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惨胜与血令 (第2/3页)
围在桌旁几张面孔映照得明暗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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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忠卸了半身甲,露出里面被汗水浸透、沾满血污泥泞的赤色战袄。左臂上裹着厚厚的麻布,还在往外渗着暗红的血迹,那是被一个垂死铁浮屠的狼牙棒擦过留下的。他一只脚踩在旁边的木箱上,虬髯怒张,布满血丝的豹眼死死盯着地图上代表金军大营的几个粗糙标记,手指关节因为用力按压桌面而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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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宪按刀立在阴影里,刀疤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帐内每一个角落。他身上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和战场煞气,让这狭小的空间更显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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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缩在角落里,抱着他的宝贝印信匣子,脸色惨白,大气不敢出。每一次帐外传来的伤兵惨嚎或战马嘶鸣,都让他浑身一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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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唯一一张马扎上,背脊挺得笔直。玄黑的大氅下摆在沾满泥泞的地面上拖曳。脸上溅着几滴早已干涸发黑的血点,在昏黄的灯光下如同诡异的刺青。指尖无意识地、一下下地敲击着冰冷的马扎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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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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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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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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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很轻,却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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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首…”韩世忠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疲惫和沙哑,“斥候和抓到的舌头都确认了。对面是金兀术亲自统率的东路主力,清一色的硬骨头!除了他本部猛安谋克精锐,还有整整三个千人队的铁浮屠!今天撞上的,只是前锋一个千人队…后面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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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喘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后怕:“若非曹老六那几罐子火油泼得及时…今天前锋营怕是得被那铁疙瘩碾成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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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军伤亡?”我的声音响起,冰冷,没有起伏,仿佛在问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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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忠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更低:“前锋营…死一千七百余,重伤四百多…能站着的,不足三成。铁浮屠…被烧死、砸死在阵前的,约三百骑…后面的退得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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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换两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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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数字,带着浓烈的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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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一片死寂。王德的脸更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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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兀术主力动向?”我的目光依旧落在地图上,指尖的敲击没有停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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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十里外扎营了,背靠涡水,扼住了我们北上的咽喉。”韩世忠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一个位置,虬髯微颤,“斥候回报,营盘扎得极稳,壕沟鹿角,层层叠叠…摆明了是要耗死我们!等我们粮尽,或者…等西边粘罕腾出手来合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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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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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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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冰冷的戾气在胸腔中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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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陷入更深的沉默。只有油灯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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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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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宪。”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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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在!”阴影中的身影如同标枪般挺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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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士气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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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畏战者,有。但…不多。”张宪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今日前锋营死战不退者,七成以上是江南新募之兵。‘分田’二字,比督战刀更利。然…铁浮屠之威,终是心腹大患。若金兀术以铁浮屠为锤,辅以拐子马轻骑两翼袭扰,反复冲阵…我军新卒,恐难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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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分析,冰冷而残酷,直指要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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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忠烦躁地抓了抓虬髯:“他娘的!要是老子手里也有几千铁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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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个阴冷、沙哑,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忽然从帐口角落的阴影里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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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首…铁浮屠…也并非无懈可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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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悚然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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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忠猛地按向腰间刀柄!张宪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锁定声音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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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一个穿着与普通士兵无异、却异常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帐幕的阴影里“滑”了出来。他脸上涂着厚厚的泥污,看不清面容,唯有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如同豺狼般幽绿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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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韩世忠厉喝,铁锏已然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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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小身影却无视了韩世忠的杀意,只是微微向我躬身,动作僵硬而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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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卫,癸字七号,参见元首。”声音依旧沙哑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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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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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字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韩世忠和张宪的杀意,却让王德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抱着匣子的手更紧了。这是元首手中最神秘、最阴毒的那把刀!直接听命于元首,执行那些见不得光的任务!他们竟然已经渗透到了中军大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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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我的声音依旧平淡,目光甚至没有离开地图,仿佛对这鬼魅的出现毫不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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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浮屠,甲坚,力猛,冲阵无双。”癸字七号的声音没有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件死物,“然,重甲之下,关节薄弱,是为命门。腋下、膝弯、颈侧…需特制破甲锥,辅以巧劲,可透。更甚者…”他幽绿的目光扫过韩世忠和张宪,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毒,“可制毒。取河豚肝、箭毒木汁、砒霜、烂疮脓液…混以金汁(人粪尿),熬炼成膏,淬于锥尖、箭镞。中者,甲胄无伤,然毒入肌理,初时麻痹,继而溃烂流脓,高烧不退,三日之内,腑脏溃烂而死…无药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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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温度骤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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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忠这等尸山血海里滚出来的悍将,听到“烂疮脓液”、“金汁”、“腑脏溃烂而死”这些字眼,虬髯下的脸颊肌肉也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张宪的眼神更加冰冷,按着刀柄的手纹丝不动。王德则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死死捂住嘴,才没当场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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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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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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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无战场道义可言!完全是对付野兽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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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这亡国灭种的关头,在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炼狱里,道义?值几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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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依旧没有任何波澜,“所需之物,找王德,开朕手令,去辎重营支取。韩世忠,调拨一百名臂力强劲、心思沉稳的老兵,交予癸字七号,专司此务。三日内,朕要看到毒锥、毒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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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遵旨!”韩世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沉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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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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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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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此战法,列为军机。凡泄露者,无论何人,诛三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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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旨!”张宪的声音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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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癸字七号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回了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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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内重新陷入沉默,但气氛已然不同。一股更加阴冷、更加不择手段的杀意,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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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血与火、泥泞与硝烟中,缓慢而残酷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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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离东南这片无名的平原,成了巨大的绞肉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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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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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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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兀术的铁浮屠依旧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每一次出击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然而,宋军如同跗骨之蛆,用血肉、用陷阱、用那淬了阴毒刁钻之物的破甲锥和冷箭,顽强地、一寸一寸地消磨着金军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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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上,到处是反复争夺留下的焦土、残破的拒马、倾倒的旗帜和层层叠叠、早已无法分辨敌我的尸体。乌鸦成群结队,在低空盘旋,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聒噪。寒风卷起灰烬和血腥气,将这片土地彻底化为鬼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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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十万大军,锐减至不足六万!阵亡者名单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其中不乏从汴梁血火中一路跟随出来的老兵。每一次点卯,空出的位置都像无声的控诉,刺痛着幸存者的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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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兀术同样不好过。他引以为傲的铁浮屠折损近半!那诡异的、中者必死、死状凄惨的毒伤,如同瘟疫般在金军中蔓延,极大地打击了士气。更让他恼火的是,后方蜂拥而起的抗金义军,如同无穷无尽的蝗虫,疯狂撕咬着他的粮道和薄弱据点,使他无法全力压上,彻底碾碎眼前这支如同打不死小强般的宋军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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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局,陷入了残酷的僵持与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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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帐,如今已换到了后方一处相对坚固的废弃坞堡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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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内大厅,同样简陋,但比之前的窝棚好了许多。墙壁上挂着的《大宋疆域图》上,代表符离战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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