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弦上月光 (第2/3页)
我厌恶和绝望!
巨大的酸楚混合着汹涌的心疼,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阿汐心中所有的委屈和怨怼!她再也坐不住,猛地站起身,甚至顾不上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衫和脸上的泪痕,赤着脚,像一道无声的影子,飞快地冲出了主卧,沿着铺着柔软地毯的楼梯,悄无声息地奔向三楼!
三楼书房那扇厚重的深黑胡桃木实木门虚掩着,一道暖黄色的、极其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里倾泻出来,在走廊深色的地毯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
阿汐停在门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着,几乎要撞破肋骨。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没有发出任何一丝声响地,将眼睛贴近门缝,向内望去。
昏黄的灯光下,书房如同一个遗世独立的深海世界,沉静而空旷。巨大的黑胡桃木书架沉默矗立,散发着沉甸甸的木质气息。那张如同礁石般的北美黑胡桃木整板大书桌旁,只亮着一盏可调光的、光线被压到最低的深灰色金属阅读灯,投下一个小小的、仅能照亮书桌一隅的昏黄光圈。
光圈的中心,林星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坐在书桌旁那张宽大的真皮高背椅上。他微微佝偻着背脊,宽阔的肩背线条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异常紧绷而……脆弱。他身上只随意套着那条深灰色的棉质长裤,赤裸的上半身肌肉线条流畅而结实,却被一层细密的冷汗覆盖,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湿漉漉的光泽。几道尚未完全褪去的、情事时被她指甲无意划出的淡红色痕迹,在他紧实的背肌上蜿蜒,此刻却透出一种无声的脆弱。
他的怀里,抱着一把……阿汐从未见过的吉他。
那吉他有着优雅的曲线,深棕色的木质琴身在昏黄光线下流淌着温润而内敛的光泽,像凝固的琥珀。琴颈修长,琴头线条简洁而流畅。它看起来并不崭新,琴身和琴颈上布满了细微的使用痕迹和划痕,像一道道沉默的勋章,记录着它曾经历过的辉煌与沉寂。
此刻,这把沉睡了不知多久的乐器,正被它的主人以一种极其生疏、甚至可以说是笨拙的姿势拥抱着。林星的头微微低垂着,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部分神情。他的一条手臂僵硬地环抱着琴身,另一只手则极其缓慢地、带着肉眼可见的巨大颤抖,在琴弦上方悬停、试探。
阿汐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只手上。
那是她无比熟悉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指腹和掌心布满了常年劳作和书写留下的厚厚老茧,以及许多细小的、已经愈合的疤痕。这只手,曾沉稳有力地握着铁锹搅拌水泥,曾灵巧地操纵着键盘敲出无数动人的文字,曾笨拙又无比温柔地给儿子换尿布、拍嗝、擦拭口水……可此刻,当它重新触碰上那光滑的琴颈和冰凉的琴弦时,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充满了巨大的惶恐和挣扎。
指尖在琴弦上方悬停了许久,如同一个迷失了方向的旅人,在悬崖边徘徊。终于,它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心,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落下,按在了指板上某个位置。
“噌……”
一声极其细微、带着明显颤抖和沉闷感的音符,如同受惊的幼鸟,微弱地从琴箱里挣扎出来。那声音干涩、喑哑,甚至有些走调,完全不是阿汐想象中吉他应有的清亮或圆润。它短促得如同叹息,刚一发出,就被书房里沉重的寂静迅速吞噬。
林星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那难听的声音狠狠刺了一下。他深陷的眼窝里瞬间掠过一丝清晰的痛苦和……厌恶。那只按弦的手像是被烫到般,猛地蜷缩起来,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低嘶鸣。
阿汐的心,被这声嘶鸣狠狠攥紧,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有惊呼出声。她看着他宽阔的、微微颤抖的背脊,看着他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看着他因痛苦而绷紧的脖颈线条……巨大的心疼如同海啸,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他是在自虐吗?用这种方式回应她的任性?还是……在用这种近乎残忍的方式,试图重新连接那个早已被他亲手埋葬的过去?
