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冤家路窄 (第2/3页)
剩下的一口酒一饮而尽。
鸡吃光了,鱼只剩了刺,炕桌上一片狼籍。鲍部长打着饱嗝用细蘼子抠牙屎,姚锦冠拿了抹布擦桌子,鲍福仁那小眼仁炯炯地盯在那晃动的抹布上。他分辨了半天,忽然觉得反胃,言说要到下一个大队去,就下地穿鞋扣上棉军帽匆匆走出房门,到了院子里扶着自行车一阵作呕。
鬼子漏见他吐出一滩脏物来,忙问:“怎么了?用不用找大夫?”鲍福仁摆摆手说:“不要紧,可能是着了凉,要么就是吃急了。”
其实,他是看见姚锦冠的那块抹布倒了胃口,那块抹布原来是一条旧裤衩。
黄香兰坐在自家南炕面向南窗纳鞋底,针线拽的呲呲作响,忽听见背后传来熟悉的男人声音:“香兰,我来了。”她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身,嘴唇连同嘴角抽搐了半天,眼泪噼里啪啦下落,一边啜泣一边说:“你可来了!”迟成翰把她的头揽在怀里:“我来晚了!”黄香兰抱住他,仿佛生怕他从眼前消失一般:“我知道,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迟成翰原是老粮台公社中心小学的代课教师,文笔不错,口才也好,尤其是声音带有一种磁性,特别招人喜欢。他一来到这个村,就发现大队团支书黄香兰对他有好感,但慑于纪律约束,不敢往爱情方面深想。黄香兰是大批教师公转民的时候,从民办教师岗位清退下来的,三喜子为照顾她,让她接管了大队团支部工作。
她请求工作队派队员给大队团员和进步青年辅导辅导,佐向东把授课的任务交给了迟成翰。黄香兰把地点选在了小学校,而且提前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时逢礼拜日,前来听课的青年座无虚席,门口还站着一些人。
为讲好这一课,迟成翰事先做了精心准备。他围绕《在生产斗争实践中发挥青年骨干的作用》这一题目,侃侃而谈,讲了许多自己掌握的大量鲜活事例,听得大家入了迷。黄香兰仰脸认真听着,眼中充满了对演讲人的由衷敬意。散场时,都夸迟成翰讲得好。迟成翰最后一个走出教室,黄香兰羞涩地把事先买的一盒葡萄烟悄悄塞进了他衣袋里。
还未等秋后落实小片荒退赔方案,工作组就在半夜撤走了。那晚,黄香兰起夜刚回屋重新躺下,因还没睡实,所以外屋有动静,她听得清清楚楚。问一声:“谁呀?”不见回应,听见风门子开了又关,判断来人已走,内心疑惑来人有什么勾当,就起身点亮了油灯。她趿拉着鞋子,到了外屋,把油灯举过眉头,勾着头,探着步,只为看清脚下。正在察看,那只狸花猫从脚下跳上锅台,竟然踩落了一个折叠的纸条,发出一个长声:“喵——”。她把油灯放在锅台上,捡起纸条展开细看时,一下就愣住了。只见那纸条上留的钢笔字是:
接到新的任务,工作队今晚撤走,一定等我来接你那一天。
“是迟成翰!”香兰断定,这是自己的意中人特意留下的,内心兀地涌起一股暖流,回屋穿了衣服,追出屋去。
半夜时分,月光朦胧,星光暗淡,村庄死寂。她一直追到罗锅桥村头,才看见一群人影影绰绰地走在通向远处的土道上。
“这大半夜不消停死觉,折腾个啥呢?”南炕的二禄翻个身,对回到北炕呆坐着的闺女抱怨。“工作组撤了,连夜撤的。”香兰嘟囔,“刚才有人来过了!”二禄一个轱辘爬起来:“谁来过了?”香兰说:“迟成翰。”二禄问:“刚才见着面了?”香兰说:“转身我就没撵上,他在锅台上给我留个条子,让我等他。”刘银环醒了,却听了个葫芦半片:“哦,这迟成翰特意给你留条,还真是个有心人呢!”二禄却说:“一张纸条能说明个啥?人家搞‘四清’也不定哪年结束,三年是它,五年也是它。这么长时间你能等来啥结果?这期间还说不上有啥变化,可别太当回事儿。”刘银环把四丫子踹到旁边的被子重新盖好:“是啊,别因为一张纸条把咱自己婚姻大事耽搁了。”香兰却态度坚决:“你们别为我操心了,遇上他是我的缘分,我一定等他,不管三年五年。”二禄重新躺下说:“你愿意等就等吧,别是痴心女遇上负心汉就行。”
