未消,复一个翻身,一击前膝,落在杜方腰脊。杜方毙命。王福吓得不敢出声,偷偷溜进人群,想寻逃脱。高戚禧看见,紧追上去,只是人群阻隔,行进不便。而王福却七转八拐,即欲消失。高戚禧大急,不住将人分拨,叫喝“让开”。一群百姓只顾看山看海地看热闹,一时也散不开。高戚禧击出“翻云覆雨”,人群散倒,既而又追,眼见与王福数丈之遥,高戚禧一个腾空,扬起长枪,就要往王福头上劈。此时人头攒动,王福察觉,紧挨越过几人。枪头却不转弯,竟打在一对夫妇头上。高戚禧大惊,收枪已晚,枪头摔得夫妇头颅鲜血直流。夫妇正携带一对儿女。夫妇伤重已死,吓得子女大嚎大哭。高戚禧悔之不迭,苦不堪言。不敢多想,紧忙去追王福。此时出了人群,王福仍在前狂奔。高戚禧施展轻功,一记“晚虹穿云”,击中王福。王福负伤在地,高戚禧赶至,横扫一枪,削下其首。回来又将朱明、杜方的人头削下。撕下一片衣服,将人首包好,骑马便走。喽罗亦不甘心道:“好汉且留下姓名,来日必找你报仇!”高戚禧听见,回马冷笑道:“我叫高戚禧。告辞了!”高戚禧一路狂奔,一面懊悔方才错杀无辜,一面盘算如何找到胡人,且虑胡人乔迁别处,生怕找他不到!来至九江,*县城,打听妥毕,胡人果然仍居原处。当晚去了东街葫芦弄,潜入其室,将胡人杀死,又得来其财,翌晨赶往东林寺,找到陈飞一家,说明来由,转诉方尔容悔歉之言,取财安抚。又往陈飞坟前表白方尔容之意,且求地下魂灵谅解好人之心。陈飞一家也都为高戚禧送行,皆言不怪方知县。高戚禧见事皆妥,放心去了。

    高戚禧快马加鞭,驰行数日,回至具匡山。上子隐府时,恰守山兵卫远远看见,一人道:“那不是帮主的好兄弟高戚禧么?”另者道:“极像,许又来看望帮主罢!”两人说时,高戚禧临近,交出一个包裹道:“两位兄弟,请将此物交给你们帮主。”兵卫正问何物,高戚禧道:“我叫高戚禧,你们帮主的兄弟,就说我送此人头乃一片心意,望你们子隐帮事事顺心!我也替你帮主解忧排患了!在下不便造访,就此告辞!”高戚禧交待毕,下山南去庐州。兵卫将三颗人头交与李平度。李平度看罢,热泪盈眶,吁叹不已。将文吉、开平唤来,告以实情。李平度带人马,下山追之。奔驰数十里,并未追到,不免泄气回山。此时红日西沉,李平度感慨吟曰:疲马斜影样,此时心际伤。知己追难及,山远情悠长。

    高戚禧回至吴府,和大家年余未见,此时重聚,自是高兴。相互问候,说到常西颂时,蓝伍道:“常兄弟今年赴考,已中举人了。”高戚禧甚喜道:“太妙,常兄弟总算壮志得酬,了偿心愿啦!”西颂道:“只惜高大哥没及时回来喝杯喜酒!其实多亏吴大哥事先处处打通周全,否则无我今日成就。若在江州,还不知何月何年才能腾达!”大家聚闹数日,高戚禧于蓝伍道:“吴大哥,我原说过,回来之时,要把两儿女一起带到高家庄去。今日便要走了。”蓝伍甚不满道:“仁弟莫如此,你是有意不给兄弟们情面?!大家痛痛快快在一起不好么?都是同甘共苦过来的,彼此胜过亲兄弟,我家便是你家,莫非还生分不成?”高戚禧道:“吴大哥别误会,我并未有与大家生分的意思,只是心中意愿未了。如今武当有恩师,老家有爹娘,常言‘落叶归根’,我曾说过,等我游遍神州河山,还要回故里尽孝、服侍亲人。此正是归根之时,大哥勿阻拦!”蓝伍见他说得情实意切,也不好再劝,只叫秋霞道:“秋霞,高兄弟说要离开我们,我是笨嘴拙舌,说不动他的心。你怎样留着他?且看着办吧!”