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七章 疯狗之命 (第3/3页)
,继续指点江山:
“要论这皇宫二十四衙门,哪个衙门最太平、最安稳?非咱们直殿监莫属!”
他唾沫横飞,兴高采烈:
“别的衙门?哼!整天斗得跟乌眼鸡似的!今天你算计我,明天我构陷你,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只有咱们直殿监的人,老实本分,清清白白!是这宫里的一股清流!”
他掰着枯瘦的手指头,如数家珍:
“太祖爷翻修皇城那会儿,咱们在荒草堆里挥过扫帚!李阁老倒台抄家那会儿,诏狱的血腥味儿还没散,咱们就去扫过地!陛下这些年不上朝,那金銮殿的龙椅落了灰,也是咱们去擦亮的!”
“这皇宫里多少风风雨雨,来来去去,咱们就在旁边,默默看着,默默扫着!”
他仿佛被自己的“丰功伟绩”逗乐,扯着沙哑的嗓子嘎嘎大笑起来:
“你们说说,要是没咱们直殿监,那金銮殿早让落叶给埋喽!大臣们上朝,都得踩着瓜子壳、果皮子进去!哈哈哈……”
小太监们赶紧跟着哄笑,小院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马升贵笑了半晌才停下,指着几个小太监,脸色一板,教训道:
“都给我听好了!这个月的孝敬银子,可一个子儿都不能少!别给咱家出岔子!”
他见小太监们面露难色,立刻瞪起眼,理直气壮地训斥:
“怎么?以为咱家图你们那点散碎银子?”
“屁!咱家这是在提点你们!教你们在这吃人的地方活下去的规矩!”
他唾沫横飞,振振有词:
“进了这宫门,就得学会当奴才!伺候主子,那是天大的学问!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轻则挨板子,重则……咔嚓!”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吓得小太监们一哆嗦。
“咱家收你们当徒弟,教你们规矩,教你们怎么平安活到老,这是天大的恩情!比给你们金山银山都值钱!”
“拿你们点孝敬银子,给你们买个平安,买个前程,不应该吗?啊?”
最后的音量拔得老高。
吓得小太监们忙不迭地应和:
“应该!应该!”
跟着又是一轮马屁奉上。
马升贵满意地哼了一声,再次端起茶壶。
壶嘴凑到嘴边,才发现壶底早已空了。
他正欲吩咐人去添水,一个名字如同跗骨之蛆般猛地钻进脑海,瞬间将他这一整天的好心情撕得粉碎!
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如同蒙上了一层寒霜:
“赵保……那个小畜生,还没死透的消息吗?”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刺耳:
“小云子!咱家可是塞了大把银子给你那在缉事厂当差的表哥!”
“这都多久了?一点准信儿都探听不到?!废物!”
被点名的小云子吓得一哆嗦,急忙回道:
“回……回师傅!小的打听过了!千真万确!”
“赵保那小子被派了个宫外的差事,是缉事厂里出了名的‘断头差’!”
“根本没人愿意接,硬是塞给他这个新人的!”
“按日子早该回来复命了,可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个报丧的都没有!”
他凑近马升贵,压低声音,带着一种隐秘的快意:
“我表哥说,这种差事,十去九不回!八成啊……早就在哪个荒郊野岭喂了野狗,烂成泥了!”
马升贵听着,心中那块压了许久的巨石,终于松动了大半。
赵保!
这根一直扎在他心头的毒刺!
一日不除,他一日寝食难安!
当年赵保胆敢拒交孝敬银子,公然挑战他权威的那一刻,马升贵就存了杀心。
他本打算像碾死其他不听话的小太监一样,用最恶毒的手段将赵保活活折磨致死。
可谁曾想,就在赵保被他逼到绝境、眼看就要崩溃自尽之时,不知怎的,那双绝望的眼睛里竟重新燃起了鬼火般的光!
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这小畜生竟然走了狗屎运,成了武者,还被调去了宗武府!
那一刻,马升贵的杀意攀升到了顶点。
他绝不能让这狼崽子有翻身的机会!
他立刻下令,要趁赵保羽翼未丰,将其乱棒打死!
然而,天杀的!
这小畜生竟然攀上了李大富那个老东西,摇身一变成了李大富的干儿子!
这一下,马升贵再恨得牙痒痒,也只能把杀心死死按回肚子里,整日提心吊胆,唯恐哪天一睁眼,赵保就提着刀站在他床前!
他永远忘不了赵保离开打扫处那天,回头看向他的那一眼——冰冷、怨毒,如同淬了毒的匕首。
那绝不是人的眼神,是狼!
是伺机报复的恶狼!
之后的日子,马升贵如同惊弓之鸟,时刻打探着赵保的消息。
听说他去了韩贵妃宫里,一度成了红人,马升贵更是愁得夜不能寐,生生熬出了一场大病。
幸好……老天开眼!
皇帝搬去了新宅,韩贵妃失宠,赵保这丧门星也被一脚踢进了缉事厂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还被派了个九死一生的外差!
逾期不归,杳无音信!
“哼!赵保那小畜生,天生就是个不会做人、不懂感恩的白眼狼!”
马升贵啐了一口,仿佛要将晦气吐掉,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轻松和刻骨的鄙夷:
“这种人,不管爬到哪儿,都注定要得罪人,被人往死里整!这就是他的命!”
他环视着几个战战兢兢的小太监,语重心长地总结他那套生存哲学:
“你们呀,可得把眼睛擦亮点,千万别学他!”
“都好好记住喽!咱们当奴才的,天大的本事,也比不上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他说完惬意地闭上眼,浑身松快地瘫在藤椅里。
感觉有微风拂过,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味、茶渣味……还有解脱后无比醉人的松弛感。
他伸出枯手摸索着,想把空茶壶递给就近的小太监去续水,享受着即将再度响起的、如潮水般讨好的奉承。
然而,就在这慵懒惬意的气氛达到顶点的刹那——
一个冰冷、阴鸷、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小院门口响起,瞬间冻结了所有的暖意与喧嚣:
“只可惜啊,师傅您老人家……怕是没那个福分,长命百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