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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芝受降遭伏击 我继大旗统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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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芝受降遭伏击 我继大旗统义军 (第1/3页)

    黄梅的腊月,冷得像浸了盐卤的刀。

    仙芝兄死了,死得窝囊,死在他心心念念的招安路上。曾元裕的伏兵从烂泥塘里钻出来,砍瓜切菜。他那身簇新的、用无数兄弟血换来的绿色官袍,被撕得稀烂,连同他半截身子,扔在冰冷的田埂下,喂了野狗。

    我赶到时,只闻到漫天血腥气里,混着官军刚撤走的马蹄印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长安宫廷熏香的甜腻味儿。招安?呵,狗皇帝赏给草寇的,从来只有断头饭!

    残兵败将围着我,眼里的火快熄了,只剩下恐惧和茫然。赵大浑身是血,把一面破得不成样子的“天补平均”旗塞进我手里,嘶吼着:“将军!带我们杀出去!冲天!冲天啊!” 那吼声撕破了死寂,点燃了最后的火星。

    冲天大将军?好!这塌了的天,老子来捅!这沾满兄弟血的旗,老子扛!南边…南边的稻米正香,狗官的血,也该换换滋味了!

    蕲州城外那碗砸碎的烈酒,泼出去的不仅是我与王仙芝二十载的情分,更是泼向了义军裂开的巨大鸿沟。我带着本部数千死忠,连夜拔营,向东疾行。寒风如刀,刮在脸上生疼,却刮不散心头的冰棱。身后那灯火通明的中军大营,篝火映照着的是仙芝兄和他心腹们对招安富贵的热切,那光,比刀锋更冷。

    “将军,咱们…去哪儿?”赵大驱马赶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茫然。离开大部队,我们这点人马,在官军围剿的巨网中,如同离群的孤狼。

    我勒住马缰,坐骑不安地打着响鼻,喷出的白气在寒夜里凝成霜雾。目光扫过身后沉默行军的队伍,一张张疲惫而坚毅的脸,在火把摇曳的光影里明明灭灭。他们是我从冤句带出来的盐枭兄弟,是在颍州背水死战的亡命徒,是只认“冲天”旗,不认李唐官印的狂徒!

    “去哪儿?”我冷笑一声,声音在空旷的荒野里传得很远,“天大地大,何处不容我黄巢?朝廷的狗官,天下的粮仓,哪里不是去处?仙芝兄要去跪着舔那狗皇帝的靴子,做他的官!我们——” 我猛地拔刀,刀锋指向东南方墨汁般浓稠的夜空,“去抢!去杀!去用刀尖给这世道重新划条活路!告诉兄弟们,脚底板下的路,我们自己踩出来!刀尖所指,便是活路!”

    “得令!”赵大的眼睛瞬间被点燃,如同两颗烧红的炭火,他猛地调转马头,沿着行军队列疾驰而去,嘶哑的吼声在寒风中炸开:“兄弟们!黄将军说了!脚底板下的路,自己踩!刀尖所指,便是活路!跟着将军,杀狗官!抢粮仓!活出个人样来!”

    “杀狗官!抢粮仓!”

    “活出个人样!”

    低沉的应和声起初零零散散,随即如同滚油滴入火堆,轰然爆燃!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赤裸、更加狂野的求生欲望!火光映照下,一双双眼睛重新燃起了亡命徒的凶光,那是被逼到绝境、只能以血搏食的野兽之瞳。离开王仙芝的束缚,我们这支队伍,如同一把淬去杂质、只剩下纯粹杀意的凶刃,反而爆发出更惊人的速度与狠劲。不再顾忌攻城略地的虚名,不再考虑所谓的“大义”旗号,目标只有一个:粮!饷!活下去!以战养战,以杀止杀!

    乾符五年腊月,寒风刺骨。我们如同幽灵般在鄂东的丘陵山壑间游走。避开了朝廷重兵把守的州县,专挑那些守备松懈的村镇、驿站、税卡下手。每一次出击都如同饿狼扑食,迅猛、凶狠、不留活口。

    腊月十六,黄昏。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飘着细碎的冰粒子。我们埋伏在一条官道旁的山坳密林中,目标是一个叫“石桥驿”的小驿站。据探子报,此地是附近几个县解送秋粮入州城的中转站,存粮不少,守军不足五十。

    冰冷的泥水浸透了我的靴子和裤腿,寒气顺着骨头缝往里钻。身边的兄弟们都蜷缩在枯草和落叶里,一动不动,只有呼出的白气显示着生命的迹象。我嚼着一块又冷又硬的麸皮饼,粗糙的颗粒刮着喉咙。这让我想起许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寒冬腊月,跟着父亲贩私盐,在黄河滩涂的冰窟窿里捞盐包。那次,为了躲避盐丁,我们在冰水里泡了整整两个时辰,冻得几乎失去知觉。一个叫“铁头”的同乡,脚趾冻掉了三个,却硬是咬着牙,一声没吭,把一袋盐扛到了地方。后来,他死在了颍州城下,被官军的弩箭射穿了脖子,临死前手里还死死攥着半块抢来的胡饼。

    “将军,时辰差不多了。”赵大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打断了我飘远的思绪。他脸上抹着泥灰,只露出一双在暮色中依旧锐利的眼睛。

    我点点头,咽下最后一口刮嗓子的麸饼,一股冰冷的决绝涌上心头。我拔出腰间的横刀,刀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蓝的冷光——这刀,是当年颍水之战,从一个被我斩杀的忠武军校尉手里夺来的,刃口崩了又磨,早已饮血无数。我伸出左手食指,在冰冷锋利的刀刃上,轻轻一划!