又对高戚禧道:“仁弟呀,你不念我们兄弟情分则罢,可秋霞对你一片痴心,你总不忍心辜负吧?”秋霞正幸高戚禧复至自己身边,闻听又要离去,自然不悦,正欲开口。只听高戚禧道:“秋霞,你留在大家身边。我和你们不同,我身后有事,你的情义,除了感激之外,再不知该怎样偿谢了。”蓝伍又是一阵急责。大家尚无言。蓝伍又道:“你真要走的话,将玉儿和漫儿留下!”高戚禧道:“不可,他们不能离开我,小弟还要传授他们武艺。况且二人自幼相随,还是我带着好!”高戚禧起身,拍众兄弟肩膀道:“诸位兄弟,你们好好陪着吴大哥,我会常来看你们的。”高戚禧出去,牵马拉车,就要起行。秋霞跑出,止喊道:“高大哥,你不要走,好么?你时常回乡看看老前辈也行,未必要委身相陪!”高戚禧柔声回道:“秋霞姑娘,峨眉、武当与庐州相距甚远,来去一趟谈何容易?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们,要谅解我的心,我高戚禧今生若没干爹娘,没有陈师傅,我是活不到现在的,也没有今朝与你们相聚、别离的日子。好妹子,别再劝我了。

    想念大家之时,会来看望你们的,日子长久,机缘有多!”秋霞道:“不管怎样,我要跟着你。你也救过我的命,我也不能离开你,也要服侍你。”一番话,让里面蓝伍几兄弟听得暗笑。高戚禧亦忍俊不禁道:“你一个姑娘家,我一介男儿,怎能同日而语?”秋霞道:“我横竖不离开你的,你走我也跟着走,我还没报答你呢!”高戚禧笑道:“好妹子,我要你怎样报答呢?”秋霞道:“服侍你呀,像你服侍你干爹干娘和你师傅一样。”高戚禧暗自发笑,望着她认真俏皮的明眸,停略一顿,厉色道:“秋霞,我生来命蹇,居无宁日,你跟着我会受苦的。”秋霞道:“再受苦受难,我也终身陪伴。高大哥,求你了,你非走不可,让我跟着你好了!”高戚禧见她说话正色,毫无戏词,道:“好妹子,行啊,高戚禧今生有你服侍,是三辈子的福份,好罢,来,上马,大哥我抱你上去。”秋霞嘻嘻作笑。高戚禧一把将她抱上马,又拉来青枫、柳漫,正欲扶上车,忆起一事,大喊一声:“吴大哥。”蓝伍等走出。高戚禧道:“我想让玉儿去他何姨坟前说几句话。”蓝伍猛悟道:“哦,对了。让玉儿去见见他何姨。”高戚禧问道:“原先可曾带他去过?”蓝伍道:“去过。”高戚禧道:“如此也好,这次要告别一声。”来到何绮烟墓前。蓝伍让青枫跪下,自己亦跪道:“何姑娘,我又把玉儿带来了!”又指高戚禧道:“这汉子你可看清了,他就是当年在武夷抱走玉儿之人,是他将玉儿带大的。如今他和玉儿要走,特向你告别,你在地下安睡罢!”高戚禧跪道:“何姑娘告辞了,下次我和玉儿还会来看你的!你安睡!”几人又来至吴府,蓝伍见秋霞随去,取笑道:“秋霞,这么快就嫁出去了?别忘回娘家探亲啊!”兄弟皆笑。高戚禧道:“忘不了舅舅们!但若和我远走高飞,一去不返,可就别怪咯!”蓝伍道:“秋霞岂像你一般见色忘友?秋霞虽跟了夫君,还是不会忘了我们兄弟的!秋霞可是情义之人啦!我所言对否?秋霞。”秋霞道:“吴大哥说得没错,若高大哥欺负我,我也会回来告状的,我一个弱女子易欺,可娘家却不好惹的。”众人大笑。

