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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荣府余争(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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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荣府余争(第 (第2/3页)

珍珠流苏如惊弓之鸟般四散迸开。圆润的珠子接二连三地滚落满地,在青砖上骨碌碌乱转,像极了老太太房里那些散落的账本,每一页都记满了入不敷出的亏空。

    “往后可怎么...“ 话音未落,喉间突然涌上一阵酸苦,那是昨夜强咽下的安神汤残留在胃里翻涌。她踉跄着扶住妆奁,指尖触到冰凉的青铜镜缘,镜中映出鬓边珍珠步摇歪斜,倒像极了这摇摇欲坠的管家权。绣着金线缠枝莲的软缎被攥出深深褶皱,金线在日光下刺得眼疼,恍若扎进肉里的银针。满地乱滚的珍珠原是昨日赏给丫鬟的月例,此刻却像散落的碎心,在青砖上撞出清泠泠的回响。

    她望着西角门方向,那里正传来婆子们争执的喧哗。檐角铜铃在穿堂风里乱撞,惊起廊下两只白鸽。“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忽然想起国公爷出殡那日,王夫人捧着账本笑意盈盈的模样。那时檐下的紫藤开得正好,哪像如今满院枯枝,连廊柱上的朱漆都剥落得不成样子。“当年国公爷在世时,府里哪有这般腌臜事?“ 她对着空荡荡的镜中影喃喃,腕间的翡翠镯子撞在妆奁上,碎玉般的脆响惊得廊下小丫头匆匆避过。

    风卷着竹影在窗棂上投下斑驳碎影,青灰色的影子在素白宣纸上蜿蜒游走,恍惚间竟像是族谱上密密麻麻的族人名讳在簌簌颤动。案头摊开的《贾氏宗谱》里,先祖画像上国公爷腰间的蟒纹玉带泛着冷光,那威严的目光透过岁月的迷雾,将她鬓角新添的白发都照得发亮。案几上的青铜香炉青烟袅袅,缭绕间似化作荣国府飞檐斗拱的轮廓,却又在风起时散作虚无。

    她伸手抚过族谱上 “世袭一等将军” 的烫金字样,指尖传来的粗粝触感混着陈年墨香。窗外突然一阵急雨,打在湘妃竹帘上噼啪作响,惊得案头镇纸下的账簿簌簌翻动。那上面潦草记录着各房月例缩减、田庄收成锐减的字迹,在雨水中洇成模糊的墨团。檐角铜铃叮当作响,她恍惚看见先祖跨马出征的旌旗猎猎,而如今荣国府门前的石狮子都落满了灰,门可罗雀的光景与往日的钟鸣鼎食恍若隔世。

    那目光似有千斤重,压得她喉头发紧。茶盏里浮沉着几片蜷缩的碧螺春,茶水早已凉透,映着她眼底血丝密布的倒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盏沿缠枝莲纹,釉面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初进荣国府时,老祖宗亲手赐下的这对茶器,彼时鎏金缠枝纹还熠熠生辉,如今却在烛火下泛着黯淡的光。

    墙上 “诗礼簪缨” 的匾额在暮色中褪成惨白,廊下积雨顺着瓦当滴落,将青砖上 “荣禧堂” 的朱漆字迹冲刷得愈发黯淡。雨帘中隐约传来小厮们搬运物件的嘈杂声,混着远处厨房飘来的残羹馊味,刺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当年门庭若市时,连猫儿狗儿都沾着富贵气,如今却连廊下的石狮子都蒙着层灰。

    不知该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这日渐衰败的荣国府,唯有竹影依旧在窗棂上摇晃,将她佝偻的身影与族谱上的祖先画像叠成一重苍凉的剪影。供桌上的香早已燃尽,烛泪蜿蜒如蜿蜒的泪痕,在泛黄的族谱扉页晕开。铜制香炉积着厚厚一层灰,那曾是太爷爷受封时御赐的物件,如今却蒙尘黯淡,再不复往日光泽。

