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重返梨花镇 (第3/3页)
模糊了她的视线。
“晚晚: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我说了很多伤害你的话,我知道你一定恨我。这样也好,恨我,然后彻底忘了我。
你那么好,像天上的月亮,应该有更光明的未来,去北京,去读最好的大学,成为最了不起的建筑设计师。而我,只是一只陷在泥潭里的野狗,只会把你也拖入这无边的黑暗。
奶奶的病,我不能不管。宋家的钱,我不能不要。这是我的宿命,我无从选择。
答应我,一定要过得比谁都幸福。
忘了那棵梨树,忘了我。
陈默。”
信纸从林晚颤抖的指尖滑落,飘落在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
原来,在她恨了他十年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他都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爱着她,保护着她。他推开她,是为了成全她。他背负起所有的不堪和骂名,只是为了让她能安心地,飞向那片属于她的天空。
这个傻瓜。
这个全世界最傻的傻瓜!
林晚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压抑了十年的所有委屈、悔恨和痛彻心扉的爱,在这一刻,化作了撕心裂肺的痛哭。
那个叫陈先生的女孩,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递上纸巾,又倒来一杯温水,却不敢出声打扰。她只是安静地守着,像是在守护一个巨大的、正在崩塌的悲伤。
林晚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眼泪干涸,喉咙沙哑,才从那场情绪的洪流中挣扎出来。她扶着冰冷的墙壁,缓缓站起身,重新拾起那封飘落在地的信,小心翼翼地折好,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
她的目光,落回到那个古朴的木盒里。
除了那封信和梨花木雕,下面还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沓信纸。每一封的信封上,都只有一个日期。从一九九九年,到二零零九年,一年一封,一封不多,一封不少。
全是写给她,却从未寄出的信。
林晚颤抖着手,拿起第二封。
“晚晚:新年好。听说你拿了学校的奖学金,为你高兴。北京的冬天很冷吧,要多穿衣服。你的胃不好,记得按时吃饭。勿念。”
第三封。
“晚晚:我从江月那里,看到了你的照片。你剪了短发,比以前更爱笑了。真好。我……还好。”
第四封。
“晚晚:听说你毕业了,去了法国。你那么有才华,一定会成为很棒的设计师。我替你骄傲。”
……
一封一封,一行一行。
那些信很短,短到只有寥寥数语。字里行间,却是一个男人在深不见底的泥潭里,拼尽全力仰望着他的月亮。他小心翼翼地打探着她的消息,为她的每一点成功而欣喜,为她可能会遇到的困难而担忧。他知道她所有的人生轨迹,而她,对他这十年的生活,却一无所知。
他用这种最卑微、最沉默的方式,参与了她整个青春的落幕和人生的开启。
看到最后一封信时,林晚已经流不出眼泪了。那封信的日期,是她回国后不久。
“晚晚:你回来了。欢迎回家。”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在上海那间冰冷的办公室里,用那种冷漠和刻薄的样子对待她,将她贬得一文不值。可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却用这样一句话,道尽了十年积压在心底的,无法言说的欢迎。
心,已经疼到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破釜沉舟的决心。
她小心地将所有信件和那枚梨花木雕收回木盒,紧紧抱在怀里。这个木盒,是她这十年来错过的所有真相,也是她接下来要为之战斗的全部理由。
她抬起头,看向那个一直陪着她的年轻女孩,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谢谢你。能把你的手机借我用一下吗?”
女孩连忙把手机递给她。
林晚深吸一口气,凭着记忆,拨出了那个她以为自己永生永世都不会再拨打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陈默低沉而带着一丝疲惫的声音:“喂?”
“陈默。”林晚只叫了他的名字,声音里还带着哭过的沙哑。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寂。过了足足有十几秒,才传来他带着惊疑和不敢置信的声音:“林晚?”
“我在晚晴书屋。”林晚平静地投下一颗惊雷。
她能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他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时,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的刺耳声响。
“你……怎么会……”他的声音乱了方寸。
“我看到了你的信。”林晚打断他,“所有的信。”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林晚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苍白的脸色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内心。她没有给他解释、道歉或是辩白的机会。
“陈默,”她一字一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她此刻最想说的话,“十年前,你替我做了决定,把我推开了。这一次,我想自己选。”
她顿了顿,目光穿过书屋的玻璃窗,望向小镇熟悉的蓝天。
“我回上海。等你。”
说完,她便干脆地挂断了电话。
她不要听他的为难,也不要听他关于“责任”的说辞。她要把选择权,重新夺回到自己手里。
她将手机还给女孩,郑重地道了谢,然后抱着那个木盒,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屋。
回到上海时,已是华灯初上。
林晚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打车去了远风集团楼下。她没有上去,只是站在马路对面,静静地看着那栋在夜色中宛如巨兽的建筑。
她知道,他就在那最高的地方。
她拿出手机,给陈默发了一条信息,只有一张照片——她抱着那个木盒,站在晚晴书屋门前的照片。
然后,她关掉手机,转身离开。
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而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哭泣的逃兵。她要带着他十年深埋的爱,和自己十年错付的恨,堂堂正正地走进他的世界,把他从那座用“责任”筑成的冰冷堡垒里,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