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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野反抗风云起 齐军内忧外患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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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野反抗风云起 齐军内忧外患生 (第3/3页)



    “查!”朕的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给朕彻查!此等禽兽行径,始于何人?蔓延几营?主官是谁?牵连者,无论官职大小,一律腰斩弃市!曝尸三日!其直属上官,连坐!斩!传朕旨意,昭告三军!再有敢以人为食、虐杀取乐者,诛九族!”

    冰冷的旨意在血腥的空气中回荡,如同来自九幽的判词。侍卫们肃然领命,开始清理这片令人作呕的屠场。朕踉跄着后退几步,扶住一棵枯死的柳树,胃里一阵翻腾,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将早膳尽数呕了出来,混杂着胆汁的苦涩。

    当夜,一份沾着血腥气的名单摆在了朕的御案上。触目惊心!涉及“菜人营”的,竟有五个营头!主官多为中下级军官,其中不乏当年从山东一路跟来的老卒!而他们直属的上官……名单末尾赫然列着几个名字:左骁卫将军赵破虏(已被羁押待审)、右威卫将军孙霸……甚至,还有一位挂着“检校司徒”虚衔、在长安城内坐享富贵的前营老兄弟——葛从周!

    “葛从周……”朕看着这个名字,指尖冰凉。这个当年在冤句城外,第一个响应朕、砸了盐巡衙门的老盐枭!他也卷进去了?或者……仅仅是驭下不严?

    “陛下,”丞相裴渥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沉重,“葛司徒……其府邸近日大兴土木,所用木料石料,皆非市购……据查,乃强拆西市百余户民房所得。其家奴更仗势欺人,强抢民女数人……”

    轰!

    又是一记重锤砸在朕的心口!拆毁民房?抢掠民女?这长安城,到底还有多少地方,在朕看不见的角落,上演着同样的罪恶?朕的“冲天”义旗,如今竟成了这些昔日兄弟为非作歹、鱼肉百姓的护身符?!

    “查!一并查!”朕的声音已经听不出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葛从周,褫夺一切官职爵位,锁拿下狱!其家产,抄没充公!所涉罪行,由三司会审,从严论处!赵破虏……其副手盗玺,其部属又涉此滔天罪孽……不必审了。赐白绫。其家眷……流三千里。”

    一道道冰冷的旨意从口中吐出,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着朕的心。裴渥领旨,默默退下。偌大的寝殿再次只剩下朕一人。烛火摇曳,将朕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冰冷的宫墙上,如同鬼魅。

    朕缓缓踱到窗边,推开沉重的雕花木窗。初春的寒风立刻灌了进来,带着长安城特有的、混杂着尘土和淡淡血腥的气息。远处,宫墙之外,依稀传来几声更夫的梆子响,空洞而悠远。更远处,似乎还有隐约的、压抑的哭声?是那些被拆了房屋、抢了女儿、甚至亲人被当作“两脚羊”煮食的百姓在哭泣吗?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再次攫住了朕。朕坐在这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上,手握生杀予夺之权,一道旨意可决人生死,可屠灭满门。然而,朕能斩断这弥漫在长安城、弥漫在朕亲手缔造的“大齐”根基深处的腐烂吗?能阻止这从内部疯狂滋生的蛆虫吗?

    “陛下,夜深了,保重龙体。”王德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小心翼翼地为朕披上一件狐裘。

    朕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长安城的轮廓在黑暗中起伏,像一头蛰伏的、伤痕累累的巨兽。而在这巨兽的腹心,李克用的十万铁骑,正踏着潼关外的土地,步步紧逼。内忧未靖,外患已至燃眉!

    “王德,”朕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有些飘忽,“你说,这长安……朕还能守得住吗?”

    王德的身体明显一僵,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带着惶恐:“陛下洪福齐天,将士用命,必……必能克敌制胜……”

    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洪福齐天?将士用命?看看这满城的乌烟瘴气,看看那些被酒色财气泡软了骨头的“将军”们!一股深沉的疲惫和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朕淹没。这龙椅,果然是天底下最冷、最硬、也最孤绝的位置。

    “报——!!!”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喊,如同鬼啸般撕裂了黎明前最深的黑暗,由远及近,带着令人心悸的恐慌,直扑太极宫寝殿!

    朕被这声音猛地从短暂的昏沉中惊醒,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王德连滚爬爬地冲出去,旋即连滚爬爬地又冲了回来,手里死死攥着一份插着四根染血黑羽的加急军报!四根黑羽!这是最高级别的告急!城破在即!

    “陛……陛下!潼关!潼关八百里加急!沙陀……沙陀李克用!昨夜……昨夜子时!火……火烧含元殿!潼关……潼关外城……破了!”王德的声音抖得不成人形,脸色比死人还白。

    火烧含元殿?!

    潼关破了?!

    朕如遭雷击,猛地从龙椅上弹起,眼前金星乱舞,一阵天旋地转!含元殿!那是朕登基大典的地方!是大齐的象征!李克用……他竟然……竟然敢放火烧毁?!

    “尚让呢?!孟楷呢?!朕的十万大军呢?!”朕一把夺过军报,嘶吼着,手指因为用力几乎要将那薄薄的桑皮纸戳穿!

