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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劫波渡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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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三章 劫波渡尽 (第3/3页)



    一道凝练如实质、厚重如山岳却又锋锐无匹的暗金巨剑虚影在赵清真头顶凝聚,带着斩断因果、破灭虚妄的恐怖威势,朝着邪孽龙鳄那因痛苦而高昂的狰狞鳄首,狠狠斩落!

    慧觉禅师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深插入龙鳄体内的金刚杵猛地搅动!狂暴的雷火之力在龙鳄体内彻底爆发!

    “佛怒火莲!爆!”

    轰隆隆隆——!!!!!!!!

    最后的毁灭爆炸,淹没了邪孽龙鳄不甘的咆哮!暗金巨剑斩落,鳄首应声而断,化为漫天腥臭黑雨!雷火自内而外爆发,将其庞大的身躯彻底撕裂、点燃、净化!无数怨魂在佛光雷火中得到解脱,化为点点荧光消散!污秽的黑水被蒸发一空,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冒着袅袅青烟的巨大焦黑坑洞,以及坑洞底部,那枚失去了所有光泽、布满裂纹、核心处还残留着一小截闪烁着微弱金光的指骨(圣僧遗骸最后未被吞噬的部分)的漆黑妖丹。

    烟尘缓缓散去。天地间一片死寂。只有那深坑边缘跳跃的残余雷火和袅袅青烟,证明着刚才那场毁天灭地的神魔之战。

    噗通!噗通!

    慧觉禅师再也支撑不住,金刚杵脱手落地,他本人也盘膝坐倒,脸色金纸,气息微弱到了极点,显然已是油尽灯枯。

    赵清真以剑拄地,脸色苍白如雪,归尘剑光芒黯淡,剑身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显然刚才的爆发也让他付出了巨大代价。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脏腑的剧痛。

    狗子从一堆瓦砾中挣扎着爬出来,满脸是血,却咧开嘴,露出一个丑陋却无比灿烂的笑容:“死……死了!怪物死了!光……光点灭了!”

    劫波,似乎终于渡尽。

    然而,就在这死寂之中,异变再生!

    那深坑底部,布满裂纹的漆黑妖丹突然微微一颤!那截残留的圣僧指骨上,最后一点微弱的金光彻底熄灭!一股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隐晦、也更加阴毒的怨念波动,如同毒蛇出洞,猛地从妖丹裂纹中逸散而出!这股怨念不再狂暴,反而充满了极致的阴冷、狡诈与不甘!它如同无形的烟雾,瞬间分成数股,悄无声息地朝着几个方向急速遁去——正是那些在刚才大战中重伤昏迷、心神失守、气息奄奄的幸存者!

    它竟想放弃妖丹本体,以最纯粹的怨念夺舍寄生,潜伏下来!此等阴毒之物,若让它成功寄生,日后必成心腹大患,祸害无穷!

    “不好!它要逃!”赵清真瞳孔骤缩,想要阻拦,但身体透支严重,真元运转迟滞,归尘剑也无力再发!

    慧觉禅师更是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眼看那几道阴毒怨念就要没入几个昏迷灾民的眉心!

    千钧一发之际——

    “滚开!恶心的东西!离我阿爹远点!”一个稚嫩却无比愤怒的童音突然响起!

    只见一个约莫七八岁、脸上还带着泪痕和污泥的小男孩,不知何时冲到了一个昏迷的中年汉子身前。他张开瘦小的双臂,死死护住自己的父亲,对着那扑面而来的阴冷怨念,用尽全身力气,大声背诵起来: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清脆的童音,背诵的赫然是《孝经·开宗明义章》!

    这声音并不洪亮,更无半分灵力。然而,就在这稚嫩的、饱含着对父亲最纯粹守护之念的诵读声中,那扑向中年汉子的阴毒怨念,如同被无形的屏障阻挡,猛地一滞!丝丝缕缕的黑气竟在那蕴含人间至纯至孝意念的诵读声中,如同冰雪般开始消融!小男孩身上,仿佛升起了一层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属于人伦亲情的守护之光!

    仿佛连锁反应一般!

    “娘!娘你醒醒!坏人被神仙打跑了!你快醒醒啊!”一个趴在母亲身边哭泣的小女孩,本能地抱紧了母亲冰凉的手,带着哭腔喊道。

    “二哥!撑住!别睡!我们回家!”一个瘸腿的少年,拖着一条断腿,艰难地爬到重伤的兄长身边,用力摇晃着他。

    “老天爷开眼啊!妖物死了!大家别放弃!活着!都要活着啊!”一个幸存的老人,拄着断木,对着幸存的人们嘶声力竭地呼喊。

    劫后余生,亲人尚在。这最朴素、最原始、却也是最强大的求生意志与亲情牵绊,如同星星之火,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上点燃!无数道微弱却坚韧的人性光辉(守护、亲情、求生)升腾而起,交织成一片无形却温暖的光幕,笼罩在幸存者身上!

    那几道试图夺舍的阴毒怨念,撞在这片由无数凡人微弱信念汇聚成的、守护生命与人伦的光幕上,如同飞蛾扑火,发出无声的尖啸,瞬间被消融、净化,彻底烟消云散!

