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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羽翼与旧伤 (第1/3页)
贤者考试的第二天,伊维尔伦城主拿着国务尚书呈上的长长清单,看得脸色发白。
“克莱德尔,这个……”
“这是必要的,大人。”知道主君想说什么的克莱德尔叹了口气,一字一字地道,“举城都在庆祝这件事,王宫怎能一点表示也没有?何况还要宴请其他四城的权贵,没这点东西怎么够?”
罗兰心里也明白,但瞄了眼清单,他还是挣扎着做最后的努力:“稍微减少一些可不可以?现在正是困难的时刻……”
“一个子也不能少。大人,您手上那张单子,已经是我们绞尽脑汁的成果了。”克莱德尔面无表情地驳回,硬着心肠漠视对方恳求的眼神。
事实上,罗兰并不是个吝啬的人,对部下和民众都很大方,但他极为厌恶没有必要的铺张,直接后果就是典礼部成了全宫廷最闲的部门,一年只有几个大节需要操办一下。
“我有点后悔让法利恩去考贤者了。”罗兰咕哝,再次瞪视清单,“我敢担保,这些东西会剩下三分之二!”那些小鸟肚肠的家伙塞得进多少东西,偏偏要用几倍的食物招待!
“这也是没办法的。”
“可以让一个军团吃一星期,一家人吃十年的食物,却被他们一餐吃掉……”罗兰越看越舍不得。
“把剩下的食物偷偷转送给平民好了。”克莱德尔温言劝慰,为主君隐藏在市侩背后的颠沛过去心酸不已。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罗兰淡淡一笑,收敛了情绪波动,将清单往桌上一丢,“随你们的意思去办吧。”
“是!”
瞥了眼墙上的挂钟,再看看桌上的奏折,估算了一下时间,罗兰站起身:“我出去透透气,半个小时后就回来。”
“您多玩会儿没关系。”克莱德尔语出肺腑,对这位精励图治的主君,他只有一个期盼,就是他能多爱惜自己一点。
罗兰回他个白眼,抄起长衣架上的斗篷大步走出办公室。
一出宫殿,冰凉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才十一月,气候就跟冬天差不多。罗兰精神一振,思索上哪儿打发时间,首先跳进脑海的是伊维尔伦满愿师明丽的容颜和纤长的身影,随即想起这会儿她多半在上班,独角兽八成也在财务部,只好罢了,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有人啊。远远看见一缕炊烟从烟囱冒出,罗兰很是失望,他本想做点东西犒赏自己空虚了大半天的胃部,但有人在厨房的话,别说做饭了,还会被逮住灌一堆汤汤水水。在克莱德尔的宣扬下,全王宫的人都知道了他曾生过一场大病,开始把他当易碎的玻璃捧着。
偷偷绕到窗户窥探,罗兰松了口气,里头只有一个帮佣的少女在烧水。左右看了看,他唤道:“姬儿,给我个三明治。”
“大人!?”少女吓了一跳,但并不惊慌,因为正从窗子爬进来的人已经是常客了。麻利地做了两只三明治,她递给对方,劝道:“大人,总是吃三明治对身体不好。”
“没关系,三明治很有营养。”罗兰毫不在意地拿起一块大嚼,其实他比较想边走边吃,节省时间,可是他如今的身份不容许他做出这样的行为。
“我不是这个意思……”
“姬儿,你总是塞许多好材料在面包里,相信我,你的三明治比宫廷料理更补。”
姬儿无言,看着金发青年用迅速却不失优雅的速度吃完迟来的午餐,转身倒了杯牛奶给他。
“多谢款待,姬儿,你会是个好太太。”喝完牛奶,罗兰摆摆手,爬出窗子,完全没留意到女孩为他的无心之言红了脸,以及随后投来的落寞目光。
接下来去哪儿?还是干脆回去?站在不远处的路口,年轻的城主有点不知所措。
一般休息时间他都是坐在凉亭看书或是找老部属聊天,可今天走得急忘了带;马尔亚姆他们又一个都不在,艾德娜正照顾法利恩,艾露贝尔那儿倒是可以串门,但他是有家室的人,为了避闲最好不要去。
蓦的,他脑中灵光一闪,脸上绽放出喜容。
对了!去看看那帮家伙!