就在阿汐几乎要忍不住冲进去阻止他时,林星那只蜷缩的手,却又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倔强,重新伸向了琴弦。
这一次,他不再尝试按弦,而是将微微颤抖的指尖,极其生涩地、笨拙地搭在了最粗的那根弦上。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带着巨大的不确定,拨动了一下。
“嗡……”
一个低沉、单调、却相对完整和稳定的基础音符,在寂静的书房里缓缓荡漾开来。虽然依旧干涩,却少了刚才的颤抖和刺耳。
林星紧绷的身体似乎因为这相对“成功”的声音而微微松弛了一瞬。他停顿了片刻,像是在积攒勇气,又像是在感受那久违的、琴弦在指尖振动的细微触感。然后,他再次极其缓慢地、笨拙地拨动了那根弦。
“嗡……嗡……”
单调的音符被重复着,间隔很长,充满了生疏的试探。每一次拨动,他的指尖都带着肉眼可见的僵硬和紧张,仿佛在触碰的不是琴弦,而是滚烫的烙铁。他微微侧过头,耳朵靠近琴箱的共鸣孔,像是在极其专注地倾听那微弱声音的反馈。
昏黄的光线下,他侧脸的轮廓被勾勒得异常清晰。紧锁的眉头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遮掩住了所有的情绪。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着他此刻正承受的巨大煎熬和专注。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条缓缓滑落,滴落在他赤裸的胸膛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痕。
阿汐屏住呼吸,赤着脚站在冰冷的走廊地毯上,透过门缝,贪婪而心痛地凝视着眼前这无声的一幕。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只有那单调、生涩、却无比执拗的“嗡……嗡……”声,如同孤独的心跳,在深海的寂静中艰难地搏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更漫长的时间。林星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了。深潭般的眼底,翻涌的痛苦和挣扎似乎沉淀了一些,被一种更深沉的、近乎麻木的专注所取代。他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移动着按在琴弦上的手指,换了一个极其简单的位置,然后再次拨动。
“嗡……嗡……”
依旧是单调的基础音,但位置的变化带来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音高差异。他似乎找到了某种极其笨拙的节奏,开始尝试着重复一个极其简单的、只有两三个音符组成的、短促到几乎不成旋律的片段。
“嗡……嗡……嗡……”
声音依旧干涩、喑哑,带着明显的颤抖和不确定性。每一次拨动,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微微蹙着眉,全神贯注,额上的汗水不断渗出、滑落,赤裸的上半身肌肉在昏黄的光线下因持续的紧绷而微微起伏。
阿汐的心,随着那每一个艰难诞生的音符而揪紧、颤抖。她看着他沉默而执拗的侧影,看着他指尖每一次带着巨大迟疑的触碰,看着他额角滚落的汗水……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巨大的柔情,如同涨潮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不再只是心疼。她看到了那笨拙琴声背后,一个男人为了回应她一句任性的请求,是如何撕裂自己最深的伤疤,是如何在绝望的废墟里,用颤抖的双手,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试图重新捡拾起那些早已破碎不堪的、属于过去的碎片。
这沉默的挣扎,这笨拙的尝试,比任何动听的情话,都更让她心碎,也更让她……沉沦。
就在这时,林星那只按弦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移动到了一个稍微复杂一点的和弦位置。他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带着巨大的不确定。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凝聚起所有的勇气和力量,然后,极其笨拙地、却又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拨动了琴弦!
这一次,不再是单调的音符!
几个音同时响起,虽然依旧带着生涩的摩擦感和明显的颤抖,甚至有一根弦发出了刺耳的、短促的杂音,但一个极其简单、却异常熟悉的旋律片段,如同被强行唤醒的、沉睡已久的幼兽,带着巨大的生疏和惶惑,跌跌撞撞地、挣扎着从琴箱里流淌了出来!
尽管磕磕绊绊,尽管音准飘忽,尽管节奏慢得如同蹒跚学步的孩童……但阿汐瞬间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那是……《告白气球》!
是她曾经在手机里偶然放过、哼过几句的,一首旋律简单、甜蜜又带着点俏皮的情歌!
他……他竟然在尝试弹这个?!
巨大的震惊和汹涌的暖流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了阿汐的心脏!她再也无法抑制,猛地伸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的、厚重的书房门!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星如同惊弓之鸟,身体猛地一僵!拨弦的动作戛然而止!最后一个音符带着刺耳的尾音,突兀地消失在空气中。他几乎是立刻就想把怀里的吉他藏起来,动作慌乱而笨拙,带着一种被人窥破最不堪一面的巨大狼狈和羞耻!
他猛地转过头,深陷的眼窝里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眼神里充满了惊愕、恐慌和一种近乎本能的防御姿态!当看清门口站着的是泪流满面、只穿着一件单薄睡裙、赤着脚的阿汐时,他眼中的暴戾瞬间被巨大的错愕和无措取代。
“阿星哥……”阿汐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饱含着无尽的柔情。她一步步走进书房,赤脚踩在冰冷光滑的深色地板上,走向那个抱着吉他、如同犯错孩童般僵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别停……”她走到他面前,泪水汹涌地滑落,目光却无比坚定地、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慌乱的眼眸,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恳求和力量,“……继续弹。弹给我听。”
林星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汹涌的泪水,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心疼和……那浓烈得几乎要将他灼伤的期待。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他想解释,想道歉,想让她离开……可所有的话语都被堵死在喉咙深处。
阿汐伸出手,没有去碰他,也没有去碰那把吉他。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颤抖,极其轻柔地、带着无限怜惜地,拂过他额角不断滑落的、冰冷的汗珠。
那轻柔的触碰,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溃了林星最后的心防。
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紧绷的身体颓然地松弛下来。深潭般的眼底,那翻涌的恐慌和暴戾渐渐褪去,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取代——是疲惫,是脆弱,是挣扎后的茫然,还有一丝……被这泪水和无言的支持所触动的、细微的涟漪。
他不再试图隐藏。他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怀中那把沉睡了太久的吉他上。指尖依旧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重新摸索着,极其缓慢地、笨拙地按回了刚才那个和弦的位置。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汲取所有的勇气。指尖再次拨动了琴弦。
依旧是那首磕磕绊绊的《告白气球》。
“噌……噌……哆……啦……”
生涩的、带着明显颤抖和摩擦感的音符,再次艰难地从琴箱里流淌出来。节奏慢得如同老旧的留声机卡了带,音准飘忽不定,间或夹杂着刺耳的杂音。每一个音符的诞生都显得如此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紧抿着唇,眉头深锁,额角的汗水依旧不断渗出,赤裸的上半身随着每一次拨弦而微微紧绷。
阿汐没有再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赤着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泪水无声地流淌。她的目光,温柔而专注地、一瞬不瞬地落在林星拨弦的手指上,落在他紧绷的侧脸上,落在他额角滚落的汗珠上。仿佛要将这笨拙的、挣扎的、痛苦又无比珍贵的画面,深深地、永远地刻进自己的灵魂深处。
她听着那不成调的、破碎的旋律片段,听着每一个音符里蕴含的巨大努力和无言的诉说。这声音,比世界上任何完美的天籁都更让她心碎,也更让她……彻底沉沦。
不知何时,窗外深沉的墨蓝色天幕边缘,悄然泛起了一丝极淡的、如同稀释了的水彩般的灰白色。黎明将至。
那首磕磕绊绊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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