    军报上的字迹潦草狂乱,带着硝烟和血腥的气息:

    “臣潼关残卒泣血百拜:贼酋李克用,狡诈异常!先以精骑轮番疲我,暗遣死士数千,身负硫磺焰硝,趁夜自关后绝壁攀援而上!子时三刻,贼死士突入关城,四处纵火!含元殿(潼关守将议事之所)首当其冲,火势冲天!振武将军孟楷……力战殉国!尚……尚让大将军闻警,亲率亲兵反击,于含元殿火场中……遭遇贼酋李克用及其‘鸦儿军’主力!寡不敌众……大将军身披数十创……力竭……力竭坠入火海……生死……不明!关内大乱!贼兵内外夹攻!外城……已陷!内城……危在旦夕!末将等……誓死力战……然……然……”

    后面字迹已被血污浸染,模糊不清。

    尚让……坠入火海?!生死不明?!孟楷……战死?!外城已破?!

    噗!

    一股腥甜再也压抑不住,猛地从喉头喷涌而出!温热的液体溅在冰冷的御案上,也溅在那份染血的军报上,刺目的红!

    “陛下!!!”王德和殿内侍立的几个内侍魂飞魄散,扑上来想要搀扶。

    朕一把推开他们,用袖子狠狠抹去嘴角的血迹,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眼前仿佛看到了那冲天的烈焰,吞噬了象征性的“含元殿”,吞噬了勇猛却因主将懈怠而仓促应战的孟楷,也吞噬了朕那因纳妾而延误战机、最终浴血火海生死不明的兄弟尚让!

    悔恨!如同无数毒蛇噬咬着朕的心!若朕早下狠心,整肃军纪,若尚让不耽于享乐及时坐镇,若……然而,世间哪有后悔药?!

    “李克用……!”这个名字如同带着血槽的刻刀,深深凿进朕的脑海。怒火、仇恨、以及一种棋逢对手却又深陷绝境的复杂情绪,在胸中疯狂燃烧!

    “传旨!”朕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紧闭长安所有城门!全城戒严!敢言弃城者,斩!敢通敌者,诛九族!命……”

    朕的话音未落,殿门外再次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甲胄铿锵的摩擦声!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逆着门外熹微的晨光,看不清面容,但那身玄甲和腰间悬挂的金灿灿的虎头符牌,昭示着他的身份——金吾卫大将军,朱温!

    朱温,这个同样出身草莽、在起义前期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掌控长安城防和宫禁宿卫的实权人物!他的脚步沉稳,一步步踏在殿内的金砖上,发出清晰而沉重的回响,如同踏在人的心坎上。

    他走到御阶之下,并未像往常一样单膝行礼,只是微微躬身,声音低沉而平缓,听不出丝毫面对潼关噩耗该有的惊惶:“臣朱温,护驾来迟,陛下受惊了。”

    朕眯起眼睛,看着他。逆光中,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似乎笼罩着一层模糊不清的阴影。朕的心头,猛地掠过一丝极其不祥的预感,比得知潼关失守时更加冰冷刺骨!

    “朱爱卿,”朕的声音异常平静,压抑着翻腾的心绪,“潼关外城已破,尚让、孟楷生死不明。贼兵旦夕可至长安城下。金吾卫,乃朕之最后依仗。城防……如何?”

    朱温抬起头,晨光终于照亮了他的脸。那是一张饱经风霜、充满刚毅线条的脸,但此刻,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目光却显得异常幽深,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得可怕。

    “陛下勿忧。”朱温的声音依旧平稳,“长安城高池深,固若金汤。臣已加派重兵,严守各门,滚木礌石、火油金汁,一应俱全。粮秣……虽经前番波折,然臣已严令各仓清点,尚可支应数月。将士……将士用命,誓死卫护陛下,卫护大齐!”

    他的话,字字句句,铿锵有力,挑不出半点错处。然而,那股挥之不去的寒意,却如同毒蛇,缠绕着朕的脖颈,越收越紧。他的眼神太平静了,平静得没有一丝得知潼关噩耗、得知主帅尚让可能陨落的震惊和悲愤!平静得……不像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

    朕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按在腰间佩刀刀柄的手上。那只骨节粗大、布满老茧的手,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稳定、极其放松的姿态,搭在那冰冷的金属上。那姿态……不是警戒,不是紧张,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掌控。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朕的脑海!赵破虏的副手盗玉玺……李虎玩忽职守焚粮仓……尚让因纳妾滞留长安……葛从周纵容部属甚至自己拆毁民宅……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这些发生在不同将领、不同营头中的腐败和懈怠……是否真的只是偶然?在这背后,是否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推动,在加速着大齐这台战车的倾覆?!

    而这只手……会不会就是眼前这个掌控着长安最后兵权、此刻表现得过分“沉稳”的金吾卫大将军——朱温?!

    冷汗,瞬间浸透了朕的内衫。寝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朕粗重的喘息声,和朱温那稳定得令人心悸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殿宇中交织。窗外,长安城的天空,阴云密布,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酝酿之中。朕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悬挂的“冲天剑”剑柄。冰冷的触感传来,却无法驱散心底那彻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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