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46章 弦上月光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章 进书架
    第46章 弦上月光 (第3/3页)

白气球》,在书房昏黄的光晕下,在阿汐无声的泪水和专注的凝视中,被林星用颤抖的指尖,极其艰难、却异常执着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直到第一缕真正的曦光,如同熔化的金液,温柔地穿透深沉的夜幕,慷慨地洒落在海角村起伏的海面上,也透过三楼书房巨大的落地窗,慷慨地倾泻进来,瞬间驱散了书桌上那盏孤灯的昏黄,将相拥的身影和那把流淌着生涩音符的吉他,一同笼罩在一片温暖而圣洁的金色光芒里。

    阿汐再也忍不住,她走上前,伸出双臂,从背后轻轻地、紧紧地抱住了那个依旧在笨拙地拨动着琴弦的男人。她的脸颊贴上他汗湿而微凉的背脊,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洇湿了他的皮肤。

    “阿星哥……”她在他的背后,带着浓重的鼻音,轻轻地说,每一个字都浸透了无限的柔情和满足,“……真好听。”

    林星拨弦的手指,骤然停顿。

    琴弦的余音在晨光中袅袅散去。

    他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背脊感受着她柔软身体的重量和温度,感受着她滚烫的泪水。深潭般的眼底,那最后一丝挣扎和痛苦,终于在这温暖的拥抱和无言的肯定中,缓缓化开,漾开一圈圈清晰而温暖的涟漪。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尝试着张开了嘴。手术修复后的声带肌肉依旧僵硬、陌生,每一次试图震动都带来生涩的摩擦感和细微的痛楚。他努力地调整着气息,用尽所有的力气,试图去模拟记忆中那首歌最简单的旋律线条。

    一个极其嘶哑、干涩、几乎不成调,却异常清晰的单音,带着巨大的努力和笨拙的温柔,终于从他紧抿的唇间,无比艰难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流淌了出来:

    “塞……纳……河……畔……”

    声音依旧是嘶哑的,带着砂砾般的颗粒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磨砺出来。音准飘忽,气息不稳,甚至因为发声位置的不适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但阿汐听懂了。

    那不是天籁。

    那甚至算不上动听。

    那是被命运碾碎、又被他自己亲手从废墟里艰难拼凑回来的,独属于她的声音。

    是跨越了冰冷深渊和漫长黑夜,终于抵达她耳畔的,最深沉的告白。

    阿汐环抱着他的手臂收得更紧,将脸更深地埋进他温暖的背脊里,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嘴角却弯起一个幸福到极致、也满足到极致的弧度。

    “嗯,”她在他背后,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毫不掩饰的欢喜,用力地点头,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奇迹,“……左岸的咖啡。”

    从那个被弦上月光和无声泪水浸透的黎明开始,海角村的新家里,便悄然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每当夜幕低垂,星辰缀满墨蓝色的天幕,海浪的摇篮曲温柔地拍打着岸礁时,阿汐总会像一只依恋暖阳的小猫,寻到在书房里伏案写作、或是静静看着她和景曦玩耍的林星身边。

    她不会多说什么,只是用那双盛满了星光的琥珀色眼眸,盈盈地望着他。有时,她会轻轻拽拽他的衣角;有时,她会将洗得香喷喷、刚哄睡的小景曦小心翼翼地放进他怀里;有时,她只是挨着他坐下,将脑袋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温热的呼吸带着淡淡的皂荚香拂过他的颈侧。

    没有言语,但那眼神里的渴望,那无声的依偎,都清晰地传达着一个信息——

    “阿星哥,唱首歌吧。”

    最初,林星依旧会僵硬,会沉默,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和痛楚。每一次重新拿起那把沉静的吉他,每一次指尖触碰冰冷的琴弦,都像是在重新撕裂一道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那些笨拙的、破碎的、带着明显颤抖和摩擦感的音符,艰难地从他嘶哑的喉咙里挤出,如同蹒跚学步的孩童,跌跌撞撞地奔向等待聆听的耳朵。

