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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断绝人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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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章 断绝人伦 (第3/3页)

   很快,酒水和雁肉都端了上来,不管擅长不擅长饮酒,这个氛围下,自然都不可能不饮酒。

    饮酒微醺的时候,又恰恰是最适合话家常的时候,司马乂望着门外的庭院,看见桑树的叶子已经完全凋零,湖水澹澹令人神往,心中的惆怅就更难以掩饰了。

    他对着李球频频敬酒,聊起往事说:“说来惭愧,小时候虽然住在皇宫里,但闲下来的时候,都是跟着我五兄(司马玮)、九兄(司马允)、十三兄(司马遐)到处跑,却和十六弟没有多少交情。”

    “因为那时候,五兄总和我说,兄长要照顾阿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我那时候不会照顾人,只想着天天躲在五兄的羽翼下,多快活!结果五兄被杀,我什么忙也没帮上,最后只能为妖后发配常山,呵呵,多么可悲啊!”

    “从那时候我就立志,我一定要成为一个能担起责任的人,照顾起剩下的这些兄弟们。毕竟,还活着的这些武帝子孙里,除了陛下,就是我最年长了。”

    “李君,你回去好好和十六弟说,我并不一定要争权,他想要,拿去就是。可绝不能让河间王这种人白白得利,更要对得起先帝的重托。”

    这番真情流露的话语,在场众人多为之感染,司马乂举杯,他们就跟着饮酒,没过多久,大家就面红耳赤,都有些醉意了。

    刘羡不酗酒,因此每次喝酒都没有喝多,就是品上一口而已。但听着司马乂的话语,他也同样感到惆怅:失去的那些快乐时光,大概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正思索间,李球忽然仰起头说:“我来时,我王其实也与我说过殿下。”

    “哦?十六弟说什么?”司马乂笑问道。

    李球说:“我王说,殿下文武双全,让人敬佩,但可惜有一个缺陷,让他难以适应……”

    “缺陷?”司马乂皱了皱眉头,他恍惚间,似乎看见了司马颖的影子,又问:“什么缺陷?”

    李球道:“臣不敢说……”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又不是梁冀!”他指着李球,半醉半醒道:“说!”

    “公然议论主君是非,实在是不合适。”李球低下头,隐藏住自己的神情,徐徐道:“若殿下一定要听,请让臣上前几步,低声言语。”

    “那你就过来几步,顺便敬我一杯吧。”

    司马乂又举起酒盏,示意李球过来。李球闻言,浑身一僵,随即抬首望着司马乂,左手端着酒杯,右手则有些发抖。他站起身,迈步靠了过去,同时又下意识地低着头,把脸侧到另一边。

    虽然从司马乂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刘羡的角度却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刘羡在李球木讷的眼睛中看到一道犀利的光芒。那并非由于司马乂大度和青睐而产生的高兴与喜悦,而是似乎已下定了某种决定的表情。

    李球的眼下意识地向自己胸口瞄了一眼,刘羡的背脊突然升起一股寒意,因为他在这眼神中看出了一股杀机。

    “殿下,快躲开!”

    刘羡几乎是本能般地向司马乂示警,同时抽剑迎了上去,企图拉住李球的衣袖,阻止他的行刺。

    但司马乂却有些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他听到刘羡话语的第一反应是:“府君,怎么了?”

    而李球在此时加剧了动作,他扔下了酒杯,从胸口掏出一把匕首,一刻也不迟疑地冲了上去。说时迟,那时快,正当他握紧短刀,刺向司马乂脖颈的时候,刘羡一剑劈在他腿上,正好砍断了李球的脚筋,令李球一个趔趄,径直摔倒在司马乂面前两步的距离。刘羡的肩部虽然有伤,但好在他的脚步依旧灵活,还是没有让李球得逞。

    可李球没有放弃刺杀,他用剩下的力气,将手中短刀投掷而出。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刀锋从司马乂右脸划过,切开一道长达半尺的赤色伤痕。

    司马乂惊呆了,他捂着脸上的鲜血,在原地愣了良久,不可思议地看着李球,等刘羡将李球按倒在地,他才缓过神来,徐徐走向李球,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我?”

    李球死死盯着司马乂,似乎在为自己的失败而懊恼。但很快,他又出声笑了起来,笑声过后,只有平静。

    他平静地说:“我王说,殿下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自作多情了。”

    说罢,他猛然咬牙,从口中喷出了一道血雾,生生溅了司马乂一脸。待司马乂把眼前的鲜血擦拭开,李球已然咬舌自尽。

    长沙王盯着李球的尸体,回想起他最后说的“自作多情”四个字,不禁呵呵笑了起来。司马乂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令他捧腹得不能自已。他先是小声低笑,继而是捂住自己的眼睛,放肆地哈哈大笑。

    但屋内只有他一人的笑声,萦绕梁柱,来回震荡。刘羡几人同情地看着司马乂,直到他状若疯魔,直到狂放的笑声沦为凄厉的哀嚎,直到泪水渗过指尖与伤口,化作两道殷红的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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