广大的练习场上,几十来人三三两两地坐在休息室前面,或捧着便当盒狼吞虎咽;或大声笑语,开玩笑地摔角,比试腕力。
“老大!”一个眼尖的人大叫,随即慌慌张张地改口,“大…大人。”
“就叫老大吧。”罗兰很满意这个称呼,环视活像泥塑木雕的众人,“怎么一副见鬼的表情?见到我不高兴?”
“不,高兴,高兴。”众人一致摇头,面露欣喜。一人问道:“老大,你不是很忙吗?”
“谁说我很忙的?”
“每个人都这么说,而且我们一直看不到你,就以为你很忙了。”
“你们是我带进来的,我如果出面你们将来日子会难过,所以避开一段时间。”罗兰走到中间的演讲台坐下,再次打量众人,用关切的口吻道,“怎么样,这里住得惯吗?有什么感想都可以跟我说。”
众人互相看了看,就七嘴八舌地说起来:“开始不太习惯,后来就好了。”
“这里伙食很好,还有夜宵供应,这点非常好!”
“你啊,就想着吃。”
“怎么!你还不是经常说这里最好的地方一是吃,二是女人!”
“话说回来,老大,你宫里那些娘们,不,侍女,真的……嘿嘿。”
“门口也准许我们出去,所以可以上街打打野食什么的。”
“就是训练苦了点,不过有奖金拿,吃点苦兄弟都挺得过去。”
…………
罗兰认真听着这些粗言鄙语,感觉却像聆听仙乐。他出生市井,在底层长大,心灵深处实将自己当成平民。在注重礼仪、尔虞我诈的宫廷浸淫了十多年,他更是怀念市井小民的鲁直和单纯。
等众人嚷嚷得差不多了,罗兰笑道:“看起来没人想自立门户,那我就把你们的籍贯转过来,登记在王宫记名册上,这样你们就是我真正的护卫了。不过当了护卫,也不能再胡闹了。打打架上上馆子没关系,决不可以染指侍女。”说着,他意有所指地瞟了眼刚才淫笑的几个人。
“当然,当然。”那几人点头哈腰,“给我们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而且说实话,今天拜见了老大的尊容,他们也提不起兴去找女人,谁叫老大实在太美了!像上次在街上调戏过他后,他们就足足花了半个月才恢复正常的审美观。
“很好,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让我难做人。”
“我们决不会让老大丢脸!”受罗兰欣慰的语气刺激,众人一挺腰杆,大声保证。
“好!要的就是这股气势!”罗兰弹了个响指,“我明天叫克莱德尔把你们的家人接过来,给他们安排住处。没家人的也不打紧,留着将来娶老婆用。”众人愣了半晌,欢声雷动。
“老…老大,你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啊?”激动之下,一人忍不住问道。
罗兰翘起唇角:“哼哼,我可不是免费对你们好。”跳下演讲台,他跑到武器架旁浏览片刻,抽出一根长棍掂了掂,满意颌首,转向困惑的众人:“一人拿一根,我验收你们这个月的成果,不合格的话,今晚没饭吃!”
“哦――”只呆了会儿,众人就振奋地跑开去找长棍。
带着一身汗,罗兰神清气爽地走出练习场,留下一帮鼻青脸肿的小弟瘫在地上呻吟。然而一踏进办公室,他的好心情就飞了。
“大人,你怎么满头大汗!?”克莱德尔惊呼。
“啊…我稍微练了下剑。”罗兰撒了个小谎。克莱德尔叫得更大声:“你从练习场走回来?”
“是啊,怎么了?”
“卫兵,叫两个侍女过来侍侯大人洗澡!”克莱德尔打开门,对两个守卫喊道,“还有叫厨房送碗补汤过来!”
“喂,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吧。”罗兰一脸愕然。克莱德尔毫不妥协地直视他:“这种天气出汗却不马上洗掉的话,很快就会感冒的!何况大人你从练习场那么远走回来,说不定已经感冒了,当然要叫……”
“行了行了,我去洗澡。”罗兰逃难似地冲进里间,半晌探出头,补充道,“不许叫侍女进来!”
