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2/3页)
济北免了一冬大雪,你去赏吧,不用吝惜金银。”
东方崎这才明白刘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脸上滑过一丝不易捉摸的笑。
刘宽前行几步复又回头:“皇帝的对策,还是你替我去,把免税和颁赏的事办好,你就入朝吧,临行前来见我,我为皇帝备了礼。”
说这句话的时候,刘宽脸上也有着诡异的笑。
而这番对话,院中的龚姬听得明明白白,她知道刘宽正在一步一步地迈向自己在悬崖上为他填平的危路。因为,由于自己刚刚的述说,刘宽打算进贡的大礼绝对就是那位倒霉的易叟。所以,龚姬也笑了起来。
(二)
伤筋动骨。
这是近一段时间刘新宇说的最多的话。
谭朝辉与夏天心怀鬼胎地来看刘新宇,刘新宇马上识破了他们名为看望实则打探虚实的yīn谋,用钱小莉的话说,刘新宇在“接见”他们的过程中反复使用伤筋动骨一词“多达三十次”!
二人怏怏离去后,刘新宇看着钱小莉满脸的坏笑说:“我知道你笑什么,但是伤筋动骨真不是装出来的,我不是那种摔散了架还能拼起来的变形金刚。”
钱小莉笑着说:“三十一次。”
如果说医生嘴里那句“大概可能也许会瘸”令刘新宇恐惧的话,那么前些天邻床那位断了脚趾头的市女足队员的理论更让他胆寒,或许那个丫头看出了刘新宇胆小的本xìng,就常常吓唬他。她每天晚上坚持回家住,冬天的夜晚来得快,丫头离开时总喜欢把室内最亮的灯关掉,因为刘新宇习惯在床前灯下看那本早已翻破了的《汉史》。丫头说,医院的病床经常调换,今天的骨科病床明天就可能调换到内科或者外科去,内科或外科的病床也会调换到这里来,所以,天知道医院的哪一张病床上躺过死人。
刘新宇听得发毛,尤其是空空的病房里只剩自己时,他常出现幻觉:床前灯无法照亮的空间里,人形的薄雾在空气中游走,它们有时会坐在角柜上,有时站在窗前,有时甚至会飘到床前,打开保温壶的盖子闻一闻钱小莉jīng心熬制的排骨汤。当刘新宇惊恐地把那本书扣在脸上再拿开,室内再次空空如也。但不多时,它们又会游转回来,哂笑一番面如土sè的刘新宇,在它们中间,刘新宇甚至看到了花子。
大概是脑子摔出问题了,刘新宇总是用这种理由来安慰自己,但他立刻想起了老家的讲究,只有快死的人才会看到鬼魂!不不不,自己只是摔断了骨头,大限还早着呢,一定是脑子摔坏了。刘新宇常常这样对负责夜间查房的马医生说。
马静其实只是个实习医生,短头发,戴了一只硕大的黑框眼镜,姣好的面部偏有几颗雀斑捣乱,这个年轻女子很健谈,当刘新宇向她求证自己是否真的会瘸时,马静就搬出一大套书本上的理论来劝慰刘新宇,但说来说去仍然没有明确的答案,意思无非两层,一是可能瘸也可能不瘸,第二,哦、呵呵,其实不止有第二,比如那个上了岁数的骨科医师早就过时啦,他说了不算!比如马静的实习期就快结束,鬼知道毕业后会安排到哪个草台医院去给人家接骨;比如……有很多女人的尾椎骨会比男人长一截。
刘新宇对这位同样出身农家的年轻女子颇有好感,钱小莉不在的时候,他就和她谈笑,讲一些农家的乐趣,当然少不了自己关于那柄砍麦大刀的梦想。对此,马静似乎有着同样的遗憾——庄户人家的女孩只负责在家里给大人备饭,每当偷偷摸摸在宅院中摸到那把大刀,就一定会幻想自己正在用它砍下某个抢了自己零食的小孩的脑袋,象这样,咔嚓!马静比划着。
“不不不,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斗大的脑袋在地上滴溜溜乱滚,落地应该是卟哧一声。”刘新宇纠正她。
马静变了脸:“你懂屁!砍脑袋的时候还要斩断椎骨的,当然是咔嚓!”
这个时候,马静的表情象钱小莉那样彪悍,按照三皮描述的扮相,刘新宇甚至怀疑面前的这个女孩也应该是拉拉一族中的“帅t”,每每联想到这里,他就玩命地想钱小莉,但钱小莉有自己的工作,不能每天都粘在医院里,一下子没了兴致,他只好低声下气地对付:“我觉得应该还是卟哧吧……”
“再卟哧就找把刀来拿你试验!”说着,马静探过身来,用冰凉的手掌从刘新宇脖子上划过:“咔嚓!”
聪明伶俐的钱小莉很快发现了刘新宇与骨科实习医生之间的玩闹,也曾恼了面皮要对刘新宇“咔嚓”,当然,这里的“咔嚓”与马静的“咔嚓”不是一个部位,仿佛天下的女子都恨不得把心爱的男人的作案工具收归私有,但这种现象足以表明钱小莉已经是个标准的女人了,每每想到这里,刘新宇心中不仅有着成功改造“拉拉”的成就感,更有着一股暖洋洋的情爱。钱小莉下班后来医院送饭的时候,刘新宇就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把她骗到近前,一把捏住她的手,再也不愿放开。
“结婚好么?”刘新宇问。
“不。”钱小莉撅着嘴,忙着给他剪指甲。
“为啥?”
