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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途漫漫 (第1/3页)
雍正六年的秋雨,比往年来得更缠人些。
刘满仓坐在吱呀作响的骡车里,第三回伸手抹去窗棂上的水汽。车外是连绵的黄土坡,雨丝斜斜扎进地里,溅起细小的泥星子,把官道泡得又软又黏。车轮碾过,留下两道深辙,像极了他此刻沉甸甸的心思。
“老爷,前头就到清丰县界了。”车夫老周的嗓门裹着雨气,从车辕前飘进来。
刘满仓应了声,掀起车帘一角。雨幕里,隐约能看见道旁立着块青石碑,碑上“清丰县”三个大字被雨水冲刷得泛白,碑顶还栖着只淋得蔫头耷脑的灰雀。他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里的委任状——那张洒金宣纸已经被他揣得温热,可纸上“特授河南清丰县知县”的朱印,却像块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紧。
他不是什么科举出身的清流。三十年前在直隶乡下,他还是个跟着爹种两亩薄田的半大孩子,亲眼见着地主家的佃户交完租子,冬夜里只能嚼着掺了糠的窝头哭。后来爹病死,他揣着半袋干粮跑了江湖,卖过力气,当过账房,直到三十岁那年捐了个监生,又在吏部当差十年,才熬到这七品知县的缺。
旁人都说他运气好,可只有刘满仓自己知道,这“运气”里藏着什么。上月在京城,他被吏部尚书张廷玉叫去问话,老大人捧着茶盏,慢悠悠道:“清丰县是个好地方,就是‘仓’不实。你叫满仓,可得给那儿的百姓装满粮仓才是。”
当时他没懂这话里的深意,直到离京前夜,同乡的小吏偷偷塞给他个布包,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纸——清丰县近五年的税赋册子。册子上的数字看得他眼皮跳:全县在册田亩三万六千顷,可每年上缴的粮税,连一万顷的数都凑不齐。底下一行小字批注:“乡绅占田过半,多匿而不报。”
骡车“咯噔”一声,碾过块石头,刘满仓晃了晃,才从思绪里回过神。车外的雨小了些,隐约能听见唢呐声。他探头一看,只见道旁站着群人,为首的是个穿宝蓝色绸缎袍的胖子,头戴六合一统帽,手里摇着把檀香扇,哪怕天阴下雨,扇面上也系着块翡翠坠子,晃得人眼晕。
“这位想必就是新任刘知县吧?”胖子快步上前,脸上堆着笑,褶子里都像藏着蜜,“在下清丰县乡绅联合会会长,姓王,名德全。特率县里乡绅,在此迎接父母官。”
刘满仓连忙下车,刚站稳,就被王德全攥住了手。那双手又软又暖,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和他自己这双常年握笔、指节泛白的手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王会长客气了。”刘满仓拱手,目光扫过王德全身后的人——十几个乡绅,穿的不是绫罗就是绸缎,腰间挂着玉佩,手里提着礼盒,唯独没有半分泥土气。只有最末尾站着个穿粗布长衫的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眉眼清瘦,手里抱着卷书,显得格格不入。
王德全显然没把那年轻人放在眼里,热情地拉着刘满仓往路边的茶棚走:“知县老爷一路辛苦,咱们已备下薄茶,先歇歇脚,再进城不迟。”
茶棚里摆着两张八仙桌,桌上放着瓜子、花生,还有一碟碟精致的糕点。刘满仓刚坐下,就有小厮端来杯热茶,茶叶是明前龙井,汤色清亮,香气扑鼻。他抿了口,心里却更沉了——这等好茶,寻常百姓连见都见不到,清丰县的乡绅,果然阔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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