    大家挥手道别,行马路中,高戚禧问秋霞道:“秋霞,你跟着我不后悔么?”秋霞道:“这一生只跟你,非随他人。”高戚禧道:“那是我救过你的缘故吧?”秋霞道:“高大哥此言差矣,我爱你不为此,真爱不归恩情!你这样想可误会我了。”高戚禧道:“其实我以前曾爱过一人!”秋霞道:“我听吴大哥讲过。我不在乎这个,我只在乎你。”高戚禧笑语:“傻丫头……”秋霞问道:“高大哥,你想你那个姐姐么?”高戚禧道:“我和她最后一别,止今都二十年了,平常想想倒不觉得,一旦想多了,想到伤心的地方,那就太不舒服了。”秋霞瞅瞅高戚禧道:“你和你姐姐都挺可怜的!”高戚禧微笑道:“故此你同情我了?!”秋霞点点头,又摇摇头道:“高大哥别误会,我同情你是一回事,喜欢你却是另一回事了。”高戚禧笑道:“你能猜到我的心思?”秋霞道:“你一个大男人,是不喜欢让人怜悯的!”高戚禧又笑。秋霞尚不自在,问道:“我说得对么?”高戚禧笑点头道:“你们女孩子总能猜到人家的心思!”秋霞又妒问道:“你见识过很多女人么?”高戚禧且惊惑,想是她在吃醋了,遂辩道:“哦,以前我姐总知我所想,还有个文吉姐,也一样善解人意,如你方才!”秋霞放心窃喜。良久,高戚禧又喊秋霞,道:“我们先到安乐居住一段日子,行否?”秋霞道:“好啊!我正想念安乐,非得去看一看不行!”高戚禧道:“玉儿和漫儿自幼在安乐,是洪伯余婶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如此养育之恩,虽不能在其有生之年让两兄妹报答,死后也要多多记念祭陪,以尽孝意。”秋霞道:“二老带养两个孩子有*年吧?”高戚禧点头道:“说到想念安乐,我比你更甚。你在安乐才几日?你想它,不过是想念你故土罢了。我想它,乃亲情所系、岁月所赐!”不时又道:“此去安乐,顺便看看牛二他们,叫他们别忘了去庐州玩。”秋霞只点头。来至安乐,初与牛二相见,后见他人,聚宴庆乐,足欢才散。故高戚禧四人定居下来,时常不忘洪余夫妇坟前看望,打算在安乐留待半年。日子本也过得闲逸无患,但秋霞总是察觉高戚禧心思满腹,探问之,高戚禧不便隐瞒道:“秋霞,我这人一生漂泊,饱经风霜,难得有你相陪!本打算从此与你厮守终生,安静度日,想来想去,心中却总不能平伏。”秋霞循而问之。高戚禧道:“我曾见识一离任老知县,他说他一生有三事错悔,我忆及自己,曾错杀过三人,本来十几年前错杀一个好人,心中自责至今,不料前些日子竟无意砸死了一对无辜夫妇,更增罪孽,心里担受不起呀!”秋霞道:“可人死都死了,你再追悔也无济于事呀!?”高戚禧道:“我本打算再去九江,会见那已亡夫妇之儿女,或施于银两,寄养其亲戚之下,或带之吴大哥,可憾找不到他们!岂非老天故意让我受罪么?”秋霞也不好答慰。两人一阵沉吟。高戚禧又道:“秋霞,你可愿意随我回家乡,一同侍侯我干爹娘?还是宁愿和我独处?”秋霞道:“高大哥,我都随你,你说怎样就怎样罢!”高戚禧轻笑一声道:“秋霞,我知道你从小让家里人管束惯了,少有自由,怕了过分的家权,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爱你。如今定了一个好去处,剑门地处武当、峨眉之中,等我们在此过了一段日子后就去剑门,彼东可去武当,西则可去峨眉,来去看望两方前辈便无虑了。我们两人带着孩子,在剑阁足可安身立命,度完一世!”秋霞道:“高大哥,你太好了!往后我们就过着与世无争、清净无忧的日子了!”高戚禧笑悦,抱其入怀。两人倾心相慕,偎依一起,安静无言。

    正是:

    寰宇清平守长夜,佳人依傍,过去芬芳,曾时分裂焉能忘?

