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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缴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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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缴枪 (第3/3页)



    “陈玉兴,你小子一撅尾巴,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你起什么哄,不就是想抗拒征粮吗?我告诉你,郝掌柜死前收到过一封恐吓信,署名是龙脉县全体粮商,我们正怀疑是你写的呢。当初郝掌柜交粮,你不是又讽刺又挖苦的吗?还有孙文怀、马立文,公安局的同志正在调查你们呢,没想到你们还敢找上门来,胆子不小啊!”左光辉知道擒贼先擒王,要镇住这场面,就要先拿陈玉兴一伙开刀。震住了陈永兴这三人才能震住他们所有的人。

    一听这话,陈永兴一下子急了。当着这么多的同行的面说自己是杀人的怀疑对象,往后在龙脉还怎么做人呢,他喊道:“说话要有证据!我没干那事,你们可不兴诬赖好人。真要是我干的,天打五雷轰!”

    见陈玉兴赌咒起誓,孙文怀和马立文也立即为自己辩解:“我们怎么能干那种阴损的事儿,谁要是干了,让他不得好死!”

    “左县长,你怎么说这种无凭无据的话,毁我们的清白,我要是干了那事儿,叫我出门就被车撞死。”

    左光辉这一招确实管用,原先这三人的进攻态势立刻变成了自卫防御了。陈永兴朝方丽霞看去,那意思是说:今天我们大家都是为你们家的事来的,你怎么就不说话了呢?那方丽霞果然是个明白人,她一下子挤到林大锤跟前,哭喊起来:“林书记啊,你们可得给我做主啊!郝掌柜一家死得惨呐!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们老刘家了呀!你可得救救我们呀!”

    方丽霞这一哭闹,左光辉顿时没了锐气,林大锤听了一会儿,已经清楚是怎么回事了。他上前劝慰道:“大婶,你是为今早的事来的吧?别害怕!那纯属误会,是这么回事:今儿早晨,左县长正巧从你们家门口走过,是他一不小心枪走了火,并不是存心的。事后,左县长对这件事也很后悔。当时,我就在现场。”林大锤回头看看左光辉:“是这样吧,左县长。”

    左光辉无奈地点点头。

    方丽霞听林书记这么一番解释,不由吃了一惊,她朝着左光辉问道:“啊!左县长,怎么?枪是你打的?”

    事到如今左光辉只好承认,好在林书记的话已经给了他台阶下,就说:“是我打的,是我不小心让枪走了火了,吓着大伙了,是我不对,用不着大惊小怪的。”

    林大锤见火候差不多了,就说:“郝掌柜的案子,我们正在努力追查,到时候,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代。有一点请大家放心,***绝不冤枉一个好人,但也决不放过一个坏人,还有一点我可以保证——从今以后,只要大家积极响应政府的号召,如果遇到有什么威胁,感到不安全,可以直接来找我,我们一定会尽力保护大家的生命和财产的安全,决不让郝掌柜那样的事再次发生。”停了一会儿,见下面没什么议论了,就说:“大家还有什么事吗,要没什么事大家请回吧!”

    人们开始三三两两的掉头往回走,原先挑头的陈永兴等人早就躲在人堆里悄悄地溜走了。县政府办公楼里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在回家的路上,方丽霞边走边和刘老二议论着:“你听听,这新来的县委书记和左县长是穿一条裤子的。那姓左的说枪走火了,你信吗?别在屁股上的枪,好好的怎么会走火呢?一般走火枪眼只会朝下,咱家的那两个枪眼怎么都是朝上的呢?很显然林大锤是在帮左光辉擦屁股,咱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好哦?”

    “信不信又能怎样,现在是咱对不住人家,左县长要恨咱,咱也没招。听人说,那个姓左的是个好赖人,隔路着呢,什么好事儿都想沾,什么坏屎也能拉。”刘老二觉得这件事总是自己理亏,况且,自己也惹不起这个左县长。

    “他是这么个人?这你知道——咋不早说呢?那你怎么还想把咱家美玉嫁给他?”方丽霞听刘老二这么说就停了下来,瞪大眼睛瞧着他。

    “那他左光辉也得分对谁不是,你想,他要是成了咱家姑爷,还能那样吗?现在说啥都晚了,黄花菜都凉了。快走吧,往后记住,离他远远的!”这就是刘老二的人生哲学:有利用价值就死命往上贴乎,一旦会给自己带来麻烦,就躲得远远的,把以前的一切忘个精光。

    两人快步朝家走去。

    此刻,在携儿寻夫的路上,程桂荣一手搀扶着左大娘,一手拉着淘儿在死亡线上挣扎着。

    火车到了哈尔滨,她们的盘缠就花光了。出了哈尔滨站,程桂荣一片茫然,她根本不知道龙脉县在哪儿,还有多少路?要走多少天?淘儿在一个劲地喊着饿,只剩一点儿干粮了。吃完了又怎么办?幸亏娘一直在给自己鼓劲儿:“媳妇,你要挺住啊!只要咱娘仨还活着,就是爬也要爬到龙脉,去找那个没良心的算账。”这样,程桂荣一手搀着娘,一手拉着淘儿,肩上还背着包袱,一双小脚紧挪动着,在好心人的指点下,向着龙脉艰难地行走着。

