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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荣贵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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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 荣贵凋零 (第1/3页)

    布政使陈廷章的雷霆手段,撕碎了汉中府最后一块遮羞布。

    祥瑞渠的崩塌,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紧随其后的,是比洪水更汹涌、更恐怖的真相洪流。瘟疫的蔓延再无法遮掩,府城内外,哭嚎震天,十室九空。强征民夫、草菅人命、克扣工粮、私吞巨款、欺君罔上……一桩桩,一件件,铁证如山,被布政使带来的精干吏员如同抽丝剥茧般,从汉中府这具腐烂的躯体上无情地剥离出来。

    知府衙门,昔日威严肃穆之地,此刻成了风暴的中心。兵丁林立,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杨文远那身象征权柄的青色白鹇补子官袍,被粗暴地剥下,连同那顶乌纱帽,如同垃圾般被丢弃在冰冷的地砖上。他仅着白色中衣,形容枯槁,面无人色,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布政使亲兵反剪双臂,死死摁跪在堂下。

    布政使陈廷章端坐主位,绯红孔雀补子官袍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面沉如水,目光如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刃,一寸寸刮过杨文远瘫软的身体。堂下两侧,汉中府通判、同知、推官等一众官员,个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空气中弥漫着绝望的尘埃和浓重的血腥气——那是抄查沈府时,沈万金试图反抗被当场格杀留下的气味,尚未散去。

    “……杨文远!”陈廷章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震得堂上梁尘簌簌而下,“尔身为朝廷五品命官,牧守一方,本应上体天心,下恤民情!然尔丧心病狂,为一己私欲,强征民夫数千,置其性命于不顾!瘟疫肆虐,尔不思救治,反行封锁掩盖之举,致使生灵涂炭,死者枕藉!更勾结奸商沈万金,假‘祥瑞渠’之名,行贪墨克扣之实,奢靡无度,竟以金箔贴渠,耗尽民脂民膏!金渠崩塌,尸骸现世,尔欺君罔上,罪证昭昭!尔还有何话说?!”

    杨文远浑身剧颤,嘴唇哆嗦着,试图辩解,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如溺毙者吞进最后一口浊浪的声音。他的目光涣散,越过陈廷章威严的身影,死死盯着大堂后方那片阴影——那里,仿佛还矗立着那面巨大的紫檀屏风,屏风上十八学士的衣袂飘飘,琴弦上似乎有暗红的液体滴落。幻觉与现实交织,恐惧吞噬了他的理智。

    “参…参议…” 他突然挣扎起来,对着虚空,脸上挤出一种谄媚到扭曲的笑容,“大人…下官…下官这祥瑞渠…金光…金光耀目啊…布政使大人…您看…您看那金光…” 他奋力抬起一只沾满泥土的手,指向空无一物的堂外,仿佛那里真有一条流淌着黄金的河流。

    堂上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杨文远的眼神充满了鄙夷、恐惧和一丝荒诞的怜悯。疯了,这位曾经威风八面的知府大人,彻底疯了!

    “哼!冥顽不灵!” 陈廷章眼中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惋惜也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厌恶,“来人!剥去杨文远一切冠带!打入死牢!严加看管!汉中府一应涉案官吏,即刻收押待审!沈万金家产尽数抄没,其爪牙同党,一体擒拿!府库钱粮,速速清点,全力用于赈灾防疫!胆敢阻挠或中饱私囊者,立斩不赦!”

    “遵命!” 亲兵轰然应诺,声音震得房梁嗡嗡作响。

    杨文远像一滩烂泥般被拖了下去,那双曾经抚摸着紫檀屏风、签下征夫令的手,此刻无力地耷拉着,指甲缝里满是黑色的污泥。他口中兀自喃喃不休:“金光…我的屏风…参议…布政使夸我了…夸我了…”

    ---

    府衙大牢,最深最暗的死囚牢房。

    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与潮湿霉烂的气息,是这里永恒的主题。仅有的一扇狭小铁窗,透进几缕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牢房内污秽不堪的景象:散发着恶臭的稻草,爬行的蟑螂老鼠,角落里凝固着不知名污物的便桶。

    杨文远蜷缩在冰冷的墙角,身上那件单薄肮脏的囚衣,早已被他自己撕扯得破烂不堪,露出里面同样污秽的中衣。他头发散乱,沾满草屑泥土,脸上涕泪与污垢混合,形成一道道丑陋的沟壑。那双曾经精光四射、充满算计的眼睛,此刻空洞无神,布满了浑浊的血丝,瞳孔时而放大,时而紧缩,仿佛在追逐着常人看不见的鬼影。

    “嗬…嗬嗬…” 他喉咙里发出无意义的嘶鸣,身体间歇性地剧烈抽搐。冰冷的石墙,在他迷乱的感知中,时而变成那光滑油润的紫檀屏风,他伸出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摸上去,脸上露出病态的痴迷:“好…好木头…登瀛洲…一步登天…” 时而又变成洪水滔天、尸骸翻滚的渠壁,他惊恐地尖叫着向后缩,双手胡乱挥舞:“别过来!别过来!金子…金子都给你们!饶命!龙王爷饶命啊!”

    他眼前不断闪现着恐怖的幻象:

    工地监工沈三狞笑着,手中的皮鞭变成毒蛇,缠绕在他脖子上,越勒越紧,鞭梢滴着鲜血,那血滴落地,化作无数张李二牛、王栓柱爹、以及无数叫不出名字的民夫青黑浮肿、布满暗红斑块的脸,他们空洞的眼睛流着血泪,嘴巴无声地开合,发出诅咒的嘶嘶声。

    城门外,堆积如山的尸体突然动了起来,腐烂的手臂伸出,指甲漆黑尖长,抓挠着紧闭的城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无数个绝望的声音汇聚成海啸般的哭嚎:“杨文远!还我命来!狗官!开城门!开城门啊!”