    知己细细诉柔语,又揭旧伤,荡气回肠,疑是梦境戏愚郎!

    却说那日高戚禧杀死的一对夫妇,正是鄱阳湖岸边的农人。有一子一女,长子邹路,小女涵菱。父母死后,投其祖父膝下度日。丧亲的悲痛带给兄妹二人复仇的*。两兄妹历此一劫,瞬间长大了,今昔两别。今涵菱十一岁,邹路十五岁。邻村有个武教头,姓段名义天,武艺颇精,开一家武馆,教习百数徒弟,皆四周村落之少壮男子。昔时邹氏兄妹与村友也常会去看热闹,觉得好玩。今心中有仇,却想学艺。段义天答允邹路免钱来学,留涵菱昼间务杂。晚上兄妹在家,邹路总将所学授与涵菱。二人用心学艺,以备有日手刃仇人。段义天早闻邹氏兄妹丧亲之事,见其学艺专致苦劳,便问邹路:“小兄弟,你为何学武啊?”邹路道:“此乃徒儿私事,不便相告,师傅还是不问为好!”段义天道:“你是为报仇而学艺的吧?”邹路见他都知道,也不言语。段义天又试问道:“你知道那杀死你爹娘者何人?”邹路道:“他叫高戚禧,可是?”段义天又问:“你知道他在何处呢?天下之大,恐难找寻!”邹路道:“他是成名之人,总不比大海捞针!”段义天道:“话虽如此,而他并非久经世面,向来不合群俗,人知他名,不知他身,况且武艺超群,罕逢敌手。你在我处学艺,就算精领全通,也未必能损他一根毫毛!”邹路道:“依师傅这般说,我是杀不了他了?”段义天唉叹一声道:“你是个忠孝子,常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你有复仇之意,对得住已死父母,但若你报仇不成,反有个三长两短,你父母在地下放得下心么?他们死了,却望你们平平安安活着。只要你们在上面安然无恙就好,未必要卧薪尝胆,处心积虑,冒死替他们报仇。听闻高戚禧也是个善恶分明的侠士,他用枪头砸死你父母乃误杀,你若报得此仇,亲手将他置于死地,亦未必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此仇报与不报,是主你命运之大事,宜当三思,否则吃尽苦头,将大有不利。我看此事应顺乎天意,不可强求。”邹路问道:“师傅的意思是不让我报仇?”段义天反问道:“你说呢?”邹路道:“师傅好心劝我,徒儿心里感激,但你不知我做儿子屈丧双亲的心情,我恨不得将高戚禧千刀万剐、剥皮抽筋!我和他生死不立!”段义天一笑而了,道:“你如此想法,我再劝无益。只担心你日后安危,你和你妹晚上可来我家,我另授技艺与你们。”邹路道:“师傅如此待我,不知如何相报?”