泡在热气腾腾的浴池里,金发青年有叹气的冲动。他并不讨厌国务尚书,毕竟他是真的关心他,但这份关心时常令他有无所适从的感觉,也无法将视他如子的克莱德尔当作“父亲”看待。因为在认识克莱德尔时,他已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不再是需要父亲的年纪,那个亲生父亲就更不用说了。而巴哈姆斯虽是他的义父,却性格幼稚、不通世务,根本是罗兰照顾他而不是他照顾罗兰。
至今为止,让他产生依赖之情,视之为目标的,只有一个人。
“改天再去看看师父吧。”
仰望装饰华丽的天花板,罗兰下了个让他重拾好心情的决定。
******
经过一个星期的狂欢,东城的百姓终于从喜悦中走出来,回到各自的岗位,王宫也得以恢复正常的运作。埋首在堆积如山的文件后,罗兰不眠不休地处理着政务。法利恩等人虽然担心,也只好由他去,因为劝也没用。
到第三天,罗兰才完成积攒的工作,伸了个懒腰,接过心腹递上的解疲茶,悠闲地浅啜。
“法利恩,有什么要报告的吗?”
“有一封给你的信。”法利恩的确有很多事要报告,但他不想打扰主君的休息,就拣了最无关紧要的一桩说。
“信?”罗兰怔了怔。他的信件一向由书记官们整理呈上,会由法利恩转交的,只有一种。果然,褐发青年打开次元空间,取出一封信和一个纸包。
“是莉蒂亚殿下吗?”他不是魔法师,不会用魔法快递,就把弟弟的地址告诉了那个小公主。
“是的。”
“她学得真快。”罗兰接过信,瞥了眼上头以稚嫩的笔调书写的姓名,由衷赞叹。一拆开信封,一股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似露水也似树叶,整个房间的空气仿佛被洗涤了一般。罗兰的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轻柔地展开信纸。
罗兰城主:
好久不见,你好吗?我已经会拼艾斯嘉语,写一些简短的文章了,厉害吧?当然你的字典也帮了点小忙啦。我现在在首都珊达瑞(我不知道拼得对不对,你知道你的字典没有我国的地名),昨天才到,乘船可把我累坏了。我一回来,就在考虑送什么礼物给你,我也相信你一定会喜欢我的礼物。那么这次就到此为止,下次我会写封更长的信给你。
ps:代我问候至高神的神使兰冰宿小姐。
莉蒂亚-索兰尼亚笔
罗兰看了两遍,才轻轻放下,拆开那个纸包。里面是一本书,书名是《尼普亚斯大陆地理志》。
“聪明的孩子。”年轻的城主叹了口气,浮起赞赏的笑容。抚摸封皮,他喃喃道:“真想把她从拜亚那边抢过来。”
“等大人和冰宿小姐生下子嗣,就不需要她了。”
“……”罗兰手滑了一下,狼狈地瞪视一脸若无其事的部下。但平静下来后,他也不禁想:以冰宿的才能,一定能教育出一位优秀的继承人。
当罗兰翻看地理志时,一个侍卫敲门走进,恭身汇报:“大人,渥尔斯领主的亲戚呈上礼物。”
“照老规矩办。”法利恩出声道,对他打扰主君的行为非常不满。侍卫正要退下,罗兰抬起头,冷冷地道:“渥尔斯领?就是那个发生暴动的领?”
“是…是的。”被主君愠怒的眼神瞧得心寒,侍卫结结巴巴地道。
“他们有什么要求?要尸体的话,我倒是可以还给他们。”
“不是,那位先生希望,由他继承老领主的位子。”
罗兰笑了笑,却是不带丝毫笑意的笑容。法利恩也掩不住嘲讽的表情,对侍卫道:“麦奇,这种事根本用不着请示大人,你们也处理过很多次了――礼物退回,人轰出去。”
“属下明白,只是典礼部长清点礼物时,技术部长正好在旁边,听到礼物里有一篮奥托姆果――据说是大黑暗时期的水果,非常好奇,硬要属下过来问可不可以留下几只让他种种看。”
“不管一只还几只,收了都要给人情,叫典礼部长原封不动地退还。”
“等一下。”罗兰喊住侍卫,“真的是大黑暗时期?确定吗?现在没有了?”麦奇愣了一下,答道:“是的,所以那位先生才会呈上来。说是除了另两块大陆,现在已经见不到的珍果。因为他家世代栽种,才留了一棵下来,但也不是每年都结。”
罗兰沉吟片刻,道:“礼物留下,人带去客房。”
“大人!?”法利恩惊讶地看着他,且不说罗兰从不收取贿赂,为几只水果受贿,更是不可思议。
“放心,我会处理妥当。”罗兰摆摆手,继续看书,心里却在期待帕西斯收到这样礼物时的反应。
******
六只淡绿色的果子放在竹篮里,在阳光的照耀下,宛如真正的翡翠般晶莹剔透。金发青年又包了些糕点,才一并塞进纸袋,拿起来准备走路。
“罗兰!”
