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落日 第七章 不弃袍泽,不辍矛戈 (第3/3页)
谦见机道:“进!”先登曲在前,突击曲在后,步卒开始超越骑卒,与牛金所部相对而进。当阵列完全越过骑卒后,裴谦沉声下令:“下马,入列!”所谓的骑卒,实则是陈肃的斥候曲。很快,亲卫营完成步战编组,以整齐紧凑的阵型,向着牛金的两部兵马稳步推进。
在那个时代,裴谦指挥的亲卫营作战形式极为罕见。通常五百人部曲中,长矛兵、刀盾手与弩手的比例约为三比一比一,阵型前三到四排皆是长矛如林,两翼辅以刀盾,弩手居于阵后。接敌前必先遭受远程弩箭的集中打击,随后便陷入长矛的密集围攻与捅刺。
故此,在牛金看来,破敌近在咫尺。尽管视线内的敌卒人人披甲,大多配有盾牌,更有百余人举着高大的护盾,但那又如何?他坚信只要己方弩箭齐发,长矛阵向前碾压,这股敌军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
说时迟那时快,当双方接近一百步,曹军阵列前的弩手正欲进行第一轮齐射时,亲卫营阵列中骤然爆出一声短促的口令:“散!”
下一刻,原本严整的军阵如同水银泄地般,瞬间分解成百十个攻击小组,每个小组按一先登、两突击、一斥候配置,正是裴谦借鉴戚继光三才阵演化而来的战术。小组与小组彼此间隔极大,完全超出了长矛的有效攻击范围,分散开的阵线竟完全覆盖了牛金两部的正面。
牛金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他预料中的箭雨覆盖后、长矛如林捅刺的场面并未出现。眼前这支敌军阵列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骤然“碎裂”!
第一轮稀稀拉拉的弩箭射出,大多钉在了迅速举起的盾牌上,或徒劳地射入小组与小组间的空地,战果寥寥。
然而,不待曹军弩手重新装填、长矛手调整队形,更致命的打击接踵而至!
就在双方接触前的最后一刹那,亲卫营阵列中爆出一片夺命的呼啸!
无数短矛和手斧从那些疾进阵列中猛然掷出!这些沉重的近战投掷武器划着短促凶厉的弧线,越过最后十几步的距离,如同死亡的冰雹般狠狠砸入正准备结阵迎击的曹军队列!
这完全超出了牛金部的预料。传统的远程打击皆来自阵后弓弩,何曾见过敌卒冲至眼前时,竟先迎来如此一阵精准又狂暴的投掷风暴?
顿时,曹军前列响起一片凄厉的惨嚎和盾牌被沉重砸裂的闷响!缺乏大盾防护的弩手和长矛手首当其冲。锋利的短矛轻易刺穿皮甲,将士卒钉倒在地;沉重的手斧旋转着劈开盾牌边缘,砍入肩颈,带出一蓬蓬血雨!
这轮突如其来的抵近投掷,瞬间将曹军原本就因对方阵型散开而失措的前排彻底打懵、打残!阵列出现了更多致命的缺口和混乱。
就在这血光迸现的瞬间,亲卫营的士卒们抓住了这用钢铁与死亡创造出的绝佳战机,如同饿狼般猛地撞入了敌阵!
每个小组都像一座微缩的杀戮堡垒:一名先登手持高盾与重兵器在前抗压冲击、吸引注意;两名突击手如毒蛇般从左右翼迅猛切入,专攻敌军阵列的缝隙和侧翼;一名斥候则游弋在外围,或用臂张弩精准射杀试图指挥的伍长、什长,或随时补位、策应。
这种战法彻底颠覆了牛金的认知。他的部众是为大规模线列对抗而训练,强调整体协调。当面对上百个独立却又隐隐呼应的小型战斗单元时,庞大阵列反而成了累赘——内部士卒被拥挤,无法有效挥舞长兵器;基层武吏吼声被厮杀声淹没;整个阵型如巨熊陷蜂群,空有力气却被无数尖刺反复叮咬,迅速千疮百孔!
亲卫营士兵们以小组为单位,如同庖丁解牛,精准切入被飞斧、短矛、弩箭撕开的伤口。往往一名曹军长矛手刚格挡开劈来的环首刀,就被侧翼突进的刀盾手欺近砍翻;试图结阵的小股曹军,立刻遭到多个小组的协同打击,瞬间瓦解。
裴谦立马将旗之下,目光扫视全场。他看到高进咆哮着将短矛掷出,钉穿一名曹军什长;看到薛勇一刀劈翻弩手,随即如熊罴般撞入敌群;看到陈肃的斥候如幽灵游走,用弩箭与补刀放大着敌军的混乱。
牛金徒劳怒吼,试图收拢部众,却发现命令无法传达。他的“阵”已被完全打“散”,而对方的“散”,却构成了更致命、更灵活的杀戮之“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