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负罪之梦 (第3/3页)
己那只缠着纱布的手腕,此刻正被一只温热而干燥的大手稳稳地握着。周叙深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书,倾身过来,一只手正捏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拿着沾了深褐色液体的棉签,动作精准而利落地涂抹在她手腕内侧靠近脉搏的地方。那里,纱布被解开了一部分,露出了那个被她自己咬得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伤口边缘红肿发亮,显然感染了。棉签上的碘伏触碰到破损的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和冰凉。
“别动。”周叙深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低沉而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手上的力道很稳,既没有弄疼她,却也让她无法挣脱。他的目光专注地看着伤口,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伤口感染了。很深。再深一点,肌腱就断了。”
他的语气平淡地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没有责备,没有怜悯,却让林晚感到一种无地自容的难堪。她像一只被剥光了羽毛的鸟,狼狈地暴露在猎人的目光下。
“我……我自己来……”她挣扎着想抽回手,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恐惧过后的虚弱。
周叙深没理会她微弱的挣扎,只是抬了抬眼皮,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再次对上她惊恐未定的眼睛。“高烧40度,肺炎,电解质紊乱,外加严重的外伤感染和可能的脑震荡。”他一字一句地报出她的“罪状”,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林小姐,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逞强。”
林晚被他那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目光钉在原地,动弹不得。手腕被他握着的地方,传来他掌心温热的触感,和他指尖处理伤口时那精准却带着刺痛的冰凉,形成一种诡异的反差。这感觉让她极度不适,却又无力反抗。额头上被磕破的地方也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昨晚的狼狈不堪。
她只能僵硬地靠在床头,任由他动作。每一次棉签触碰伤口带来的刺痛,都让她身体微微颤抖一下,也让她混乱的脑子清醒一分。梦魇中阿尧最后坠落的身影和那空洞绝望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反复灼烧着她的神经。还有墙上那几个诡异的白色字符……“晚&尧不散”……像鬼魅一样缠绕着她。
恐惧、悔恨、痛苦、迷茫……还有眼前这个陌生男人带来的巨大压迫感和被看穿的羞耻感……所有情绪混杂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再次撕裂。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的软肉,尝到熟悉的血腥味,才勉强没让那脆弱的呜咽泄露出来。
周叙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颤抖和隐忍。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眼。昏黄的灯光下,他清晰地看到她苍白脸上滑落的泪痕,看到她紧咬下唇渗出的血丝,看到她因极力压抑哭泣而微微耸动的肩膀。还有那双盛满了巨大痛苦和恐惧的眼睛,像受惊的幼鹿,却又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倔强。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掠过,快得无法捕捉。随即,他垂下眼帘,继续专注地处理伤口,声音却比刚才低沉了一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
“噩梦很真实,对吗?”
林晚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惊恐地看向他!
他怎么知道?!他怎么会知道她做了什么梦?!
周叙深没有看她,只是用镊子夹起一块新的、浸透了碘伏的纱布,动作沉稳地覆盖在清理干净的伤口上。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操作伤口时带着一种外科医生特有的精准和冷静。
“人在高烧,尤其是创伤后应激状态下,潜意识里的恐惧会被无限放大。”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像是在阐述一个医学常识,“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喊一个名字。”
他顿了顿,用医用胶带仔细地将纱布边缘固定好,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控制力。然后,他缓缓抬起眼,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眸,再次精准地锁定了林晚因极度震惊和恐惧而睁大的眼睛。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她惊恐的脸上,而是微微下移,落在了她那只刚刚被重新包扎好的、缠着洁白纱布的手腕上。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那层薄薄的纱布,落在了下面那道狰狞的、由她自己造成的旧伤疤上。
“手腕上那道旧疤,”周叙深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林晚的心脏,“是为他留下的吧?”
“阿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