“你是瘸子。”
“瘸什么呀瘸,医生说还有百分之五十不瘸的可能呢。”
“那……也不行。”
“为啥?”
“你没求婚。”
“刚刚不算求婚么?”
“算个屁!”钱小莉甩开他的手:“我要正式场合的求婚。”
“怎么样才算正式?”
“现场的证人要人多势众,而且都得是我的人,就是那种将来你一旦变卦,他们就可以群起而攻之,瞬间把你碾成肉酱的那种。还得有礼物,不光是戒指鲜花,一定要有庆祝我被人求婚的礼物。”钱小莉掸落了衣服上的碎指甲。
“肉酱?你不如让绞肉机来证婚好了。不过我可以答应你,没问题。”
“戒指打算几克拉的?”
“这个,现在我还真穷,要不,我让车工给你做个不锈钢的?”刘新宇笑着说。
钱小莉冲过来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不锈钢圈就想嫁入钱家?想得美哟!那破车怎么没撞死你哟。”
刘新宇搂住她作势yù吻,但动作幅度过大,牵动受伤的髋骨,急忙唉哟了一声。
钱小莉跳起身来:“都残废了还想耍流氓?这就是男人、sèsè的男人,哈哈!”
刘新宇闭上眼假装生气。
钱小莉忽然凑过来在他嘴上轻轻一吻,轻描淡写。
刘新宇偷袭成功,他抓住了她羽绒大衣的领子。
脚步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是那种高跟皮靴的动静,刘新宇知道那位骨科实习医生来了,只好松开手。
钱小莉顺利脱身,把衣领抻好后故意大声说:“我走了啊,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儿慢慢玩!”说着,她又作了个“咔嚓”的手势,象一阵风似地飘出了病房。
这一天来“探望”刘新宇的是老板詹乾。詹乾原是福建某个乡下土生土长的农民,后来利用村长的权力承包了一块并不大的土地,经营着规模同样不大的手工作坊,但这个不大的手工作坊却因为市场的缘故,象詹乾的肚皮一样逐渐壮大,直到闯出农门、闯进了这个大都市。刘新宇原本对这位通过艰辛打拼才获得成功的暴发户推崇倍至,甚至有过为他写一部传记的想法,但暴发户总归是暴发户,衣领洗得再白净也会有星星点点的泥土sè,詹乾的儿子在国外留学,这位詹老板第一次将儿子送出国门,没有带任何行李,只在儿子的背囊里揣满了人民币,结果刚到了机场就被安检拦下,闹出了一场不小的笑话;当然最令人生厌的还是他那副村长的脾xìng和作坊主的嘴脸,饶是你名牌大学的毕业生、还是深谙市场规律的真正白领,到了他这儿也只能是条夹紧尾巴的狗,这也是这家农机企业高管频繁跳槽的原因,毕竟不愿斯文扫地的国人还没死绝。
刘新宇知道,詹大老板此行是有目的的。
(三)
显而易见,刘宽关于免税减捐不过是空头人情罢了。不用这位国君金口玉言,济北国早已无税可收、无捐可纳:虽然去冬的雪及时停了,但由于这一年连续不断的灾害,济北国颗粒无收,每天纵马狂奔的刘宽似乎没有注意到,一路上的死树都是没有皮的,它们早已成了饥民的果腹之物;远近的新冢都是空的,死人的皮肉也被煮作了饭食,剩下的白骨零落地随处丢弃,根本没有野狗凑上前去闻上一闻,因为常从荒冢中扒出颅骨来舔的野狗也被人们吃掉了;大概正是这样原因,富庶家若是有了新丧,只好停在院里不敢下葬,他们不想自己的亲人被啃得只剩下白骨;就是这样的国度,连税官都饿到没有气力,税自然已是免了。
但刘彻听到济北国相东方崎的奏对时,仍然暴发了雷霆之怒。对策的诸侯早已入朝,除了被撤销封国的淮南、衡山,再就是委派国相前来的济北。见到这位苍老的国相,刘彻就开始生气,刘宽没有衰老到需要人搀扶的地步,而且那些年迈或是重病的封王都强撑着赶来对策,偏偏年轻力壮的侄子没有任何合适的借口就避而不见。对此,刘彻还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便让众人散去,单单留下了东方崎,随口问一些济北的国事,尽管东方崎努力修饰了灾情,刘彻还是大力地拍着书案发作了:“难道刘宽不知道大汉正在与匈奴血战么?免税?!打仗不用钱粮么?”
东方崎惊惶地拜倒:“皇上,济北是真的无税可收了,万千灾民现在衣食无着,都在仰待放赈……”
“需要放赈的封国多的是!”刘彻站起身来急促地走了几步:“灾民免税减捐,富户呢?商贾呢?也要免税么?”
东方崎不停地磕着头:“臣见赈官久久未到,便让那些富户先行认捐,以缓解灾情,时至今rì,就是富户……也没有钱粮了。”
刘彻根本不听这个老头儿的解释,他认为刘宽拒不入朝是在羞辱自己,刘宽把济北放在了与淮南、衡山一列,这是要为刘安、刘赐那两个匹夫召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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