    恍惚间,她看见太爷爷骑着高头大马接圣旨的威风,大红绸缎制成的圣旨迎风招展,随从们高举的旌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听见祖母当年协理宁国府时掷地有声的训话,那声音穿过雕花隔扇,让府中上下人人屏息。可那些鲜活的场景,都像这檐下的雨珠,坠地便碎成一滩水痕。雨势渐急,敲打在青瓦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与远处传来的丫鬟婆子的嬉笑低语形成刺耳的反差,更显此刻祠堂的死寂与凄凉。

    24. 谣言四起(一)

    邢夫人裹紧月白织锦斗篷,踩着青石板上未化尽的薄霜往西南角疾走。檐角冰棱坠落,在她脚下迸溅出细碎晶莹,倒像是她眼底将落未落的泪。转过垂花门时,袖中那封字迹潦草的密信硌得掌心生疼 —— 那是昨夜三更,陪房王善保家的冒雪送来的,信上歪歪扭扭写着 “王夫人要撤周瑞家的差事“。

    穿过月洞门,潮湿的烟火气扑面而来。下人们住的五间大瓦房前,三个婆子正蹲在砖砌灶台前添柴。火光映得她们沟壑纵横的脸忽明忽暗,其中梳着银线纂儿的老妇压低声音:“听说太太屋里新来了个扬州瘦马...“ 话音未落,青灰砖墙外突然传来环佩叮当,众人回头,只见邢夫人踩着三寸高的掐银丝花盆底鞋,裹着猩红猩猩毡斗篷立在晨雾里,眉间霜雪未化。

    烧火的刘嫂子吓得把火钳当啷掉在地上,滚烫的火星溅在粗布裙摆上,她却浑然不觉,只颤巍巍福了福身:“老... 老祖宗,您这...“ 话没说完就被邢夫人抬手止住。当家大太太踩着满地煤渣走近,指尖划过斑驳的灶台,沾了满手煤灰,倒像是给养尊处优的玉手添了层乌金护甲。

    秋阳斜照在荣府西跨院的青石板上,将邢夫人玄色掐银丝绦的披风染出一层淡淡的光晕。她踩着金线绣缠枝莲纹的花盆底鞋,款款走到爬满紫藤的石凳前,青玉护甲划过冰凉的石面发出细微声响,这才慢条斯理地撩起裙摆坐下。

    廊下正在晾晒衣裳的婆子们手中木杆 “哐当” 相撞,浆洗好的月白绸衫在风中猎猎作响。为首的周嬷嬷捏着衣襟的手微微发抖,与几个贴身伺候的仆妇交换了个眼色,脚步虚浮地挪了过来。众人垂首站定时,檐角铜铃突然叮铃作响,惊起了槐树上两只灰雀。

    邢夫人掏出手帕轻拭嘴角,丹蔻染红的指尖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她故意拖长尾音,将绣着暗纹的帕子叠了又叠:“你们这几日的月钱,是不是还没发?” 尾音消散时,西厢房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惊得几个小丫头慌忙捂住了嘴。

    一个年纪稍大的婆子连忙点头:“回邢夫人,可不是嘛。自从抄家后,月钱就一直拖着,家里的孩子都快揭不开锅了。” 其他婆子也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抱怨起来。邢夫人等她们说够了,才清了清嗓子:“你们知道为什么月钱发不下来吗?”

    婆子们都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几分疑惑。邢夫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告诉你们,不是府里没银子,是二太太把银子藏起来了。老太太去世前,给了她不少私房钱,可她却捂着不肯拿出来,宁愿看着你们挨饿,也不肯把银子拿出来救急。”

    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婆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语气里满是不满。“怪不得月钱一直不发,原来是二太太私吞了!”“这也太过分了,咱们跟着府里这么多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她怎么能这么对咱们呢?”“不行,咱们得找二太太要说法去!”