    阿汐从不催促,也不挑剔。她总是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或抱着熟睡的景曦,或倚靠在他身旁,目光温柔而专注地落在他紧绷的侧脸和拨弦的手指上。仿佛他指尖流淌出的每一个生涩的音符,都是这世上最动听的乐章。

    她记得他第一次完整地、磕磕绊绊地唱完那首《告白气球》时的样子。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握着琴颈的手指微微颤抖,额角布满细密的汗珠,深陷的眼窝里是巨大的疲惫,却也有一丝……如释重负般的微光。她只是更紧地握住他空着的另一只手,用掌心微凉的柔软,传递着无声的肯定。

    她记得他第一次尝试一首旋律稍微复杂的《月亮代表我的心》时,中途多次卡壳,音准飘忽得厉害,甚至因为某个高音尝试失败而发出压抑的、如同砂纸摩擦般的痛苦嘶气声。她立刻伸手,轻轻覆上他按弦的手背,指尖带着安抚的力量,低声说:“没关系,阿星哥,慢一点……这样也很好听。”

    她的鼓励,如同涓涓细流,无声地浸润着他干涸而充满荆棘的心田。那些深埋在心底的、关于音乐的记忆碎片,那些早已被尘封的旋律和节奏感,仿佛被这笨拙却持续的练习,一点一滴地唤醒、激活。

    变化是缓慢的,却又是清晰可感的。

    那嘶哑声线里的颗粒感依旧存在,却不再像最初那般刮人耳膜,仿佛被岁月和温柔的倾听打磨得圆润了一些。气息的控制越来越稳,不再轻易中断。拨弦的指尖不再带着剧烈的颤抖,动作渐渐变得流畅、自然,甚至偶尔能灵巧地勾出一个漂亮的滑音或揉弦。那些生涩的、破碎的音符,开始能够串联成流畅的、带着明显情感起伏的旋律线条。

    他尝试的曲目也渐渐多了起来。不再局限于最初那几首简单的情歌。他会弹唱一些旋律舒缓的民谣,如《童年》、《外婆的澎湖湾》,嘶哑的嗓音唱起这些带着怀旧气息的歌谣,竟奇异地透出一种被岁月磨砺后的沧桑与温情。有时,他也会尝试一些他曾经辉煌时代耳熟能详的古典旋律片段,如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的某个乐章,或是门德尔松《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中那段如泣如诉的慢板主题。当这些曾属于世界之巅的旋律,被他用带着老茧的手指在尼龙弦上笨拙地复现,用这嘶哑却异常专注的声音哼唱出来时,书房里便弥漫开一种奇异而震撼的张力——那是被碾碎的辉煌在平凡烟火中倔强重生的回响。

    而阿汐,永远是那个最忠实的听众。她沉醉在他每一个或流畅或依旧带着瑕疵的音符里。她喜欢看他微微闭着眼,沉浸在旋律中的侧脸轮廓,紧锁的眉头在音乐中渐渐舒展。她喜欢感受他拨弦时手臂肌肉细微的起伏,喜欢听他嘶哑嗓音里努力注入的情感。每当一曲终了,她总会第一时间凑过去,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带着皂荚清香的、奖励般的轻吻,琥珀色的眼眸亮晶晶的,毫不吝啬她的赞美:

    “阿星哥,这首比昨天更好了!”

    “这句转调你是怎么想到的?真好听!”

    “你唱《贝加尔湖畔》的时候,我好像真的看到那片湖水了……”

    她的赞美具体而真诚,如同最温暖的阳光,照耀着他重新踏上这条布满荆棘的音乐小径。

    这一天,夜色格外温柔。小景曦已在婴儿床里睡得香甜。阿汐洗过澡,穿着一条柔软的浅紫色棉质睡裙,带着一身清爽的皂荚香和水汽,像只轻盈的蝴蝶,飘进了书房。

    林星正坐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没有开大灯,只有书桌一角那盏阅读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他手里没有拿书,也没有开电脑,只是安静地望着窗外深沉的海面,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阿汐走过去,极其自然地侧身坐进他怀里,像只找到温暖巢穴的鸟儿。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后背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脑袋枕在他坚实的臂弯里,仰起脸,用那双在昏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望着他,唇角弯起一个带着狡黠和期待的弧度。

    “阿星哥,”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沐浴后的慵懒和水汽,“今天……唱《小幸运》好不好?”

