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野反抗风云起 齐军内忧外患生 (第2/3页)
“尚让人呢?”朕追问,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尚将军……尚将军他……”裴渥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尚将军并未亲临潼关坐镇……据报,他……他尚在长安府邸之中。守关主将,是其副手,振武将军孟楷。”
“什么?!”朕霍然起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值此生死存亡之际,朕倚为长城的尚让,竟然还滞留长安?!一股比得知玉玺被盗、粮仓被焚更强烈的怒火和失望,猛地攫住了朕的心!
“速宣尚让!”朕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立刻!马上!滚来见朕!”
尚让高大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寝殿门口时,已近四更天。他并未穿甲胄,只着一身锦缎常服,步履间带着一丝匆忙,但脸上却并无多少愧色,反而隐隐透着一股焦躁和不耐。他身上浓重的酒气和脂粉香,隔着老远就扑面而来,冲淡了殿内龙涎香的气息,也像一把无形的钝刀,狠狠割在朕的心上。
“臣尚让,叩见陛下。”他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却少了往日的金石之音。
“尚大将军,”朕的声音冷得像冰,“潼关告急,李克用十万胡骑已破同州,兵锋直指关下。朕的擎天之将,此刻不在潼关城头枕戈待旦,却在长安城内……好生逍遥啊!”最后几个字,朕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尚让抬起头,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但随即被一种理所当然的辩解取代:“陛下息怒!臣并非懈怠军务!潼关有孟楷镇守,此人勇猛善战,足堪重任!且关城险固,粮械充足,李克用胡骑虽悍,急切间岂能攻破?臣……臣只是……”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借口,“只是新纳了一房妾室,乃长安名门闺秀,这几日……府中诸事繁杂,一时未能脱身……”
“纳妾?!”朕猛地打断他,一股血气直冲顶门,眼前金星乱冒,“好一个‘诸事繁杂’!好一个‘一时未能脱身’!尚让!朕问你,当年在冤句,你我兄弟歃血为盟,要‘冲天香阵透长安’,为天下穷苦人杀出一条血路!那时你可曾想过纳什么名门闺秀?!如今长安是打下来了,龙椅也坐上了,你的血性呢?你的冲天之志呢?都被这长安城的酒色财气泡软了吗?!”
朕的咆哮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锥心刺骨的痛。尚让的脸色终于变了,一阵红一阵白,他梗着脖子,声音也拔高了几分:“陛下!臣追随陛下,出生入死,大小数百战,身上刀疤箭创无数!何曾有过半分退缩?今日不过因家事稍作耽搁,陛下何至于此?难道坐了龙庭,就忘了昔日并肩浴血的兄弟情分吗?”他的话语里,竟带着一丝委屈和怨怼。
兄弟情分?
这四个字此刻听来,何其讽刺!赵破虏的副手盗玉玺,李虎玩忽职守焚粮仓,尚让因纳妾滞留长安置潼关于不顾!这就是朕的“兄弟情分”?!
“情分?”朕怒极反笑,笑声嘶哑而苍凉,“尚让!你看看这殿外!听听这风声!那不是春风!那是李克用沙陀铁骑卷起的腥风!你让朕讲情分?好!朕跟你讲情分!当年在沂蒙山,你身中三箭,肠子都流了出来,是朕背着你,在雪地里爬了三天三夜!是朕嚼烂了草药,一口口喂给你!那情分,是用命换的!不是让你今天拿来躺在功劳簿上,躺在温柔乡里,跟朕讨价还价、置几十万兄弟性命于不顾的!”
朕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尚让脸上。他的身躯猛地一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那些骄矜和怨怼凝固了,化为一片惨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沂蒙山的风雪,垂死时的冰冷与绝望,兄弟背上传递的微弱体温……那些被长安的锦绣繁华暂时掩盖的记忆碎片,此刻被朕血淋淋地撕开,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陛下……臣……”尚让的声音终于颤抖起来,巨大的身躯微微佝偻,额头重重磕在金砖地上,“臣……糊涂!臣……知罪!臣这就动身!星夜驰援潼关!若潼关有失,臣提头来见!”他的话语里,终于有了久违的血性和决绝。
“滚!”朕指着殿门,声音疲惫而冰冷,“立刻给朕滚去潼关!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潼关若失,不必你来见朕,朕自会去取你的首级!”
尚让重重磕了三个头,猛地起身,再不敢看朕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寝殿,沉重的脚步声迅速消失在深宫的夜色里。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朕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冰冷的龙椅上。寒意,从金砖地面,从蟠龙金柱,从这空旷得令人窒息的宫殿每一个角落,丝丝缕缕地渗透上来,钻进骨髓里。内忧外患,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这刚刚诞生的“大齐”王朝,也缠绕着朕的心。朕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这只曾挥动“冲天剑”斩杀无数唐将的手,此刻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
天,快亮了。但长安城的黎明,却笼罩在一片不祥的阴霾之中。远处隐约传来报晓的钟鼓声,悠长而沉闷,如同为这摇摇欲坠的新朝敲响的丧钟。
含元殿那场锥心刺骨的咆哮之后,尚让终于带着一身未散的酒气和满心惶恐,星夜兼程扑向了潼关。长安城暂时陷入一种诡异的平静,如同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死寂。然而,表面的平静之下,腐烂的气息却如同沼泽底部的沼气,不断地翻涌上来,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腥。
这日晌午,朕在几位新晋文臣的簇拥下,巡视皇城西苑——昔日的禁苑,如今成了大齐的演武场和部分屯兵之所。时值初春,苑内草木却显出异样的枯败,残雪污浊地堆积在衰草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劣质酒气、汗馊味和某种……油脂炙烤的奇异香气。朕的眉头越皱越紧。
转过一片稀疏的枯柳林,眼前的景象让朕和身后的文臣们瞬间僵立当场!