    邢夫人见目的达到,眼角眉梢都浸着藏不住的得意,可面上仍端着长房大太太的矜持。她慢条斯理地摩挲着护甲,指尖划过鎏金缠枝莲纹,忽然嗤笑一声:“不过是几句公道话,倒把你们委屈成这样?“ 绣着丹凤朝阳的裙裾扫过青砖地,她踩着花盆底鞋站起身时,檀木桌上的茶盏都跟着轻轻震颤。

    “都仔细着些。“ 邢夫人捏着绢子掩住嘴角笑意,目光扫过那些攥紧拳头的婆子,“如今这府里的规矩,原该是嫡庶有别,偏生有人仗着娘家势头,连底下人的活路都要断了。“ 她故意顿住,见几个婆子面上浮起怒色,才又压低声音道:“昨儿我瞧着厨房新来的小丫头,生生被扒了三层皮 —— 那可是老太太房里拨来的人!“

    众人交头接耳的议论声里,邢夫人忽然变了脸色,伸手按住鬓边的点翠步摇,语气转柔:“罢了罢了,我也是一时心软。“ 她从袖中掏出一锭碎银拍在桌上,银锭撞击声惊得众人一静,“都收着买些茶果吃,只是这话可别传出去。“ 说着用帕子虚掩嘴唇,斜睨着墙角:“二弟妹最是个要强的,若知道我替你们说话,指不定又要编排我僭越呢。“

    待婆子们千恩万谢的声音渐渐消散在回廊转角,邢夫人指尖捏着一方素绢帕,借着丫鬟翡翠的搀扶,绣鞋轻碾过青石板门槛。暮春的晚风裹着槐花香掠过穿堂,将她鬓边的银步摇吹得叮当作响,绛紫色织锦裙裾扫过门槛时,带起几片未及清扫的玉兰残瓣。

    暮色如墨,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投在垂花门斑驳的朱漆上。鎏金椒图兽首衔着铜环,在黯淡天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光,兽瞳里凝结的阴影似要将人吞噬。邢夫人下意识攥紧袖中藏着的账本,宣纸边角在掌心压出褶皱,纸页间夹着的银票窸窣作响 —— 那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王夫人克扣月钱的明细,连各房姨娘脂粉钱的差额都算得分毫不差。

    她垂眸望着裙上金线绣的缠枝莲纹,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针脚细密的纹路。那金线在暮色中泛着冷光,倒像是她与王夫人之间明争暗斗的缩影。突然想起今早请安时王夫人鬓间那支赤金点翠步摇,珠光摇曳间,似在无声炫耀着当家主母的威仪。

    指尖摩挲着账本的封皮,粗粝的纸张触感让她心中愈发笃定。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尾的细纹随着笑意加深,眼底却没有半分温度:且看明日将这叠账本呈到老太太跟前时,那位当家二婶还能否笑得这般体面?账本里每一笔蹊跷的支出,每一处模糊的账目,都是她精心收集的利刃,只等关键时刻出鞘。

    廊下铜铃被秋风吹得叮咚乱撞,铜铃表面因经年累月的风吹日晒,生出斑驳的铜绿,随着晃动发出的声响,刺耳又凌乱。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起檐角几只宿鸦。它们扑棱棱的振翅声惊破寂静,漆黑的羽翼划破灰暗的天空,徒留几片羽毛飘落。她转身往自己院中走去,脚下的青砖因年久失修,布满青苔,踩上去微微打滑,但她的脚步依旧沉稳而坚定。绣着金线牡丹的裙裾带起的风,将廊下灯笼里的烛火吹得明明灭灭。那明明灭灭的烛火,恰似这场管家权之争的局势,胜负难料,却已燃起了熊熊战火。此刻,她心中暗自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25. 谣言四起(二)

    邢夫人走后,大杂院里的议论声如沸鼎腾波。那个年纪稍大的婆子,姓李,平日里在府里有些威望,此刻她枯瘦的手指一下下叩着斑驳的榆木长凳,皱纹里似藏着经年的算计:“依我看,邢夫人的话也未必是假的。前几日我去给二太太送东西,见她屋里的博古架上,还摆着几个挺值钱的瓷瓶,要是真没钱,怎么不把那些东西当了换钱?你们瞧瞧,那蓝白相间的霁青釉梅瓶,瓶身上画着的缠枝莲纹,是照着宫里样式烧的,少说也值二百两银子!”