    段义天道:“我岂要你谢我?我只怕你在外面遭人欺负。没有好武艺,怎能闯荡?至于你丧亲之仇报不报得,另当别论!”邹路道:“不管怎样,师傅先受徒儿拜谢!”说时,跪叩义天。且说村中有个彭老儿,常来邹祖父家中聊天。这日午间,彭老儿吃了午饭,又往邹家来,恰邹路与涵菱在家。彭老儿问道:“两娃儿可是迷上习武了?”邹祖父道:“自从他们爹娘死后,便是如此了。”彭老儿道:“也难怪,看样子两娃儿要自立自主了。”邹祖父叹口气道:“何止?我看他们非要报仇不行!”彭老儿尚惊道:“报仇?太不易了!此事决非儿戏,欲报仇,必得找寻其人,此一难也;再者若找到仇人,是否打得过他?杀得了他?胜算微哉!”邹祖父道:“我又何尝不这样想?可谁能说得动他们?”彭老儿道:“若两娃儿真想报仇,习武还不如从文,一旦高中,做得一官半职,报仇不就简易了么?”彭老儿一席话,说得一旁在听的邹路茅塞顿开,因想:“我若立志读书,一朝高中,倘能做个知府或知州,官虽不大,往后交熟同道,打通人路,以致天下官吏助我寻捕高戚禧,不过是一举之劳,不比我一人和他明杀暗斗,胜算就大了!”邹路打定主意,便与涵菱相商。涵菱百般赞同。于是邹路复念起书来,并常与教书先生徐巧往来交谈。两兄妹武艺进展颇快,邹路念书也日渐收益。每夜邹祖父与涵菱皆睡,而邹路仍掌灯读书,偶然邹祖父与涵菱梦中醒来,仍见邹路埋头苦读,心中疼惜,催其入睡,怕他搞坏了身子。只短短两三月,村里人及邹祖父、涵菱忽觉邹路变了人样,如今与别的读书人一般,呆钝木讷,拘谨畏缩,有时路上见了熟人,视若不见,那人叫他之时,方才醒悟,对面相谈,又好像不着边际,问答杂乱,教人有些不解。祖父与涵菱常怪责他,邹路却浑然不觉,反而踌躇满志,闲中作乐,说是赴考定要中榜,父母之仇必从此报得。不久要童生试,邹路更加发奋,周全应考,至试毕榜出,邹路已中秀才。祖父与涵菱两个欢喜异常,特意治宴,邀请亲戚村友,庆乐一番。涵菱自然不住庆贺哥哥,邹路却说此本是他手中所得,不足欢悦,进士乃他一般志向,至于前三甲,则无甚把握,得听天命。

    邹路心中得意,这日来至徐巧塾坊,见识大众学子。且与徐巧说好,自己可随时来此念书。几日间,倒认识了不少秀才。有叫彭珍者,其父乃当地财主,邹路与他谈诗,觉得他文采平平,学识并不精深,能做个秀才似乎过早。其外有彭嘉良、彭槐、王敏等,皆是近日邹路交好的友伴。一群学友谈诗说词,评古论今,彼此鱼水相投,亦为乡试准备。而在童生眼中,这些人似乎过于狂妄,整日谈笑取乐,便成旁若无人,岂非弗将他人置于眼中?中个秀才便成这样,哪日中了举人,就更不将人家当回事了!那些童生不仅对邹路等人嫉妒,也相当愤恨,稍有言语不合,便有你我相打的冲撞。不觉已过一年,秀才们欲考举人,大家磨拳檫掌,无不自认准备妥善,胸有成竹,只望场上显身手。考期已过,众人焦虑等待。邹路原志拿举人无疑,此时难免心中恍惚,把握不定,不知是否能中。彭嘉良、彭槐、王敏三人靠来陪坐,问邹路有无把握,邹路强作安定,勉强笑道:“还真拿不准!”彭嘉良道:“什么拿不准?应当一定能中,不仅你中举,我们也要中举,对么?”彭槐与王敏二人大笑。彭槐道:“说实在话,假若我们有人不中,宁愿是我们三人,邹兄弟却不中不行,邹兄弟的事可比我们的前程重大!”