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一九三五年三月十一日——五月十六日)第二章 飞行女王 (第3/3页)
仅次于克罗伦斯-达罗的律师,我当时是达罗的调查员。
“我们是高尔夫球的伙伴,”普图南说,“黑勒先生,我听说你行动谨慎,这正好符合那些名人们的特殊需求,还有明星。”
这倒是事实,我自己私下里开了几间信贷公司,一些丈夫或妻都背着自己的配偶偷偷存钱,这使得我的公司一直生意兴隆――那些顾客都不是默默无闻之辈。
“我想是吧。”我说。这时,侍者送来了甜点,我们三个人都点了这家饭店的特色菜――克里奥尔-朱尼特,一种畜薯布丁――普图南和我要了咖啡,艾米莉要了杯可可茶,她解释说她既不喝咖啡,也不喝茶,她是一个绝对戒茶者。
“我妻接到了一些恐吓信。”普图南说,舀了一勺布了。
“任何人处在我的位置上都会收到恐吓信。”她的语调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我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衣袖,“现在,轮到我对你说别介意了……在这个国家里,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第二个人处在你的位置。我很乐意听一听正在发生的事,让我给你我最好的忠告……不另外收费,也不是强制性的。”
她有很多种动人的笑容,但是这一个――淡淡的,迷人的――却是我目前为止最喜欢的,“你真大方,黑勒先生。”
“嗨,你为我今天晚上的服务付了报酬,”我说,挖了一勺蕃薯布了,“请我吃了一顿如此丰盛的晚餐,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普图南随身没有带那些恐吓信,但是当他描述着它们时,我知道这是那种相当典型的对名人的骚扰信――那些信是由从报纸上和杂志上剪裁下来的字母粘贴拼凑而成的,并不为勒索赎金――都是一些讨厌的恐吓的字眼:你会撞到地上,你很快就要坠毁。
“你们收到了多少封这样的来信?”我问。
“三封。”艾米莉回答,她正在吃布丁,对这个话题并不怎么热心。顺便说一下,那些布丁的馅儿都是由上好的南瓜制成的,而且没有搀杂面包皮儿。
我问:“你在哪里收到它们的?”
“在加利福尼亚的旅馆里,在我们动身去火奴鲁鲁,进行太平洋飞行之前。”
“你报告洛杉矶警察了吗?”
“没有,以前我也收到过这样奇怪的信。我想G.P.会感到如此不安,主要是因为这些信太……恶毒了……用剪下来的字母拼凑,让人感到……毛骨惊然。”
“这些信都是装在信封里的?”
“是的。”她将布丁碟推到一边去,里面还剩下一半,也许,这些信也让她烦恼。
“也许,你应该带着它们去央情报局,或者去邮政监察司。”
“请你理解,”普图南开口了,他的布丁早就吃光了,“这种针对女飞行员的破坏活动已不是什么新闻。在第一届女飞行大赛,雪儿-瑞斯科像A.E.一样,收到了一封由剪下来的字母拼凑而成的恐吓信,然后由于她的燃料箱被人洒进了沙而迫降……卡莱尔-梵赛飞机上的方向舵钢丝被人用酸腐蚀;鲍贝-怀特由于燃料箱被人倒进了沙,或者是灰土,而被迫降落。”
艾米莉扮了个鬼脸,“那是吉米娜,傻瓜,在一二年。”
“我更关心其的安全性,而不是故事本身。”他干脆地说了一句,然后把那职业性的微笑与一眨不眨的眼睛转向我,“内特,艾米莉将要进行一次短暂的演讲旅行……十天,十二次演讲……在她去加利福尼亚的路上,她要到加州准备下一次长途飞行。”
“再创造一项纪录?”我问,“这么快?”
但是艾米莉却由于她丈夫的最后一句话而兴奋起来,根本没有理睬我,而是靠向普图南。当她开口说话时,她的声音有些气喘,“那么说,我们要去墨西哥城了?”
