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落日 第二章 无声之潮 (第3/3页)
我是张锐?
灵魂在三种身份的巨大裂隙中痛苦嘶嚎,几乎要彻底崩解。这种认知的混乱比单纯的记忆叠加更为致命。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漩涡终于开始显现一丝疲态。痛苦依旧深刻,但不再是毁灭性的撕扯。一种超越理解的法则开始强行调和这一切。
现代军的思维模式(张锐)如同一个高效而冷酷的操作系统,开始艰难地解析、归类这庞杂的信息流。它逐渐意识到,"裴谦"的智谋与身份,"关翊"的体魄与归属感,都是可用的"资源"。
而"裴谦"的骄傲,也开始不得不承认"关翊"这具身体所带来的、贴近那位汉寿亭侯的现实可能性,以及"张锐"那套诡异却高效的杀戮技艺的价值。
一种新的、混杂的、却又趋于稳定的"自我"认知,正在这片混沌的废墟上,艰难地孕育、凝聚。他暂时无法厘清自己究竟是谁,但他明确知道,自己拥有什么。
就在意识逐渐清晰的瞬间,一股更深沉的寒意突然攫住了他——那是来自"张锐"记忆深处对历史脉络的模糊认知,与"关翊"对眼前危局的切身感受交织产生的强烈预感:
水淹七军的辉煌之后...便是败走麦城的悲壮终局?
北伐大军...荆州基业...那位威震华夏的汉寿亭侯...难道真的要走向那个注定的结局?
外界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地穿透进来:伤兵的呻吟、巡夜士兵沉重的脚步声...以及,一些压得极低、却如毒蛇般嘶嘶作响的碎片话语:
"…江陵…已陷…"
"…吴人…屠城…"
"…家小…"
这些词语像针一样刺入他逐渐清明的意识,同时触动了"裴谦"对局势的判断力、"关翊"对同袍和家园的焦虑以及"张锐"对心理战的敏锐直觉。
他的眼皮剧烈地颤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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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没入地平线,偃城战场最后一丝暖意被夜风带走。伤兵的呻吟、尸体的拖拽声、修补营栅的敲击声混杂在一起,在废墟间回荡。
关平卸去破损的臂甲,绷带下的伤口渗着暗红。他立在望楼残骸上,目光扫过营垒——徐晃的攻势虽暂缓,真正的危机却像毒藤般在暗处蔓延。樊城久攻不下,徐晃主力未损,而江陵的传言已如疫病般渗入军营。
最初是值夜士卒的窃窃私语。当关平巡营时,那些低语会突然中断,只留下闪烁的眼神和僵硬的沉默。后来有人在搬运箭矢时失手砸伤同袍,只因听到"吴军白帆过江"的流言。
关平的处理干净利落。三名传播流言的士卒被当场斩首,头颅悬于辕门。连坐制的命令让每个什长都绷紧了神经。表面上看,军营恢复了秩序:炊烟准时升起,哨位轮换如常,军官查验兵器的敲击声节奏依旧。
但这秩序之下,恐惧正在发酵。关平走过队列时,能看见士卒吞咽口水时滚动的喉结,能闻到空气中混着汗臭的焦虑。军法能斩断舌头,却斩不断心底疯长的猜疑。
脚步声从木梯传来。亲兵队长贴近低语:"少将军,关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