    最清晰、最让他肝胆俱裂的,永远是那面紫檀屏风!屏心那“十八学士登瀛洲”的浮雕,在他眼中活了过来!抚琴的学士指尖渗出粘稠的黑血,滴落在琴弦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如同催命的更漏。捧书的学士,书页上不再是圣贤文章,而是密密麻麻、扭曲蠕动的名字——所有死在工地和瘟疫中的民夫姓名!那学士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怨毒至极的微笑。而屏座缠绕的云龙,龙睛不再是镶嵌的金珠,而是两颗燃烧着幽绿鬼火的人头——一颗是他自己,一颗是沈万金!那龙口大张,獠牙森森,喷吐着腥臭的疫气,正向他噬咬而来!

    “啊——!” 杨文远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用头撞击墙壁!“砰!砰!砰!” 沉闷的响声在死寂的牢狱中回荡,额头上瞬间皮开肉绽,鲜血顺着眉骨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更添几分狰狞。但这自残的痛苦,似乎反而让他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醒”。

    “不…不能撞…屏风…我的屏风…金贵…” 他停止了撞墙,伸出舌头,贪婪地舔舐着流到嘴边的咸腥血液,仿佛那是琼浆玉液。他蜷缩得更紧,双臂死死抱住自己,牙齿咯咯打颤,对着墙角虚无的空气,如同对着最亲密的情人,低声呢喃,絮絮叨叨:

    “慕贤…我的儿…爹给你挣前程…金光大道…参议…布政使…再上去…就是京官了…六部…内阁…”

    “沈万金…好奴才…会办事…金箔…贴得好…亮…真亮…皇上看了…龙心大悦…”

    “灾民?刁.民!冲击城门…杀…杀光了就干净了…祥瑞…我的祥瑞…不能脏…”

    “瘟疫?假的…假的…是时气…捂一捂…捂到渠成就好了…布政使…布政使大人就要来了…”

    他的逻辑彻底崩坏,记忆碎片在疯狂的熔炉中扭曲、融合、爆炸。功名、富贵、儿子、屏风、金渠、灾民、瘟疫、布政使…所有的一切,都搅成一锅腥臭粘稠、沸腾翻滚的毒粥,在他的脑海里永无止境地煎熬。他时而低声下气地哀求,时而声色俱厉地呵斥,时而发出癫狂的大笑。唯有对那虚幻“金光”和“前程”的执着,如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印记,在疯狂的底色下,闪烁着最后一点病态的光亮。

    牢门外,送馊粥窝头的狱卒老王,端着粗陶碗的手都在抖。他看着里面那个昔日高高在上的知府大人,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听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呓语和笑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吃饭了…杨…杨大人…” 老王的声音干涩发颤,小心翼翼地将碗从铁栅栏下推了进去。

    杨文远猛地转头,动作快得像一只受惊的野兽!他那双布满血丝、浑浊不堪的眼睛死死盯住老王,像是饿狼看到了猎物。他手脚并用地爬过来,却不是抓向食物,而是一把攥住了老王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裤脚!那枯瘦的手指,力气大得惊人,指甲深深抠进老王的皮肉里!

    “屏风!我的紫檀屏风呢?!” 杨文远的声音尖锐刺耳,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哭腔,“还给我!那是我的!登瀛洲!我的登天路!我的参议位!你们把它藏哪儿了?!还给我!还给我啊!” 他拼命摇晃着老王的腿,涕泪横流,口水混着额头的血水滴落在地。

    老王吓得魂飞魄散,用力一脚踹在杨文远胸口:“滚开!疯子!你那破屏风早他娘被抄了!跟你那宝贝儿子一起,等着下大狱吧!还参议?呸!等着砍头吧你!” 他骂骂咧咧,连滚带爬地后退几步,仿佛里面关的不是人,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恶鬼。

    “儿子…慕贤…” 杨文远被踹倒在地,胸口剧痛,却仿佛毫无所觉。老王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入他混乱的脑海。慕贤…他的独子…那个被他寄予厚望,宠溺骄纵,一心要继承他“金光大道”的儿子…也要下狱了?

    一瞬间,疯狂的浪潮似乎退去了一丝,露出底下冰冷坚硬的现实礁石。一种巨大的、迟来的恐惧攫住了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杨慕贤。

    “慕贤…我的儿…” 他挣扎着坐起,靠着冰冷的墙壁,眼神迷茫了片刻,随即又被更汹涌的疯狂淹没。他脸上再次浮现那种诡异的、充满向往的笑容,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一片辉煌的金光:“下狱?不怕…不怕…爹有金光!祥瑞护体!布政使大人…不,皇上!皇上知道我的忠心!会赦免我们!慕贤…你看!金光!好大的金光!祥瑞啊!爹没骗你!我们杨家…要发达了!哈哈哈…发达了!”

    癫狂的笑声在狭窄的牢房里冲撞回荡,如同夜枭的悲鸣,又似地狱恶鬼的狂欢。笑声中,他再次沉浸到那由紫檀屏风和金箔渠壁构筑的、虚幻而致命的“金棺”之中,将自己,连同他最在意的血脉,一同埋葬。

    ---

    三日,在绝望与等待中煎熬而过。

    一道由八百里加急快马飞递而来的圣旨,如同最终的审判之剑,轰然劈落在汉中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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