一个声音定住他的脚步,罗兰转过头,诧异地看见巴哈姆斯出现在身后,神情紧张:“你要去你师父那儿?”
“对啊。”罗兰提提手里的纸袋和篮子,意思是:看这也明白吧。
“不要去。”
“什么?”罗兰错愕至极,不解地打量他,“喂,以前都是你催我回去,现在我主动要回去了,你反而劝阻?”
“那是因为……”黑龙王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讷讷良久找不到好的措辞,只得绕回原点,“总之,不要去!”
“呐,暮。”罗兰用一种劝小孩的语气道,“师父是师父,你是你,我承认我比较敬重师父,但我更加喜欢你,所以没什么好吃醋的。你不想见他也没关系,乖乖待在这儿。”
“罗兰!”
瞪着已经空无一人的房间,巴哈姆斯焦急地跺了跺脚。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视界漂白了一瞬,当双脚再度踏上平地时,映入眼帘的是波光粼粼的湖泊,和湖中央苍凉的古迹。
“有点误差,应该是带东西的关系。”罗兰低头确认了礼物没有损伤,就移动到最靠近的平台上。
整栋建筑物静悄悄的,除了岸边树林里的鸟叫,再无一丝声响。罗兰有些不安,尽管帕西斯不是时常弄出上次那样的爆炸,他也不至于感觉不到他的气息。而且以帕西斯的修为,也不可能觉察不出他的到来,这会儿还不出来,不是恶作剧就是出事了。
“师父,别玩了!”自动排除出事的可能,罗兰放声大喊,“再不出来,我就回去了!”这招万试万灵,天不怕地不怕的帕西斯,只怕没人聊天。
没有回音,这下罗兰真的担心起来,召唤风灵打听帕西斯的下落。
得到的答案令他惊惶,顾不得走楼梯,他直接从平台跳到下一层,一个俯卧的身影跃入视野。
“师父!!”
水果滚了一地,罗兰急忙跑过去,扶起帕西斯。触手冰冷,长长的银发结了一层霜,胸口甚至看不出起伏。看情形至少有两天他就这么躺在户外。罗兰情不自禁地咬紧下唇,一把抱起帕西斯,奔向里屋。
******
冷。
刺骨的冷。
这感觉他并不陌生,反而感到一丝怀念,久远的记忆一点一点复苏,包裹住他,就如同这无边无际的寒冷。
一双手从黑暗中伸出,雪白的、纤细的、属于女子的柔夷,握住他的,缓缓摩擦,动作是那么小心、温柔,让他看得目不转睛。渐渐的,手的知觉恢复了,他开始感到握住他的那双手低得不同寻常的温度,但他不介意,任由她按摩。
[暖和点了吗?]
细柔的女声和煦如阳,充满深挚的情感。他点点头,反过来摩擦对方的手。
[呵呵,妈妈不怕冷的。]女子抽回手,从脚边拿起一架小提琴,递给他,[来,拉拉这个,帕尔,不然手很快又冷了。]
他听话地接过,却不知道怎么拉这个陌生的乐器,只好抬起头,茫然失措地望着她。
女子重重拍打额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瞧妈妈笨的,来,帕尔,看妈妈怎么拉。]她拿回小提琴,架在肩上,不一会儿,一首悠扬的曲子流泻出来。
他专注地听着,记忆每一个音符,每一段旋律。这对他并不是什么难事,从小只要母亲教过一遍,不管乐器还是曲子他都能熟练地上手,而且演奏得更好听。
但心里,他并不喜欢这些,因为每次听完,母亲都会浮现出悲伤的笑容,眼睛虽闪耀着幸福的光辉,却透过他,看着远方。
他讨厌那种目光。
[帕尔,怎么了?]一曲拉完,女子注意到他明显心不在焉的表情,温柔地道,[是不是累了?那我们先不拉琴,读会儿书好不好?]