    一道细小的血口瞬间绽开,殷红的血珠立刻沁了出来。钻心的疼痛,却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我将那沁出血珠的手指,缓缓举到唇边,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铁锈般的腥咸在舌尖弥漫开,冰冷,又带着一丝灼热的疯狂。这是战前的祭礼,用我自己的血,唤醒沉睡的凶兽!

    “以血引路,以命搏食!”我的声音不大,却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冻土上,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伏击者的耳中,“老规矩!不留活口!夺粮!夺马!夺兵器!一炷香内,解决战斗!点火为号!”

    没有震天的呐喊,只有一片死寂中骤然绷紧的杀气!数百条黑影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悄无声息地从密林中滑出,扑向暮色中轮廓模糊的驿站。驿站门口两个抱着长矛、缩着脖子跺脚取暖的哨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黑暗中射出的弩箭钉穿了咽喉!

    杀戮,在驿站内毫无预兆地爆发!刀光在昏暗的油灯映照下疯狂闪烁,伴随着短促凄厉的惨叫、钝器砸碎骨头的闷响、以及濒死的呜咽。驿丞是个脑满肠肥的中年人,正搂着一个抢来的村妇在暖阁里喝酒,被破门而入的赵大一刀劈开了脑袋,红白之物溅满了土炕。那村妇吓得瘫软在地,屎尿齐流,赵大看都没看一眼,转身扑向粮仓。

    战斗结束得比预想的更快。驿站的官军和胥吏根本没想到在年关将近、天寒地冻的时节,会有如此凶悍的匪徒来袭。抵抗微弱得可怜。粮仓被打开,里面堆积着成袋的粟米、麦子,还有几大块冻得硬邦邦的腌肉。马厩里十几匹驿马被牵了出来。兵器库被洗劫一空。

    “烧!”我站在驿站门口,看着兄弟们扛着粮食、牵着马匹,如同蚂蚁搬家般涌出。冰冷的命令下达。

    几支火把被扔进驿站的茅草屋顶、马厩、还有那驿丞躺着的主屋。干燥的茅草和木头遇火即燃,火舌迅速窜起,舔舐着黑暗,将半边天空映得通红。浓烟滚滚,带着焚烧尸体和木头的焦糊味,在凛冽的寒风中弥漫开来。火光映照着兄弟们兴奋的脸庞,也映照着驿站废墟前倒毙的几十具尸体,冰冷的雪粒子落在他们凝固着惊恐的脸上,很快又被升腾的热气融化。

    “走!”我翻身上马,不再看那片燃烧的废墟。身后是冲天的大火和浓烟,前方是更深沉的黑暗和无尽的杀伐。这就是我们选择的活路,一条用血与火铺就的绝路。仙芝兄,你在那招安的美梦里,可曾闻到这刺鼻的焦糊味?

    我们如同一股带着死亡气息的旋风,在鄂东、皖西的山区连续扫荡。乾符五年腊月底,消息终于传来,如同一声闷雷,炸响在我耳边。

    “将军!黄梅!出大事了!” 探马滚鞍落马,连滚带爬地冲到我面前,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王…王仙芝大帅…在黄梅…被…被官军…伏击…兵败…身死!”

    我正坐在一块冰冷的山岩上,擦拭着刀刃上的血迹——刚刚端掉了一个小税卡。赵大递过来的半块烤热的麦饼僵在半空。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僵了四肢百骸!

    “你说什么?”我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只有握着刀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千真万确!将军!”探马带着哭腔,“是招安!招安出了岔子!朝廷派了个叫王镣的太监,还有蕲州刺史裴渥,假意招安,把大帅诓到黄梅城北的龙感湖边谈判!大帅…大帅信了!还带了尚君长、王重霸几个头领,只带了少量亲兵…结果…结果曾元裕那狗贼的大军早就埋伏在湖边的芦苇荡和烂泥塘里!谈判刚开场,伏兵四起!箭如雨下!尚头领、王头领当场战死!大帅…大帅他…力战不支…被乱刀分尸!首级…首级被曾元裕砍下…送去长安请功了!他带去的几千精锐…全军覆没啊!将军!”

    “咔嚓!”一声脆响!我手中那柄跟随我多年、饱饮人血的横刀,竟被硬生生捏断了刀柄!坚硬的硬木茬口刺入手掌,鲜血瞬间涌出,滴滴答答落在冰冷的岩石上,迅速凝结成暗红的冰珠。

    仙芝兄…死了?那个在长垣第一个竖起“天补平均”大旗的豪侠?那个与我并肩转战中原、攻城略地的结义兄长?那个在蕲州大帐里,为了一个“监察御史”的虚名与我决裂的主帅?他死了?死得如此…如此不堪!像一条被诱入陷阱、乱棍打死的野狗!死在朝廷的背信弃义之下!死在他自己亲手编织的招安美梦里!

    一股难以形容的悲怆、愤怒、还有一丝…荒谬的嘲讽,如同沸腾的岩浆,在我胸中疯狂冲撞!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象:仙芝兄穿着那身可笑的绿色官袍,脸上带着对富贵前程的憧憬,走向那片被精心布置的死亡沼泽…然后,是漫天的箭雨,是淤泥里挣扎的身影,是乱刀砍下的寒光,是那颗被高高挑起、死不瞑目的头颅!

    “啊——!”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凄厉长啸,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啸声穿破冰冷的山风,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苍凉!周围的兄弟们都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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