说时,指划彭嘉良与王敏道:“我们下次还能考,邹兄弟是不好耽搁的!”王敏附和道:“极是、极是,那自然是。不说别的,你们且看平常,邹兄弟是怎样读书,我们又是怎样读书?邹兄弟文才如何,我们文才又如何?就这一点,邹兄弟便当中无愧!”几人正说得有劲,彭槐拍拍彭嘉良与王敏,指另处道:“你们看,那不是彭珍么?他怎么一个人坐那儿,听说他有家人陪着呢!”彭嘉良道:“是了,怎不见他父兄?”王敏喊道:“嘿,小珍儿,到这边喝杯酒!”彭珍听人在喊,转头看见,只微笑摇头,复回头想事,看着桌面。彭槐道:“哎,算了,算了。人家不来,我们只管喝自己的。”四人酒肉取乐。住宿店家,以待榜出。值榜出那日,大家老早起来,聚集等候,却见差役洋洋捧榜而来,高贴于一家屋墙。众人争先恐后,念诵中举名员。邹路伸长脖颈,将榜文从头看到尾,哪有自己名字?也不见彭嘉良、彭槐、和王敏之名。彭珍之名倒清清楚楚写在榜文上。邹路不免心中沉痛,犹怕自己看疏漏了,将榜文再彻头彻尾的读一遍,这才确信自己榜上无名,此时犹凉水扑面,简直便要大哭。邹路心灰气丧,一旁找到彭嘉良、彭槐、王敏三人,三人也都红涨着脸,窘得汗水涟涟。四人缓缓回至店家,不过一场相互安慰。还算彭嘉良豁达一些,劝邹路道:“邹兄弟不要难过,一次失意不算什么,以后再发奋用功,下次定能中举!”王敏满腹牢骚道:“就算我们三人考不中,可邹兄弟如此才华,总不会不中啊?什么狗屁东西?我看那些试管都是不长眼的饭桶,歹的让他们抓住了,偏把好的甩弃了!”彭槐责怪王敏道:“你快住嘴!让人听去,岂不抓你进大牢?多说无用,反正都是不中,快快收拾行李,下午就回家。”恰值彭珍父子三人走来,满脸春风。四人看见,只得招呼。彭槐强作欢颜道:“小珍儿,恭喜你中式了!”彭珍谢过,笑而避之。四人只觉得羞惭,草草吃毕,入房收拾,便欲回去。

    邹路落榜回来,邹老与涵菱两个见他满脸不快,心中倒冷了半截。问其结果,邹路只是摇头。三人闷了半晌,邹祖父深叹一声道:“峰儿,你也别泄气,反正以后还能考。你刚念书不及两年,人家是从小念大的,比不过他们,原在情理之中!目今还要苦读,等候下次赴考。”邹涵菱也不住柔声细语相劝。邹路总不能平伏,他一直以为自己文才出众,两年之间,他煞费苦心,求而必获,满以为可青云直上,不料一个小小的举子,竟将他压得不能展腰!邹路烦乱不已,便去找徐巧。徐巧见了邹路,便问:“小兄弟,可中式了?”邹路苦笑晃头。徐巧道:“嘿!小兄弟若没中式,当真可惜呀!”邹路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倒是领教了!”徐巧道:“嗨呀,这又是什么话?平常我见小兄弟作的诗文,那是顶呱呱呀,我学堂的生员无人能及的,此次兄弟落榜,实出我意外。”徐巧倒说了肺腑之言,尚将邹路安慰不少。邹路道:“徐先生,你学堂里不就中了一个么?你说他们比不上我,可真让我羞愧死了!”徐巧道:“你说的可是彭珍么?我也感到意外,我还以为你和彭嘉良、王敏,还有彭槐有人会中,彭珍是中不了的。谁知你们没有中,他倒中了,也真怪了!没想彭珍那小子平常不怎样,考试的时候倒本事不小。”徐巧见邹路沉默不言,又道:“小兄弟,你们这次没中不打紧,下次尝试也一样。不知你是如何答卷的,写来让我看看如何?”