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酿祸心 (第3/3页)
李万贯盯着账册上的红笔字,想起与峒主的密约:每月十引盐,换得五百斤毒雾所需的七叶一枝花。"回大人,峒主仍要每月二十引。" 他凑近陈茂,耳语声惊起梁上尘埃,"他们的商队常走的秘道,正好穿过工坊后山 —— 若商队携带私盐被‘查获’,林宇护炉不力的罪名便坐实了。" 他没说的是,按《盐引条例》,私盐超百斤者,运盐人充军,护盐官罚俸,而五千斤私盐足够让林宇从「卓异」考评为「不职」,根据《宪纲事类》,这种考评结果足以让林宇贬官三级。
陈茂的目光在舆图上的 "苗疆" 二字停留片刻,心中计算:二十引盐的官价是两千两,黑市却值四千两,中间的差价足够堵住峒主的嘴。"不过," 他转身拍了拍李万贯的肩膀,"流寇肆虐的戏码,得做得像真的 —— 比如在工坊周边‘查获’五千斤私盐。" 他知道,《大明律・盐法》规定:"私盐事发,护盐官知情故纵者,与私盐同罪。" 而林宇作为知府,正是护盐官之首,一旦坐实「纵私」之罪,便是杖一百、徒三年的下场。
密室的烛火突然被穿堂风带得歪向一侧,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舆图上,像两具交缠的骷髅。李万贯忽然觉得后背发凉 —— 若私盐案牵扯出盐井的产能,他每年向盐运使司虚报的三千担盐产便会暴露,按《盐井考》,虚报案产者,井灶充公,商人杖一百。但他很快笑了:只要搞垮林宇,新上任的知府只会更依赖他的盐引网络 —— 毕竟整个蜀地,唯有他的井灶能每月供应五十引官盐,这在《四川盐法志》的「井灶名录」里,是盖着盐运使司大印的事实。
五更天,秋雨转急。李万贯躺在巡抚衙门的客房里,摸着袖中另一张地契 —— 渝州盐井十处,每处井灶标注着 "日产能百担",按《四川盐法志》,此等高产井灶需向朝廷缴纳 "额外课银" 每担一钱。这是他最后的筹码,若陈茂吞掉良田却不出兵,他便用盐井勾结苗疆,断了巡抚衙门的盐税来源 —— 要知道,重庆府每年二十万引盐税中,有三成来自他的井灶,这在户部的《盐课提解单》里,是用红笔圈注的重点税源。
床头烛台上,烛泪堆成了小小的坟茔,火苗映着他的算盘:盐井日产能百担,每担赚银一钱,十日便是百两,足够养三百死士。而信笺上的 "蜀地铸币权尽归贵部",意味着他能私铸劣币,用七成铜料铸出足额铜钱,每贯可赚三钱 —— 按户部规定,铜钱成色需铜七铅三,而他计划改为铜五铅五,如此一来,十万斤铜料可铸一万五千贯,比官炉多出五千贯。这种「减铜加铅」的手法,正是《钱法奏疏》里痛陈的「奸商舞弊之尤」。
雨声渐歇时,李万贯听见窗外传来马蹄声。那是陈茂的心腹,带着盖着私印的密信,正往苗疆方向疾驰。信上写着:"事成之日,蜀地铸币权尽归贵部,朝廷饷银三成回扣照付。" 信笺底部的小字 "以私盐为引,借流寇之手",是他与陈茂的双重保险:私盐栽赃坐实林宇失责,流寇背锅掩盖官商勾结,而铸币权的三成回扣,将成为陈茂无法拒绝的毒药 —— 毕竟在铸币过程中,「火耗」「铜耗」等名目,足够让他们每年多赚数万两白银,这在《户部会计录》的「铸币盈亏表」里,是永远对不上的烂账。
黎明的天光透进窗棂,照见李万贯鞋底的红胶土 —— 那是蜀地的血,也是他发家的根基。他望着巡抚衙门的飞檐,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工坊外捡铜渣,那时每斤铜渣可换半升米,而现在,每斤铜料在黑市可换三钱白银。如今他手中的地契、账册、密信,哪一样不是用《大明律》的漏洞堆成?而这场以盐引为盾、铸币为矛的搏杀,才刚刚开始 —— 就像长江里的漩涡,一旦卷进去,便再难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