他本想点头,情感却背离理智,手自动伸出去拿那把提琴。
这就是他最讨厌自己的地方――明明厌恶夺去母亲目光的音乐,却总是禁不住它的诱惑。
女子一愕,随即轻笑起来。一头直披散到膝盖的暖绿色长发应和着微微荡漾,仿佛真正的波浪;和他相同的碧眸流动着欣喜的笑意,衬得绝俗的容颜更加夺目,整个人宛如错坠人世的春天女神。
[帕尔不愧是爸爸的孩子呢。]
他懊恼地捧着小提琴,拉也不是,扔也不是,只好丧气地垂着头。女子拍拍他的小脑袋,手指掠过那丝绸般的银发时,眼神蓦然深邃起来,增添了一抹爱恋,一抹伤感。
[帕尔也要成为杰出的乐师,继承爸爸的遗愿。]
我才没兴趣呢!他嘟起嘴。洞悉了他的心思,女子一指点在他噘起的小嘴上:[不可以瞧不起音乐,你爸爸都是用音乐保护我的。]
真的?他用眼神问。
[当然,罗兰…你爸爸是亚利安族的传人,伟大的‘魔曲师’,可以用音乐调动自然界的力量,产生奇迹。比如生火吧,你爸爸只要拉一首和火有关的曲子,啪!火就出来了。]
他的表情从怀疑转为惊叹,兴奋地注视怀里的乐器,恨不得现在就拉首会变出火的曲子。
[不行哟,帕尔的水平还不能演奏魔曲。]见对方一脸失望,女子笑着补充了一句,[不过以帕尔的资质,好好练习的话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嗯!他用力点头许下无言的承诺,第一次以迫不及待的心情准备演奏,但不管他怎么使劲,就是举不起小提琴。女子慌慌张张地拦住:[帕尔的臂力还不行的啦,来,放地上,一只手扶住,另一只手拉。]
尽管小提琴变成了大提琴,男孩还是拉得像模像样,美妙的旋律回荡在不大的斗室里,营造出温馨的氛围。
砰!破旧的木门突然被踢开,打断了琴声,一个粗暴的声音和着风雪卷入,冻结了两人的心:
[莉拉-梅依,快给我滚出来!两位大爷都等你半个钟头了,你***要不要做生意!]
那一刻,他只想像父亲一样用魔曲召唤出火焰,将这个人活活烧死。
******
蜷缩在角落,他阴郁地瞪着不远处的小提琴,心情就和窗外的天空一样晦暗。
没有用。不管他怎么拉,还是连一点火星也迸不出来。他不怀疑母亲的话,只怨恨自己的无能。
母亲一直很小心不让他知道她在做什么,甚至不惜跪下求那些人不要在他面前做,但他还是知道了,邻居们争相把事实告诉他,女人们轻蔑地骂他母亲是个人尽可夫的妓女;男人们挂着下流的笑绘声绘色地形容那些经过,希望这个才六岁的孩子也认为自己的母亲肮脏。
他从不认为母亲肮脏,肮脏的是那些压着她的人。
扶着墙站起,他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向玄关――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他要出去捡些柴火,最好还有食物,带回给母亲。
一打开门,夹着雨点的雪花一股脑灌进来,令他呼吸一窒,身子不由自主地缩了缩。与此同时,几个在附近堆雪人的小孩发现了他,齐声欢呼:
[哑巴!哑巴出来了!]
[丢他!这家伙傻愣愣的又不会说话,最好当靶子了!]
[干脆把他做成雪人吧,看是不是比这个更别致!]
恶意的嘲骂伴随雪块纷纷丢来,他一手护住头脸,一手吃力地关上门――他可以任他们打,但决不允许他和母亲的小屋受一点损伤。
正如这些孩子说的,他是个哑巴,不,他比哑巴更不如,哑巴还能发出咿咿啊啊的声音,他却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据母亲说,他出生时并不是这样,是某一天突然失声。而没有一个医生愿意诊治他,只好拖到今天。
喘了会儿粗气,他撒腿就跑,那些孩子追了几步没追上,扯开嗓子叫骂:
[胆小鬼!窝囊废!]
[妓女的小孩!]
[肮脏的杂种!]
一道火光掠过他的眼睛,双拳情不自禁地握紧,指甲深深嵌进肉里。
没关系,我记住他们了,等有一天我能用魔曲,就把这些侮辱妈妈的家伙统统烧死!
