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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孟郊与韩愈:中唐文坛的忘形之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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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孟郊与韩愈:中唐文坛的忘形之交 (第3/3页)

鞋子磨破了,脚冻得流血,也不停。到了阌乡的客栈,看着孟郊冰冷的身体,韩愈趴在床边,哭了整整一天,嘴里反复念:“东野兄,你怎么不等我?你还没跟我写完最后一首联句啊……”

    后来,韩愈给孟郊写《贞曜先生墓志铭》,写了改,改了写,整整写了三个月。他在墓志铭里,把孟郊的诗夸到了极致:

    “其为诗,刿目鉥心,刃迎缕解,

    钩章棘句,掐擢胃肾,神施鬼设,间见层出。”

    ——他怕别人忘了孟郊的好,怕孟郊的诗被埋没,所以用尽最狠的词,告诉所有人:我的朋友孟郊,是千年难遇的好诗人。

    孟郊下葬那天,韩愈亲自扶棺。走到墓地时,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石头——是当年孟郊送给她的“高山石”,孟郊说“这石头坚贞,像咱们的交情”。韩愈把石头放在孟郊的坟前,轻声说:“东野兄,石头我带来了,咱们的交情,永远不变。”

    孟郊和韩愈的友情,最动人的地方,是“忘形”——忘了年龄差,忘了地位别,忘了客套话,像两个光着膀子在泥地里打滚的孩子,怎么舒服怎么来。

    他们俩最爱“骑驴觅句”。长安的春天,到处是花,两人各骑一头瘦驴,慢悠悠地走在街面上,看见有意思的景,就停下来写诗。

    有次走到曲江池,孟郊看见水里的鸳鸯念道:

    “两两红鳞戏,双双翠羽飞。”

    韩愈立刻接:“明妆映波光,定立弹罗衣。”

    旁边路过的公子哥笑他们“穷酸样还学文人作诗”,孟郊不管,反而大声说:“我们写的是心里话,比你们的艳诗强百倍!”韩愈跟着点头,还对着公子哥做了个鬼脸。

    他们还爱“喝酒论诗”。洛阳的小酒馆里,两人经常点一碟花生,一壶劣酒,从天黑喝到天亮。孟郊喝多了,就拍着桌子念自己的诗,念到“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眼泪就掉下来;韩愈喝多了,就抱着孟郊的肩膀,说“东野兄,以后咱们一起隐居嵩山,天天写诗,多快活”。

    有次孟郊过生日,韩愈没钱买礼物,就亲手刻了一块木牌,上面写着“诗坛知己,生死不离”,送给孟郊。孟郊拿着木牌,翻来覆去地看,笑着说:“你这字写得比我的诗还丑。”韩愈也笑:“丑是丑,可真心。”后来这块木牌,孟郊一直带在身边,直到去世。

    他们的“忘形”,还体现在“尔汝相称”——在唐朝,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用“尔”“汝”称呼对方,一般人都用“君”“足下”。孟郊和韩愈,不管在诗里还是信里,都直接喊“尔”“汝”。韩愈在《醉留东野》里写:

    “我愿身为云,东野变为龙。

    四方上下逐东野,虽有离别无由逢。”

    ——我愿变成云,你变成龙,我追着你跑,就算离别了,也不会分开。没有“孟先生”“韩郎中”的客套,只有“我和你”的亲近。

    连他们的弟子,都习惯了这种“忘形”。张籍第一次见孟郊,是跟着韩愈去的。进门时,张籍还规规矩矩地喊“孟先生”,结果孟郊拍着他的肩膀说:“别喊先生,跟退之一样,喊我东野就行。”韩愈在旁边补充:“对,咱们都是写诗的,没那么多规矩。”后来贾岛跟着韩愈学诗,孟郊还经常手把手教他“推敲”字句,一点架子都没有——他们的诗派,不是“师徒森严”的门派,是“兄友弟恭”的大家庭。

    元和十五年,韩愈路过孟郊的墓地,特意停下来,在坟前摆了一壶酒,两个杯子。他倒上酒,一杯洒在地上,一杯喝了,轻声说:“东野兄,我来看你了。这几年,我把你的诗整理好了,很多人都喜欢读,你放心。”

    风穿过墓地的松树,“沙沙”作响,像孟郊在回应他。韩愈坐在坟前,从中午等到天黑,念了好几首他们当年联句的诗,念到“我心随月光,写君庭中央”时,眼泪又掉了下来——他知道,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像孟郊那样,懂他的诗,懂他的苦,懂他心里的“不平”。

    孟郊和韩愈的友情,不是中唐文坛的“昙花一现”,是中国文学史上的“永恒传奇”。他们相差17岁,一个是“诗囚”,一个是“文起八代之衰”的大家;一个穷了一辈子,一个官至吏部侍郎。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在最苦的日子里,互相搀扶;在最穷的岁月里,互相牵挂;在写诗的路上,互相成就。

    就像清代学者纪昀说的:“韩孟之交,千古罕见。”他们的友情,告诉我们:真正的知己,无关年龄,无关地位,无关贫富,只关“灵魂的共鸣”——你懂我的“冷露滴梦破”,我懂你的“业精于勤荒于嬉”;你陪我落榜时的狼狈,我陪你贬谪时的委屈;你把我的诗当宝贝,我把你的心当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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