邹路道:“今晚我便写,明日送来你看。”两人正说谈,恰逢黄社长这边走来,看见徐巧与邹路,道:“你们一个先生,一个书生,叽叽咕咕的在说什么?”徐巧见是黄社长,微笑招呼道:“我们正谈此次考试呢!”黄社长望望邹路,问道:“这位好像是邹兄弟吧?你可中式了?”邹路道:“惭愧得紧,小生资质愚钝,实不能中举。”黄社长一笑,又问徐巧:“徐先生学堂中可有人中了?有几个呢?”徐巧笑道:“还能有几个?有一两个就不易了。倒是有个人中了,此是彭员外小儿彭珍。”黄社长哦一声,道:“原来是小珍儿?他念书念得这般利害?”徐巧冷哼一声道:“也不至于。他中式不假,平常看他倒是不怎样出色。只是这位小兄弟,素日文采风流,竟未让试官看中,甚是可惜。”黄社长听罢,细思一会,噗地笑出声来。徐巧疑问道:“你因何发笑?”黄社长锄头一倒,手放柄头,轻叹一声道:“这你们就不知道了!”邹路忙问道:“社长有何高见呢?”黄社长又笑一声,道:“我哪有甚高见?我刚想,那个小珍儿是彭员外小宝贝,惯受骄溺,虽说有十七八岁,在家却只知恃宠撒娇,在外只会寻欢作乐,哪会用心思去读书?怎能中高第?方才徐先生说他中举,我还以为他改过自新,随众秀才一起飞腾龙门。乃皇恩浩荡,广收人才。且想你学堂之中只他一人高中,又说他文采平平,而这位让徐先生看重的良材却名落孙山。如此意外,再没什么可释谈了,只是一件,彭员外必贿赂试官无疑。”徐巧道:“会有此事?”黄社长道:“怎会没有?彭员外必定贿赂试官,此事也非异常。若真像徐先生说的,这位邹小兄弟文采足能中举的话,而实未考中,我想那些试官受贿的非只彭员外一家哟!”徐巧不免着惊道:“那些官吏忒也胆大包天了!坑埋人才,害损国家,罪不容诛!”黄社长道:“徐先生,亏你还是个教书人,洞察世事?!如今什么世道?就凭他贪财受贿、作奸犯科这一条罪不容诛?天下还不知要杀多少人的头呢!”徐巧尚不住唏嘘。邹路道:“既如此,我下次也得备礼行贿。不贿赂他们,怎能高中?”黄社长道:“小兄弟,你说得倒轻巧,欲想贿赂,得花多少银子?”邹路道:“社长说要多少银子呢?”黄社长道:“这你们就不懂了,银子之众寡,乃机会之众寡。徐先生说你文采很好,可惜没中式,依我看,行贿者大有人在,不然你还会高中!”社长说毕,锄头一扛,干笑几声,摇头而去。

    邹路回家,已是黄昏,遂点亮灯火,埋头便写当日答卷。涵菱见得哥哥回来,煮了两个鸡蛋,趁热端给邹路,正使唤邹路吃用,邹路忽用手一拨,将碗掀翻,砰一声响,瓷碗砸个稀烂,热汤洒地,两个白黄蛋儿仰躺黑土,煞是可惜。涵菱眼含清泪,不发一声,默默将地檫干,出房将门拉拢,让邹路独自清净。翌日,邹路将答文交与徐巧观阅。徐巧细看一番,颇赞赏道:“小兄弟向来诗文新妙,今日观此答文,亦是字字珠玑,不落窠臼,依我看来,宜是中榜之作。此卷尚不能获试官赏识,败于金银之下,诚可惜哉!”邹路便找彭嘉良、彭槐、王敏三人,趁着无人,说起昨日遇黄社长一事,众人恍然醒悟,似觉社长之言大有道理。王敏道:“不知社长之言是否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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