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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心中有座无法逾越的山 (第1/3页)
启丰九年的秋夜,长安城的灯火在紫云观的飞檐上碎成金箔。李淳风握着刻漏的铜壶,指尖触到壶壁上自己新铸的二十八宿纹,冰凉的触感混着夜露的潮气,顺着掌纹渗进心口。
“师父,荧惑守心。“ 小弟子袁客师的声音带着颤抖,观星台上的浑天仪正在月光下投出诡异的阴影 —— 火星停留在心宿三星之间,如赤珠嵌在苍龙七宿的咽喉。
李淳风没有回头,他望着紫微垣中那颗忽明忽暗的帝星,想起三年前在太极宫初遇李昭时的情景。帝王李昭衣袂上的日月纹在烛火下流动,殿角铜铃与他袖中装着《乙巳占》手稿的玉匣共鸣,那时他以为,这是天命与人事的和鸣。
漏壶的滴水声突然紊乱,十二根玉管同时发出裂帛般的清音。李淳风踉跄着扶住浑天仪,看见自己映在青铜镜面上的倒影,眉间那道竖纹深如刀刻 —— 那是观星十年,被天道压出的印记。
“去取《推背图》残卷。“ 他的声音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寒鸦,“把第二十七象的卦辞拓下来,用朱砂混着晨露,贴在玄武门的门楣上。“
袁客师捧着黄绢退下时,李淳风忽然看见观星台的石阶上,浮现出一串不属于人间的脚印。鞋尖上的云纹绣样,与他昨日在《洛河图》残片上所见分毫不差 —— 那是属于 “天机“ 的警示,告诉他有些山,从他踏入占星台的第一步起,就注定无法逾越。
北唐启丰十三年,陇右道的风沙卷着麦秸掠过破庙的飞檐。十七岁的李淳风跪在残损的玄武像前,指尖抚过石案上斑驳的星图 —— 那是父亲临终前用鲜血描红的三垣二十八宿,每颗星子都浸着辽东战场上的霜寒。
“小风,星官不可涉政。“ 父亲咽气前攥碎了他的算筹,骨节突出的手指划过他手背,“当年在太史监,我算出文帝将崩,却没算出... 没算出杨广会剜去我一双眼睛。“
庙外传来战马嘶鸣,建州军的赤色旌旗染红半边天。李淳风将父亲的尸身背到后山,用算筹在青石板上刻下星冢,忽然听见头顶传来鹤鸣。九只丹顶鹤排成北斗状掠过,鹤喙间飘落的竹简上,端端正正写着 “天枢星落,紫微现光“。
他在山巅搭起第一个观星台的夜晚,看见东南方有王气蒸腾,如赤龙衔珠。算筹在陶碗中排列出 “离卦“,卦辞跃然眼前:“大人以继明照于四方“。那一刻,他以为自己找到了父亲未能走完的路 —— 用星象照破人间迷雾,让天道不再蒙尘。
启丰二年,秦王李昭的车驾停在陇右驿馆。李淳风袖中装着十二道璇玑图,指尖还留着观测岁差时被铜仪划破的血痕。当他在月光下向李昭展示 “七宝上亁星“ 时,看见对方眼中倒映的不是星芒,而是长安城的万家灯火。
“先生可算过,朕能坐天下几时?“ 李昭的手指划过石桌上的《孙子算经》,墨迹未干的 “六合“ 二字在烛火下泛着金光。
李淳风的算筹突然在掌心发烫,他看见紫微垣中帝星旁,有朵阴云正悄然凝聚。喉间泛起腥甜,却不得不说出那句早已在星图中注定的话:“三十年后,当有女主武王代有天下。“
驿馆外的更鼓敲过三更,他独自坐在驿道边的老槐树下,望着自己投在地上的影子被月光拉长又缩短。算筹散落在杂草间,摆成的正是 “困卦“—— 刚掩于柔,刚不能进。他忽然明白,从他向人间帝王泄露天机的那一刻起,那座横在天道与皇权之间的山,就已在脚下生根。
启丰十一年,太极宫的甘露殿里,檀香混着朱砂味熏得人头晕。李淳风跪在御案前,看着李昭手中那卷《秘记》,黄绢上 “唐三世之后,则女主武王代有天下“ 的字迹,正是出自他三年前呈给皇帝的《乙巳占》手稿。
“先生当年观星,可曾算出此人姓甚名谁?“ 李昭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剑,殿角的鎏金香炉突然炸开火星,惊得执扇的宫娥踉跄后退。
李淳风叩首时,额头触到冰凉的青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算筹在袖中排成 “否卦“,天地不交,万物不通。他想起去年在玄武门看见的异象 —— 太白金星白昼经天,正是 “女主昌“ 的征兆,而此刻,御案上的《秘记》,就是他亲手埋下的引火之柴。
“天之所命,不可去也。“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殿内回荡,“陛下若杀之,天或生壮者以肆其怒,恐非社稷之福。“
殿内突然死寂,只有漏壶的滴水声清晰可闻。李淳风看见李昭的指节捏得发白,龙袍上的金线蟠龙在烛影里扭曲,恍若真有怒龙在天。那一刻,他忽然懂得,星官最大的劫数,不是算错了星位,而是算对了天命,却要眼睁睁看着人间帝王在天道前挣扎。
是夜,他被软禁在太史局。透过观星台的窗棂,看见北斗七星的斗柄正指向 “天杀星“ 方位。算筹在石桌上排出 “剥卦“,山附于地,剥落之势。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血书,“星官涉政,必遭天谴“ 八个字在眼前浮现,突然明白,自己终究还是重蹈了父亲的覆辙。
更漏三下,太史局的后窗被人推开。身着夜行衣的程玄礼递给他一卷帛书,月光下,帛面上 “崔氏代唐“ 四个朱砂字刺得人睁不开眼。“淳风,该给自己留条退路了。“ 程玄礼的声音混着秋虫的低鸣,“天道如流水,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在巨石上刻下流向。“
李淳风接过帛书时,触到对方掌心的茧 —— 那是常年握罗盘磨出的印记。他忽然想起十年前在终南山初见程玄礼的情景,对方望着他眉间的竖纹,说 “此乃天机纹,得之者能窥天道,却终生困于天网“。此刻,天网正在收紧,而他,连挣扎的力气都已耗尽。
启丰十七年,终南山的云台观里,松涛声盖过了铜铃的清响。李淳风与程玄礼相对而坐,面前的石桌上摆着刚完成的《推背图》第六十象。程玄礼的狼毫在 “万万千千说不尽,不如推背去归休“ 后落下最后一点,墨汁突然向四周晕染,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该停笔了。“ 程玄礼搁下笔,望着观外翻滚的云海,“再算下去,连我们自己的命数都要搭进去。“
李淳风摸着图中那道若隐若现的 “山“ 形纹路,想起三年前在太极宫的惊变 —— 左武卫将军李君羡因 “女主崔帝“ 的预言被诛,临刑前望向他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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