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边境可怜的卖身女(一) (第3/3页)
上周报了失踪。”
阿春的心跳骤然停了半拍。她想起竹筏消失在晨雾里的背影,想起柴刀在腰间晃出的冷光,喉咙突然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审讯室的白炽灯晃得人头晕。女警小张给她端来碗热粥,瓷碗边缘缺了个小口,“慢慢说,别怕。” 她的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虎口处有道浅浅的疤痕。
阿春小口啜着粥,热气模糊了视线。她从山火讲起,讲父亲焦黑的尸体,讲母亲塞给她的花布书包,讲货车车厢里此起彼伏的啜泣声。说到老李时,粥碗突然晃了晃,米汤溅在手背上,烫得她一哆嗦。
“他说要回去救其他人。” 阿春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竹筏漂到江心就……”
小张突然按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干燥。“我们在下游捞到了竹筏,还有这个。” 她从抽屉里拿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枚褪色的毛**像章,边角处有道新鲜的裂痕。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卷着打在玻璃上,沙沙作响。阿春盯着那枚像章,突然想起老李总在摩挲它,说这是女儿用零花钱买的。小姑娘在照片里扎着羊角辫,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
“***是越战老兵,” 小张的声音低下去,“女儿五年前被拐到缅甸,他找了整整三年,上个月才调到边境检查站。”
阿春的眼泪砸在粥碗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她想起枕头下那颗化掉的水果糖,想起男人塞钱时避开她眼睛的样子,想起竹筏上那句 “别回头”。原来他不是护林员,他是来赎罪的,用自己的命换别人的命。
拘留室的铁栏杆凉得刺骨。阿春蜷缩在角落,听着隔壁传来的鼾声。月光从铁窗钻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块被撕碎的照片。她摸出藏在鞋底的平安绳,红绸布已经磨出了毛边,母亲的手温仿佛还留在上面。
“想跑?”
巡逻的警察用警棍敲了敲栏杆,金属碰撞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阿春慌忙把平安绳塞回鞋里,指甲缝里还嵌着江滩的泥沙,带着澜沧江特有的腥气。
“我们查过了,瓦窑镇去年确实起过山火,烧死了七个人。” 警察的声音缓和了些,“你母亲三个月前在瑞丽的桥洞冻死了,死前还在给人擦皮鞋。”
阿春的耳朵嗡的一声。她想起母亲临走时说的 “挣大钱”,想起那个总在夜里咳嗽的女人,想起她把最后半块玉米饼塞给自己时,眼里的红血丝像蛛网。
“弟弟呢?” 她抓住栏杆,指节泛白,“我弟弟叫阿明,该上初中了。”
警察沉默了片刻,转身从文件袋里抽出张纸。“瓦窑镇小学的记录,阿明在去年冬天辍学,跟着人去了缅甸挖矿,没再回来。”
铁栏杆的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冻得阿春浑身发抖。她突然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拘留室里撞出回声,像块石头砸进冰窟窿。原来这世上,早就没人等她回去了。
三天后,小张来接她出去。“可以走了,” 女警的军绿色胶鞋在地上蹭了蹭,“局里给你找了个住处,在救助站。”
阿春跟着她穿过派出所的院子,看见墙角的月季开得正艳,花瓣上沾着露水,红得像母亲的平安绳。有只瘸腿的猫从车底钻出来,一瘸一拐地跑向阳光里,尾巴高高翘着,像面骄傲的小旗子。
“***的女儿找到了。” 小张突然说,发动摩托车时震得阿春手心发麻,“在仰光的难民营,下个月就能回国。”
澜沧江的水汽漫过桥面,阿春望着江面上穿梭的竹筏,突然想起老李撑篙的背影。她悄悄摸出平安绳,系在了摩托车的后视镜上,红绸布在风里飘着,像只展翅的蝴蝶。
救助站的铁皮房在山坳里,远远望去像排倒扣的棺材。阿春推开铁门时,二十多个女人齐刷刷地转过头,她们的眼睛像被挖空的煤窑,黑洞洞的望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