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返乡途中遇灾民 乱世初现反心萌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进书架
    返乡途中遇灾民 乱世初现反心萌 (第2/3页)

平静,将沾着血污的手掌,在骡车粗粝的车辕上,用力擦了擦。木刺扎入伤口,带来更尖锐的痛感,却让我胸中那股翻腾的戾气得到一丝诡异的宣泄。

    驿卒头目被我盯得浑身发毛,色厉内荏地骂了一句:“哼!算你识相!快滚!别挡着官差办事!” 他不敢再看我的眼睛,猛地一夹马腹,带着手下,挥舞着鞭子,继续粗暴地驱赶着流民,如同驱赶一群待宰的牲畜,很快消失在滚滚烟尘之中。

    流民的哀嚎和驿卒的呵斥声渐渐远去。赵老汉惊魂未定,擦着额头的冷汗:“多……多谢小哥!这帮披着官皮的豺狼,下手黑着呢!”他看着我依旧平静得可怕的脸,和掌心那道清晰的、渗着血丝的鞭痕,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唉,这世道……”

    骡车重新启动,艰难地穿行在缓慢移动的流民队伍边缘。那小女孩早已不知被挤到了何处。我靠在颠簸的车壁上,闭上眼。掌心伤口的刺痛清晰地传来,混合着空气中浓烈的尸臭和绝望的气息。驿卒头目那张因惊惧而扭曲的獐头鼠目,与盐仓里刘魁的胖脸、长安坊丁的狞笑、贡院放榜时郑元嗣得意的嘴脸……无数张代表着权力的、贪婪而狰狞的面孔,在黑暗中重叠、放大、咆哮!而在这狰狞面孔的脚下,是巨野泽码头跪地求饶的老妇,是贡院外磕头磕得乌青的妇人,是驿站前濒死的老妪和乞水的小女孩,是这眼前望不到头的、无声走向死亡的灰色人潮!

    “官……官爷清道……”赵老汉那卑微颤抖的声音,如同魔咒,在耳边反复回响。这声音,与当年父亲面对刘魁时那强忍屈辱的“刘爷息怒”,何其相似!十年寒窗,换来的不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而依旧是这深入骨髓的、面对权力獠牙时本能的、蝼蚁般的卑微!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明悟,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心脏最深处。这世道,从曹州盐仓到长安贡院,再到这白骨铺就的还乡路,从未改变!改变的,只是我眼中那层被圣贤书蒙蔽的、虚伪的纱!

    骡车在死寂中前行。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远处,一座驿站的轮廓在暮色中显现,几点昏黄的灯火在风中摇曳,如同鬼火。驿站门口,影影绰绰聚集着更多的流民,空气中那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尸臭味愈发刺鼻。赵老汉指着驿站旁边一片巨大的、用简陋篱笆围起来的空场,声音干涩:“小哥,今晚只能在这‘万人坑’边的驿站将就一宿了。前面几十里都没有宿头……这‘坑’,就是埋那些……那些路上扛不住倒下的流民的……”

    河南道,汜水驿。

    这座扼守要冲的驿站,此刻已沦为绝望深渊的边缘。高大的夯土围墙在暮色中投下巨大的阴影,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面肮脏的草筋。驿站大门紧闭,只留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门口守着两个挎着腰刀、满脸横肉的驿卒,眼神如同看门的恶犬,警惕而凶狠地扫视着门外黑压压的人群。空气中那股浓烈到化不开的尸臭味,正是从驿站旁边那片被低矮荆棘篱笆草草围起的巨大空地散发出来——赵老汉口中的“万人坑”。暮色四合,看不清坑内景象,但那弥漫的死亡气息,如同无形的触手,紧紧扼住每一个靠近者的喉咙。

    驿站内,同样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浑浊气息。马粪尿的臊臭、劣质草料的霉味、汗臭体臭、还有厨房飘来的、带着一丝肉腥的怪异粥香(那粥棚设在驿站外,供给流民的稀粥清得能照见人影),混杂在一起。大厅里挤满了滞留的旅人:行商、脚夫、几个同样落第还乡、满面愁容的士子,还有几个穿着绸缎、脸色倨傲、显然是有些门路的官吏。人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阴霾和警惕。角落里,几个驿卒正围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就着浑浊的劣酒,大声划拳,粗鄙的哄笑声在压抑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和赵老汉挤在一张油腻腻的条凳上,默默啃着自带的干硬胡饼。褡裢里虽有银钱,但这驿站里的吃食,看一眼都让人反胃。隔壁桌,一个穿着半旧绸衫、操着河南口音的落第士子,正压低声音,对同伴激动地说着什么,脸上充满了悲愤。