    深坑底部,那枚布满裂纹的漆黑妖丹,最后挣扎着跳动了一下,最终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化作一块毫无生机的顽石,连同那截失去佛光的圣僧指骨,一同沉寂在焦黑的泥土之中。

    真正的劫波,在这一刻,才终于彻底渡尽。

    朝阳,挣扎着从铅灰色的云层后探出头来。金色的光芒艰难地穿透稀薄的云霭,斑驳地洒在杭州城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上。钱塘江的怒涛声似乎也平息了许多,只剩下低沉的呜咽,冲刷着劫后的残骸。

    赵清真拄着归尘剑,缓缓走到深坑边缘。他俯身,小心翼翼地拾起那截失去光泽的圣僧指骨。指骨温润如玉,虽佛光已逝,却依旧残留着一丝纯净的慈悲气息,仿佛诉说着主人当年舍身镇魔的大愿。他又看了一眼坑底那枚彻底沉寂、布满裂纹的漆黑妖丹,指尖一缕微弱的“玉衡廉贞”阳火弹出,将其包裹,缓缓煅烧,直至化为一小撮散发着腥气的灰烬,随风飘散。

    慧觉禅师在几个幸存者的搀扶下,也艰难地走了过来。他看到赵清真手中的指骨,浑浊的眼中瞬间涌出悲怆与敬仰的泪水。他推开搀扶,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袈裟,对着指骨深深拜伏下去,额头触及冰冷潮湿的泥土,久久不起。

    “圣僧……” 老禅师的声音哽咽,“弟子无能,未能护持法体周全……然妖孽伏诛,人间劫波已渡,圣僧舍身镇魔之大愿,终得圆满……弟子,恭迎圣僧法骨归寺……” 他颤抖着伸出双手,如同捧起世间最珍贵的圣物,从赵清真手中接过那截指骨,珍而重之地用一方洁净的黄色僧帕包裹,置于胸前。金刚杵被他背在身后,杵尖黯淡,却依旧残留着破邪的余威。

    赵清真默默看着,没有言语。他抬头望向远处。在幸存者们自发的组织下,焚尸的大火在几处高地熊熊燃起,浓烟滚滚,带着一种残酷的终结意味。更多的人在瓦砾堆中挖掘着,寻找着可能的生还者,或是亲人的遗骸,哭喊声、呼唤声、相互鼓励的沙哑声音交织在一起,谱写着劫后最真实也最沉重的乐章。瘟疫在“辟瘟金雷丹”的药力下已得到控制,但失去的家园、逝去的生命,留下的创伤需要漫长的时间去抚平。知府衙门的人终于开始组织人手,在兵丁的护卫下,战战兢兢地开始清理废墟,分发有限的粮食和净水,秩序在混乱中艰难地重建。

    狗子靠在一堵断墙边,疲惫地喘着气。他脸上带着伤,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几个被他指引获救的灾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递给他半个沾着泥水的饼子,眼神复杂,有感激,也有残留的畏惧。狗子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接过,狼吞虎咽起来,吃着吃着,眼泪却混着泥水流了下来。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被驱赶、被唾骂的“丑鬼”了。

    “道长……”慧觉禅师在众人的搀扶下站起身,对着赵清真诚挚地合十一礼,声音虚弱却坚定,“此间事了,贫僧需护送圣僧法骨回天童寺安奉,并闭关修复金刚杵,消弭此番沾染的邪秽之气。杭州府重建与灾民安抚,自有官府与善信操持。道长日后若有暇,万望来天童寺一叙。此番并肩诛邪,共渡劫波,贫僧永志不忘。”

    赵清真回礼,声音平静:“大师保重。诛邪卫道,分内之事。他日有缘,自当拜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片疮痍的大地,“此间水患虽平,妖孽伏诛,然水脉受损,地气动荡,非百年难复。人心之伤,尤甚于山河。望大师佛法慈悲,日后多护佑此方生民。”

    慧觉禅师肃然点头:“阿弥陀佛,贫僧谨记。” 说罢,捧着圣僧法骨,步履蹒跚却坚定地朝着城外天童寺的方向走去。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破旧的袈裟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佛光。

    赵清真独立于废墟之上,残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归尘剑已悄然归鞘,剑格处的七星宝石光华内蕴,剑身上的细微裂痕在缓缓自我修复。他最后看了一眼忙碌而悲怆的幸存者们,看了一眼远处依旧浑浊却不再狂暴的钱塘江,转身,青色的道袍在带着焦糊与泥腥气的风中轻轻摆动,步履从容地朝着东方,渐行渐远。

    在他身后,那座曾经繁华的东南都会,如同一个刚刚经历剧痛、浑身缠满绷带的巨人,在夕阳的余晖和尚未散尽的烟火气中,艰难地喘息着,开始了漫长而未知的重生之路。孩童的诵读声、妇人的哭泣声、工匠敲打木石的叮当声,混杂着江涛的低鸣,飘荡在劫波渡尽的杭州城上空。

    “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清脆的童音,穿透废墟的沉寂,执着地回荡着,如同黑暗尽头,一粒顽强萌发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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