    “可不是嘛!” 姓张的婆子赶紧凑过来,铜水烟袋在青石台阶上重重一磕,火星子迸溅在砖缝里,像极了她眼底跳动的恶意,“我还听说,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前几日天没亮就偷偷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日头都过了晌午。你们猜怎么着?她怀里裹着个沉甸甸的包袱,用深青色粗布裹得严严实实,走起路来那包袱底下还直晃荡,说不定就是二太太让她去藏银子了。”

    这话一出,周围婆子们顿时炸开了锅。新来的小丫鬟怯生生地问:“那... 那咱们这个月的月钱还能发下来吗?” 话音刚落,后脑勺就挨了老嬷嬷重重一巴掌:“小蹄子,这种话也是你能问的?” 但不安的情绪还是像瘟疫般蔓延开来,这些捕风捉影的传言越传越邪乎。下人们看王夫人的眼神里,渐渐蒙上猜忌的阴影,就连平日里贴身伺候的丫鬟,也常在回廊下、角门旁,借着整理发饰、端茶送水的功夫,压低声音交头接耳。

    锦儿把这些话告诉王夫人的时候,她正在佛堂给贾母上香。檀香袅袅升起,在供桌前氤氲成一片朦胧的雾气。王夫人手里的香突然 “啪嗒” 掉在地上,火星溅到褪色的蒲团上,瞬间烧出一个焦黑的小洞。她怔怔地盯着那缕青烟,仿佛灵魂都被抽走了一般,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我就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的。如今倒好,我成了府里的罪人了。”

    锦儿连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的香,又从袖笼里掏出帕子,仔细擦了擦蒲团上的火星,安慰道:“太太,那些都是下人们瞎猜的,您别往心里去。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咱们没做过,就不怕别人说。” 王夫人缓缓摇了摇头,凤钗上的珍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眼神里满是疲惫:“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如今这世道,谁还管你是不是身正?只要有人说你不好,就算你再好,也会被人说成是坏的。这府里的人啊,就像墙头草,哪边风大往哪边倒。”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叫嚷声。锦儿走到门口一看,只见一群婆子和丫鬟围在院子里,手里拿着棍子和扫帚,脸上满是怒容。为首的李嬷嬷叉着腰,扯着嗓子喊道:“把王夫人叫出来!我们要讨个说法!这个月的月钱到底什么时候发?别以为我们好欺负!” 锦儿脸色大变,连忙回头对王夫人说:“太太,不好了,下人们都围过来了,说要找您要月钱!”

    26. 下人的逼迫

    王夫人听到外面的喧闹声,心里咯噔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对锦儿说:“扶我出去看看。” 锦儿连忙扶住她,心里却替她捏了一把汗 —— 下人们现在情绪激动,万一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可就麻烦了。

    王夫人走到院子里,只见下人们黑压压地围了一圈,眼神里满是愤怒。那个姓李的婆子站在最前面,见王夫人出来,上前一步,双手叉腰,大声说道:“二太太,我们今天来,就是想问问你,我们的月钱到底什么时候发?你要是再捂着银子不肯拿出来,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王夫人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面孔,心里一阵发酸。这些人,有的跟着她十几年了,有的是看着宝玉长大的,如今却因为月钱的事,跟她反目成仇。她强忍着眼泪,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各位兄弟姊妹,我知道你们不容易,也知道你们等着月钱养家。可府里现在的情况,你们也知道,抄家的时候把大部分家产都抄走了,我手里真的没有多余的银子。不是我不肯发月钱,是实在拿不出来啊!”

    “你少骗人了!” 姓张的婆子喊道,“邢夫人都说了,你手里藏着老太太给你的私房钱,还有你自己的陪嫁,怎么会没银子?你就是不想给我们发,想把银子留给你自己用!” 她说着,往前推了王夫人一把。王夫人没站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幸好锦儿扶住了她。

    “你们怎么能对二太太动手!” 锦儿生气地喊道,“二太太这些日子为了府里的事,吃不好睡不好,你们不但不体谅,还这么对她,良心都被狗吃了吗?”“我们的良心被狗吃了?” 李婆子冷笑一声,“那二太太的良心呢?看着我们挨饿,却把银子藏起来,她的良心就好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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