    “……简直不是人!我刚从汴州那边过来,亲眼所见!官仓明明还有陈粮,可那汴州仓督王扒皮,硬是紧闭仓门!说什么‘未得上峰明令,一粒米不得擅动’!眼睁睁看着流民在仓外饿死!可你猜怎么着?夜里,官仓的漕船,一船一船地往南边运!运给谁?还不是那些江南的豪商巨贾!用流民的命,换他们的金山银山!”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不自觉地拔高。

    “嘘!慎言!慎言!”他的同伴吓得脸色发白,慌忙去捂他的嘴,紧张地四下张望,“你不要命了!让那些驿卒听见……”

    “听见又如何?!”那士子一把推开同伴的手,眼睛通红,“这朗朗乾坤,还不让人说句真话吗?!朝廷的赈济粮呢?都喂了狗了!不,狗都不吃!都进了这些蠹虫的腰包!你看看外面!”他猛地指向驿站紧闭的大门,声音带着哭腔,“那‘万人坑’!一天要填进去多少条人命?!都是两条胳膊两条腿的人啊!不是牲口!”

    他的话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小小的涟漪。大厅里嗡嗡的议论声更大了,充满了压抑的愤怒和恐惧。那几个划拳的驿卒似乎也听到了,停下了动作,其中一个獐头鼠目的(正是白日里驱赶流民的头目,名叫胡三)斜睨过来,眼神阴鸷,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就在这时,驿站外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和激烈的骚动!

    “开门!官爷开恩啊!求求你们了!”

    “孩子!我的孩子不行了!给口热粥吧!求求你们了!”

    “狗官!你们还是不是人?!仓里有粮见死不救!天打雷劈啊!”

    哭喊声、哀求声、愤怒的咒骂声如同汹涌的潮水,猛烈地冲击着驿站紧闭的大门!大门被撞得砰砰作响!

    “反了!反了天了!”驿卒胡三猛地跳起来,一脚踹翻凳子,厉声咆哮,“抄家伙!外面那群贱民想反!”

    驿站内瞬间大乱!旅人们惊恐地缩向角落。驿卒们纷纷抽出腰刀、抓起水火棍,如临大敌。驿丞,一个脑满肠肥、穿着皱巴巴青色官袍的中年人,慌慌张张地从后堂跑出来,脸色煞白:“怎么回事?!胡三!怎么回事?!”

    “驿丞大人!外面流民闹事!要冲驿站抢粮!”胡三指着砰砰作响的大门,添油加醋地喊道。

    “反了!反了!”驿丞吓得浑身肥肉乱颤,尖声叫道,“顶住!给我顶住!弓箭手!上墙!敢冲击驿站,格杀勿论!”

    几个驿卒慌忙爬上围墙内侧的土台,张弓搭箭,冰冷的箭镞指向墙外汹涌的人头。气氛紧张到了极点,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前的死寂。

    “抢粮?我们只是想活命啊!”一个苍老而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穿透力的声音在墙外响起,压过了混乱的哭喊,“官仓有粮!就在这驿站后面的漕仓里!堆得都发霉了!为什么不放粮?!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们饿死?!”

    这声音!这口音!

    我心头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这苍老嘶哑、带着浓重曹州冤句乡音的声音,瞬间穿透了十年的光阴壁垒!记忆深处,一个佝偻着背、沉默寡言、脸上刻满风霜痕迹的老盐工身影清晰地浮现出来——张老倔!黄家盐仓里资格最老、手艺最好、也最倔强的老盐工!当年那个被刘魁用秤砣砸死的老盐工,是他的拜把兄弟!

    “张……张伯?!”我失声低呼,猛地站起身,不顾赵老汉的阻拦,几步冲到紧闭的驿站大门后,透过门板的缝隙向外望去!

    暮色中,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老者,被几个同样枯槁的流民搀扶着,站在人群最前面。他拄着一根粗树枝,腰背佝偻得厉害,脸上沟壑纵横,如同刀劈斧凿,但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却燃烧着两簇愤怒而不屈的火焰!正是张老倔!虽然苍老憔悴得几乎脱了形,但那倔强的眼神,那熟悉的乡音,绝不会错!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页 存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