一连跑过几条街,他才缓下脚步,慢慢走着。
映入眼帘的是灰色的天空,灰色的房顶,灰色的墙壁,灰色的街道和灰色的人们。一切都是灰色的,除了不断落下的雪花。
这是个灰色的年代,大黑暗时代最蒙昧昏聩的时期,一段疯狂历史的后续。而他,就是那段历史的幸存者。
抱着一堆干柴,他辛苦地走在尚未结冰的雪地上,心情很糟,因为没有找到任何可以下锅的食材。这几天的天气实在糟透了,连最耐寒的冬菇也不见半只。爬上小镇东边的石桥,他听见一个苍老的声音:[帕尔?]
乔伊爷爷。他低下头,认出了叫他的人。那是个坐在桥下的老乞丐,穿着破旧的棉衣,酒糟鼻红通通的,说话总是带着酒气,所以镇里的人都叫他“醉鬼乔伊”。
[果然是帕尔,快过来。]乔伊招招手。
他犹豫了一下,先看看天色,再绕到河边,沿着石阶走下去。乔伊咧开一口黄牙:[你还是这么漂亮,跟你妈妈一样,呐,这是我今天讨到的饼,分一半给你。]
男孩的坏心情不翼而飞,忍着对乞丐浓烈口气的厌恶,上前接过那半只饼,鞠了一躬,一溜烟朝家的方向跑去。
敲了敲门,他等母亲说“进来”,才慢慢推开门走进去。因为母亲工作完回来总会洗个澡,以免他闻到那些男人留下的味道。
[帕尔,回来了。]莉拉听到敲门声就知道是儿子,其他人从来不会礼貌地敲门。她从隔板后面走出来,用干布擦拭湿漉漉的长发,脸上带着由衷的喜悦:[快把柴火放下,洗手准备吃饭,今天妈妈买了熏肉,我们好好吃一顿。]
他更高兴了,放下干柴,把饼递给母亲。
[哎呀,这是哪来的?]
他比了个喝酒的姿势,再指指鼻子,意思是――“醉鬼乔伊”。
莉拉好笑地点点他的鼻尖:[你可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叫他什么醉鬼哦,要叫乔伊爷爷。]
我又叫不出来!他嘟起嘴,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对他而言,母亲的话就是圣旨。
一盘熏肉,一点青菜,半个饼和两碗糙米饭摆在桌上,构成简陋的一餐,相对而坐的两人脸上却都洋溢着欢笑。至少这个时刻,他们是幸福的。
******
莉拉站在杂货铺前,不安地绞着手指。
帕尔越来越大,她没有自信再瞒住他,当务之急,是赶在真相拆穿前找个体面的工作,但这件事,不比天上掉馅饼容易。
撕下门口的告示,她深吸一口气,毅然走进店铺。柜台后的老板先是说了声“欢迎光临”,抬头见是她,立刻涎着一张笑脸迎上来:[哟,美人,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是不是……嘿嘿。]
闪开他的色手,莉拉递出告示,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道:[我来应聘这个工作。]
[什么!应聘?]老板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符合上面的条件,不是吗?我也会认真工作,甚至不要薪水……]
[别傻了,美人,你哪配做这种正经工作。就算我破格录用你,我这间小店还会有人来?]
[我…我可以整理仓库。]
[去去!肮脏的妓女,谁知道你会不会偷藏东西!你啊,只配被男人压在身下!]老板不由分说把莉拉赶出店,砰地关上门。
强忍满腔屈辱,莉拉擦了擦眼泪――她不会在人前哭,也不会对唯一的儿子抱怨,她只会半夜偷偷爬起来,把头蒙在被子里啜泣,然后第二天早上继续装作若无其事,挂着精神的笑容道别,出门“做生意”。
重新做好心理建设,她转身准备去敲另一家店铺的门,这时,一声异响惊动了她。
[帕尔!!]
转过头,莉拉整个人僵住了。银发的男孩从巷子里走出来,以复杂的眼神望着她。
[你…你几时……]
他沉默地指着原先贴着告示的地方。莉拉脸色刷白,当看见对方平静的神色,她一阵晕旋:[你早就知道?]
男孩不答,澄碧的眼眸深处燃起愤恨的暗火。
是的,他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母亲从事什么工作,早就知道她是不得不做那种工作,整个镇的人联合起来逼她只能做那种工作!!!
莉拉双手颤抖,挤出干涩的声音:[你……不会讨厌妈妈吧?]他的回答是紧紧的拥抱和猛烈的摇头――为什么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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