    林星低下头,深潭般的目光落在她清亮的眼眸里。昏黄的光线下,她蜜色的脸颊泛着柔和的光泽,湿润的长发有几缕调皮地黏在光洁的颈侧,睡裙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小段精致诱人的锁骨线条,散发着无声的诱惑。

    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深潭般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暗流。他没有立刻去拿放在旁边矮几上的吉他,而是伸出修长有力的手指,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危险的侵略性,轻轻抚过她光滑细腻的颈侧肌肤,顺着那优美的线条,滑落到她微敞的睡裙领口边缘。

    指尖带着灼热的温度,所过之处激起阿汐一阵细微的战栗。她琥珀色的眼眸里瞬间漫上了一层朦胧的水雾,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她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他作乱的手,却被他反手握住,十指紧扣,按在了她柔软的腰间。

    “歌……等下唱。”林星嘶哑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带着滚烫的气息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先……收点利息。”

    话音未落,他温热的唇已经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精准地捕获了她微启的红唇!

    “唔……”阿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便被彻底卷入了他掀起的风暴之中。

    这个吻,不同于往日的温柔缱绻,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霸道和炽烈。他仿佛要将她整个人都揉碎、吞噬,融入自己的骨血。有力的手臂紧紧箍着她的腰身,另一只手则强势地插入她微湿的长发,扣住她的后脑,加深着这个吻的力度和深度。唇舌交缠,气息交融,带着情欲的甜腻和皂荚的清香,在寂静的书房里弥漫开来。

    阿汐被他吻得浑身发软,意识模糊,只能顺从地攀附着他宽阔的肩膀,被动地承受着他汹涌的爱意和索取。昏黄的灯光下,两具紧密相贴的身体在宽大的单人沙发上交叠、起伏,如同在无声的海浪中沉浮。空气的温度急剧升高,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和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才渐渐平息。

    阿汐浑身脱力般软在林星怀里,脸颊酡红,眼波迷离,如同被雨露滋润过的娇艳花朵。她微微喘息着,指尖无意识地在他汗湿的胸膛上画着圈,带着事后的慵懒和一丝不依不饶的娇嗔:“利息……收够了?那……该唱歌了吧?”

    林星低头看着她这副模样,深潭般的眼底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紧锁的眉头彻底舒展开来,带着一种饱食后的慵懒和纵容。他伸出大手,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黏在额角的湿发,嘶哑的声音带着事后的沙哑,却异常温和:“……嗯。”

    他没有起身去拿吉他,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阿汐在他怀里躺得更舒服些。然后,他微微仰起头,目光投向窗外墨蓝色的天幕和远处灯塔那束穿透黑暗的光柱,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一个低沉、嘶哑,却异常温柔而清晰的嗓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流畅和情感浓度,如同月光下潺潺流淌的溪水,缓缓地在静谧的书房里响起:

    “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我听见远方下课钟声响起……”

    “可是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

    “认真呼唤我姓名……”

    没有吉他的伴奏,只有他纯粹的、带着独特颗粒感的嗓音。每一个字都像是被精心打磨过,气息沉稳悠长,情感的注入饱满而克制。那嘶哑的底色非但没有减损旋律的美感,反而为这首关于青涩暗恋和错过的歌谣,平添了几分被岁月沉淀后的沧桑与厚重,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

    阿汐静静地依偎在他怀里,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她听着这嘶哑而深情的歌声,感受着他胸腔的共鸣和怀抱的温暖,仿佛被带回了那个初遇的海边黄昏,带回了灯塔里那些相濡以沫的寒夜,带回了共同构筑新家的点点滴滴……

    所有的幸运,所有的救赎,所有的温暖与归宿,都凝结在这个声音里,凝结在这个怀抱中。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阿汐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眸里水光潋滟,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沉醉和幸福。她仰起头,主动吻上林星线条冷硬的下颌,声音带着满足的喟叹和一丝得寸进尺的娇憨:

    “阿星哥……”

    “明天……我还要听。”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章 存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