只见苑中一片开阔地上,几十口大铁锅正架在熊熊篝火上翻滚沸腾,锅里白浪翻滚,煮着大块大块的……肉?但那肉的形状、颜色,绝非寻常的猪羊!锅灶旁,随意丢弃着一些沾满泥土、带着暗红色血迹的……破旧衣物?甚至还有几把锈迹斑斑的农具!
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就在离这些大锅不远的地方,一群兵卒正围成一圈,如同观看斗鸡走狗!圈中,两名赤着上身、仅穿犊鼻裤的军汉,正手持解腕尖刀,在进行一场血腥的“比试”!他们面前,各绑缚着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平民男子!那两个男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屎尿齐流,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绝望嘶鸣。
“快!老刘!看谁先剜出心肝,还不伤着苦胆!赌你那双新靴子!”一个满脸横肉、敞着怀露出浓密胸毛的队正模样的汉子,拍着大腿狂笑叫嚣。
“直娘贼!瞧好吧!”被称作老刘的军汉狞笑一声,手中尖刀寒光一闪,精准地刺入面前那瑟瑟发抖平民的胸膛!动作熟练得令人发指!伴随着一声短促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一股滚烫的鲜血猛地喷溅而出!老刘的手闪电般探入,再抽出时,一颗犹自微微抽搐、冒着热气的心脏赫然抓在他的掌心!他得意地高高举起,血水顺着他的手臂蜿蜒流下。
“哈哈哈!老刘赢啦!靴子归我!”队正狂笑着拍手。
周围兵卒爆发出野兽般的喝彩和哄笑,仿佛眼前不是活剐人命的修罗场,而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杂耍!
呕!
朕身后,一个年轻的文臣再也忍不住,弯腰剧烈地呕吐起来,秽物溅湿了他崭新的官袍。其他几人也是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若筛糠。
朕的眼前一片血红!胃里翻江倒海!一股暴戾到极点的杀意,如同火山岩浆般从脚底直冲顶门!这哪里还是朕当年那支为穷苦人杀出血路的“冲天军”?这分明是一群披着人皮的食人恶鬼!他们在吃什么?他们在做什么?!以虐杀取乐,以人肉为食!这就是朕黄巢的军队?!
“畜生——!”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从朕的喉咙里迸发出来,压过了所有的哄笑!
朕猛地拔出腰间佩剑——那柄曾随朕征战天下、饮血无数的“冲天剑”!剑身出鞘,寒光映着正午惨淡的日头,发出龙吟般的震鸣!朕如同疯虎般扑了过去!
那队正正得意忘形地要去抢老刘手中的“战利品”,忽觉劲风扑面,杀气刺骨!他愕然回头,只看到一道匹练般的寒光当头斩下!
噗嗤!
一颗硕大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飞上半空,腔子里的热血喷起三尺多高,溅了周围兵卒满头满脸!哄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刀切断!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一幕惊呆了!
朕没有丝毫停顿,剑光一转,如同毒龙出洞,直刺那刚刚剜出人心、兀自举着血淋淋心脏的老刘!
“陛……”老刘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冰冷的剑锋已洞穿了他的咽喉!他瞪圆了眼睛,手中的心脏“啪嗒”一声掉落在尘土里。
“杀!给朕杀光这群畜生!”朕的咆哮声嘶力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和毁灭的欲望,“一个不留!全部斩尽杀绝!”
随行的御前侍卫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虽也惊骇欲绝,但皇帝的命令就是天条!数十名精锐侍卫如同猛虎出闸,刀枪并举,狠狠扑向那群早已吓傻了的兵卒!
惨叫声、求饶声、兵刃入肉的闷响瞬间取代了方才的哄笑!这片枯柳林边的空地,顷刻间化作了真正的人间地狱!残肢断臂横飞,热血将枯草和泥土染成一片刺目的酱紫。
朕拄着滴血的“冲天剑”,站在血泊中央,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拉破的风箱。刺鼻的血腥味和内脏的腥臊气混合着篝火上飘来的那种诡异肉香,直冲鼻腔。朕的目光扫过那些沸腾的大锅,扫过地上散落的破旧衣物和农具……一股无法言喻的悲凉和恶心,让朕几乎站立不稳。这些被煮食的“两脚羊”,这些被虐杀的“菜人”……他们是谁?是长安城郊活不下去的饥民?还是被这些“兵匪”从附近州县掳掠来的无辜百姓?
朕黄巢,起兵抗争,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打破这不公的世道,让天下穷苦人有口饭吃!可如今……朕的军队,竟成了比那些贪官污吏、比那些唐朝藩镇更凶残的吃人恶魔!这滔天的罪孽,这无边的黑暗,让朕这个刚刚登基的“大齐皇帝”,情何以堪?!一股冰冷的绝望,比刚才的暴怒更甚,紧紧攥住了朕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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