香芪被说话声吵醒,踹着被子嘟囔道:“大半夜的唠什么唠,还让不让人睡了。”说完一蒙被子,又睡了。
此刻,迟成翰脱下狐皮帽子,放下帆布兜子,坐在炕沿上:“‘农民总部’解散了,我离开古城,回了老粮台,心里始终惦念着你,就坐长途汽车到红原公社,又步行八里来到长青村…”黄士栋呼哧带喘跑进屋,黄香兰高兴地支使他去后院找爹妈,黄士栋看了两眼迟成翰,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家人都回来了。
寒暄过后,二禄询问起迟成翰的家庭情况来:“父母都是做什么的?家几口人哪?”迟成翰答复道:“父母都是公社所在地的农民,我哥们五个,我是大的。”二禄沉吟了一下,抿了抿厚嘴唇说:“我原来以为你留那纸条不可信呢,想不到你还真来了。”
刘银环插话:“你留个条不要紧,可把我闺女害苦了,她一门心思等你,我们以为是傻老婆等乜汉子呢!”迟成翰苦笑一下,并没作过多解释。二禄说:“条你也留了,人你也来了,那咱就商量商量事情怎么办吧。丑话可说在前头,我们老两口同意闺女嫁给你,但得按民俗过彩礼,你是当教师的应该明白这个理儿。”迟成翰爽快地说:“好说好说,入乡随俗,人家咋办咱咋办。”二禄又问:“你自己来的你能做得了老人的主吗?”迟成翰忙说:“能。”
二禄让黄士栋找来小学笔记本和一支铅笔,反复琢磨如何开这个礼单子。黄香芪却提醒父亲:“爹,嘴上说说就得了呗,用得着整这么正规么?”二禄头也不抬地说:“你懂啥?这叫空口无凭,立字为证。”黄香兰提醒母亲:“这都过晌了,我都饿了。”刘银环一笑:“怕人家饿,就赶紧下地帮我烧火刷锅去。”
二禄和黄士栋嘀咕半天,列好了礼单子却不公布。等吃完饭已是午后三点多钟,黄香芪捡桌子时,二禄这才从兜里把一份礼单子掏出来,让香芪给叨咕一遍,对迟成翰说:“你要觉得行呢就过礼迎娶,要觉得不行呢就拉倒。”黄香芪一项一项念起来:“养钱250元;手表1块,折120元;衣服4套,折280元;皮鞋2双,折60元;家具1套,折400元;缝纫机1台,折130元;自行车1台,折90元……”
迟成翰傻了眼,听到一半就大脑一片空白。黄香兰怒道:“爹,你咋要这么多呢?你是想卖闺女咋的?谁家趁啥呀,这一千多彩礼让他上哪整去!”二禄说:“别说这么难听,我为了谁?不都为了你吗。再说我养你二十多年能白养吗,不得要点奶金钱吗?”刘银环也说:“你可真敢要,要死人不偿命咋的?”黄香兰怕迟成翰上火,气囊囊地说:“别理他,我的婚姻我做主。”二禄说:“哎,这还没出嫁呢,这胳膊肘就往外拐了?还是那句话,接受这礼单就成,不接受这礼单就黄。”
迟成翰再也坐不住炕了,背起帆布兜子戴上狐皮帽子,往外走时嘟囔一句:“一千多,都赶上买金圈子了,我娶不起,你老留着卖高价吧!”二禄立起眼睛:“你当老师的咋说话呢,啥玩意金圈子,你回来给我说清楚!”黄香芪急得直跺脚:“爹,你咋能这样呢,姐好不容易等来心上人,咋把人家气跑了呢!姐,还不快去把迟哥撵回来!”黄香兰从炕柜拽出粉红毛线厚围脖,急忙追出去。刘银环埋怨道:“你这是成心打别,宁可把女婿要跑了也不想要少了,是不是?”二禄说:“他哥们儿多,我这都是给闺女要的。”
黄香兰一边追一边把围脖围在头上,在胡同口追上迟成翰,一脸愁容地问:“咋办呢?”迟成翰帽子上的狐毛随风乱颤,他说:“找三喜子支书去!”黄香兰摇摇头说:“找人劝没用,我爹认死理儿,恐怕连我三叔也不服。”迟成翰说:“不管有没有用总得试试。”
大队部里,从县里回来的三喜子正向大小队干部传达上级会议精神:“这次全县四级干部会议原定头半个月召开,因为‘红总’一而再再而三地抗议,才拖到前天下午。下午三点,会还没开完呢,一伙人冲进了会场,和机关的人互相抢夺麦克风,整个会场一下就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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