他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是的。”
她几乎从椅上弹起来,像孩一样充满了渴望,“辛波肯,你到底是怎样安排的?”
他喝了一口咖啡,然后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只是说服了墨西哥总统,我们的新朋友莱兹罗-卡迪纳斯,把‘艾米莉-埃尔哈特飞行愉快’这句话……当然是用西班牙……印在墨西哥限量发行的二十分航空邮票上,他们至少要印八百枚;你还要在三百张首日封上签上名,然后把它们卖给收藏者。”
“哦,自然了,我很高兴……”
他的额头掠过一道皱纹,“出了什么事,亲爱的?”
她那孩般的喜悦消失了,“这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够庄重。”
“飞来飞去,创造纪录,是很费钱的,”他说,很明显他不是第一次说这种话,“我们理所应当接受一些无害的报偿,在我们能够得到的时候。”
她点了一下头,喝着可可茶,问:“那么……卖那些邮票……可以抵偿我们的花销吗?”
“这只是个开始,”他说,然后转向我,“内特,在这次演讲旅行我不能陪伴她,也不能在她抵达加利福尼亚后,立刻加入她。我要做一些起飞前的准备工作,要安排人员和燃料,要联系报纸与杂志的记者,还要接触那些赞助商,这些都要在飞行之前做好……我希望你能在这次演讲旅行陪伴A.E.,当她在伯班克飞机场为墨西哥之行做准备时,你要负责保护她的安全,你愿意做这件事吗?”
艾米莉目不转睛地望着前方,静静地喝着可可茶。
我不能抗拒这个机会,“嗯,好吧……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
我耸了耸肩,“我要做一些安排,把我的老主顾介绍到别的公司……”
现在轮到他耸肩了,他带着一种实事求是的、不接受就放弃的态度说:“每天二十五美元外加食宿,在晚餐结束前我会给你开一张五百美元的聘用支票。”他推开椅,站了起来,“考虑一下……失陪一会儿,他们把我想给你看的东西送来了。”他对他的妻说了一句,眼镜后面露出了妖精一样的笑容,“我想你会很高兴的。”
他轻快地走出餐厅,走进门廊。
我喝了一口咖啡,看了她一眼,问:“你对这个安排感到满意吗,夫人?”
她无声地笑了一下,“你为什么不停止叫我‘夫人’呢,我也不再叫你‘黑勒先生’了,可以吗,内特?”
“当然好,艾米莉。你真的需要一名保镖吗?”
她轻轻地蹙起了眉头,“这很难说,在女飞行员之间存在着很多妒忌,这是事实。”
“这有些恶毒,是不是?”
她的眼睛亮了一下,“然而,她们之间也存在着深厚的友情……你听说过十飞行大队吗?那是女飞行员的组织,我曾经作过这个大队的队长。”
“总统总是会遭到刺杀。”
“嗯……说实话,由于我受到了注意,或者我应该说,由于G.P.注意到了我,很多流言由此而产生。”
“对此,你怀有一种复杂的感情,是不是?”
“是的。但是G.P.说得对――创造飞行纪录总要付出代价。”
“你曾经说过你有一项昂贵的爱好……听着,如果我接受了这项工作,我们不会……从一个城镇飞往另一个城镇,是吧?”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周围浮起了有趣的皱纹,“你不喜欢飞行吗?或者不喜欢与女人在一起飞行?”
“我只是喜欢坐火车旅行……你知道,我想象的演讲旅行应该像政治候选人所做的那样,乘火车到各处去演讲,在各处都只稍做停留,而当你需要的时候,则可以充分地休息。”
“这么说,你是为我的健康与舒适着想了……”
“嗯,这也是我的工作,不是吗?我不想毁坏你的名誉,夫人……埃尔哈特小姐……艾米莉,我不是害怕与一个女飞行员一起飞行,尤其是像你一样闻名遐尔的女飞行员,我的意思是,我曾同林德伯格在一起飞过……”
“我了解斯莱姆,还有他那变态的幽默感,他会把你的‘魂儿’吓丢的。”
“那倒不至于。”
她拍了拍我的手,她的手指冰冷,她的语凋却很温和,尽管带有一些讽刺的意味。
“我们坐汽车旅行,内特……那些城镇没有合适的机场与跑道,希望你不会太失望……我的意思是,我们不坐火车。”
“像我所说的,我只是为你着想。”
普图南回到了餐厅,手拿着一个纸口袋,看上去与他的晚礼服很不相称,脸上挂着自鸣得意的微笑。在他坐下来之前,他自豪地从纸口袋里拿出一顶薄薄的红棕色鹿皮小帽,上面系着一条缎带。
缎带上绣着艾米莉-埃尔哈特的亲笔签名。这帽看起来很廉价,似乎最多只值二十五美分。
“这东西的成本只有二十五美分,”普图南说着,坐下来。艾米莉从他手拿过帽,在手上转动着,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研究着它,“零售价可以卖到三美元。”
“这是什么?”她问。
“嗯,”他好笑地说,“这是帽。”
她把帽递给我,“你怎么认为,黑勒先生?”
我认为我不会戴着这种廉价的帽走出去,但我只是说:“它有点小。”
“这是女孩的帽,”普图南说,“小女孩。”
“这是孩戴的帽?”艾米莉说,声音有一丝陌生的冷淡。
“是的,它是,小帽带来小财富。”
“不,”她说,“我不同意,我不想我的名字被用来欺骗孩。”
我第一次注意到,普图南眨了眨眼睛,“但是他们现在已经开始生产……”
“告诉他们停下来。”
“这不可能!我已经签了合同……”
“那么,你把我逼进了绝境,”她说,“我当然不能起诉制造商,但是我能起诉你。”
他张开手,摸了摸燕尾服的前襟,他的眼睛翻白了,“我?你的丈夫?”
“我从来没允许过把我的名字用在这些东西上……”她把帽扔回到他们放在间地上的纸口袋里,“你想让我因为你滥用我代理人的权利而起诉你吗?”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但是音量很高,带着屈辱,“当然不。”
“那么你要打电话……给制造商,明天早晨起床的第一件事,G.P.,取消合同。”
他只是坐在那里,目瞪口呆,片刻之后,他才回过神儿来,点了点头。
然后,她用温和而亲切的神情望着我,灰蓝色的眼睛看起来美丽、坚定而柔和,“黑勒先生?内特?”
“什么?”
她站起来,向我伸出一只手,我握住了它,我的意思是,同她握了握手――她轻轻用了一下力,但不过分,不像她的丈夫。
“我们明天研究一下演讲旅行的日程安排,我想你们这些先生们还有生意要谈……关于聘金。我相信……那么我先告退回房间了。”
她离开了餐桌,餐厅里有几双属于上流社会人物的眼睛在追随着她――一名法官,还有一名参议员――一半因为她是一位迷人的女性,举止优雅,姿态婀娜;还有一半是因为她那覆盖着蓬松的头发的脸孔,那是美国最著名的脸孔之一。
普图南叹息了一声,“这个小小的打击会花光我的版税。”
我一言不发。
他招手叫来一位匆匆而过的侍者,点了一杯鸡尾酒,我要了杯朗姆酒。
当我们等饮料时,他问:“你到底认为那帽怎么样?”
“你介意先给我开支票吗?”
“那么说,它并不好了?”
“简直是垃圾,G.P.。”
“哦,见鬼,是的。当然是的,但却是可以带来利润的垃圾。你介意我吸烟吗?”
“一点也不。”
“想来一支吗?”
“不。”
他点着一根哈瓦那香烟,摇熄了火柴,深深地吸了一口,那双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然后他说:“现在……你想知道我雇用你的真正意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