    这天,她们走进了一个村落,在一棵路旁的大树下坐下。左母靠在树干上,程桂荣找出最后一点儿窝头,用手指把它一点点地掰成小块,塞给淘儿吃。所有的碎屑都没有了,可是淘儿他还要。程桂荣只好把装干粮的口袋打开给他看,淘儿见里面是空的,就“哇”地一声哭开了。左母一阵眼晕,程桂荣急忙把她扶住。

    “娘——你怎么啦?你可是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我老了,吃不吃都没事儿,你自己三天没吃了,这到龙脉的路还长着呢!”左母有气无力地说着。

    “我年轻,抗折腾,你不用管我。”程桂荣尽量装出没事的样子。

    这时,一只乌鸦飞落在她们前面的空地上,嘴里还衔着一颗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山里红。程桂荣喜出望外,她捡了一块小石头,朝乌鸦扔过去。那乌鸦“呀”地一声,一耸翅膀飞走了,程桂荣赶紧跑去,捡起那颗山里红,在衣服上蹭了蹭,高兴地叫着:“娘——娘——山里红!”淘儿停住了哭。

    程桂荣把山里红塞进左母的嘴里,淘儿眼巴巴地瞧着,见母亲把山里红全都塞进了婆婆的嘴里,一点儿也没给自己留,又“哇”地一声哭开了。

    大路上来了个过路人,左母上前问道:“这位大兄弟,这是在哪儿?龙脉县还有多远?”

    “这儿是萨尔图,龙脉县远着呢,还有上千里地呢,坐火车一宿都到不了!你们这一老一少的,走半拉月都到不了。”

    “谢谢啦!”

    路人走远了,程桂荣有些抗不住了,已经断了顿了,人是铁,饭是钢,不吃不喝怎么走得动道呢?去龙脉的路还有那么长,老天怎么就不给老少三人活路呢?她为难地望着左母。

    “咱要饭也要去龙脉。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挺下去。媳妇,天下这么大,总会遇上好心人的。哎——,见着淘儿他爹就好了。”

    左母的话在此鼓起了程桂荣勇气和信心。就这样,她们一路要着饭,又走了不知多少天,这天中午,她们来到了一个荒野驿站,驿站门前支了个凉棚,刘老二家赶车的陈磕巴正在和驿站老板娘喝茶聊天,马在边上吃着草料,停在路旁的大车装着满满的一车粮食。

    程桂荣背着淘儿,搀扶着左母踉踉跄跄地来到了凉棚下。这些天淘儿已经没有哭闹的气力了,道也走不动了,一直由他妈背着。尽管那只包袱最后还是让婆婆夺走了,可是程桂荣的负担还是比以前更重了。她也实在没力气了,每走一步都是强挺着。她见婆婆坐在树荫下,便放下淘儿,挨着婆婆坐下。程桂荣刚坐下就发现了那挂装粮的马车,自己径直来到老板娘跟前跪下,哀求道:“大婶,行行好吧,我娘和我儿好几天没吃了,给口吃的吧?”

    老板娘眼皮都没抬一下,“哎呀!大妹子,这南来北往的,逃荒要饭的,天天打我这儿路过,我这点儿小生意哪打兑得起呀……”

    程桂荣瞅了瞅粮车,转身向着陈磕巴哀求:“大叔,你行行好吧!要不给把米也成,我们实在饿得挺不住了。”

    陈磕巴瞧了瞧坐在边上的左母和淘儿,“你们这——这是到哪儿去?”

    “到龙脉。”

    陈磕巴站了起来,盯着淘儿看了一会儿,说:“这儿到龙脉还有百把十里路呢,给——给——给你——两把米,够干个啥呀?你们三——三个人,三张嘴,我也管不了啊,我就是个给老板赶车的,这粮食是俺老板的命——命根子。刮多大风,掉多些水分,他肚里跟明镜似的。我——我把粮给——给你,我回去不得挨剋啊?”

    那边,淘儿仍在有气无力地喊着饿,左母毫无作用地哄着。

    陈磕巴无可奈何地看着程桂荣,见她依然不走,跪在地上,那可怜和求助的目光让人心动,陈磕巴便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女子。听口音像是山东的,看她那副邋遢的样子,估计已经出门不少日子了,面色焦黄、憔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看来真是饿得不行了。再看那一双小脚,这一路上所受的苦可想而知。俗话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于是陈磕巴有心想帮她一把,但她们能不能活着走到龙脉,就看各自的造化了。于是就说:“大妹子,就凭——凭你这双小脚,携老扶幼的,想要走——走——走到龙脉,五天也够呛,说句实话吧,你是想一家三口都——都饿死呢,还——还是想都——都活着?”

    程桂荣觉得这算啥问题,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都活着啰,大叔。”

    驿站老板娘嫌陈磕巴说话不利索,就抢着说:“那我就给你指条路,保你们三个都能活,你儿子还能享福呢!”

    “这是怎么回事?”程桂荣一脸的木然。

    “告诉你吧,这个车老板的东家,五十多了,没孩子。过继了一个女儿,养大了又跑了,让我给惦对个男娃。托我好长时间了,一直没有合适的,我看你就舍了吧?”

    “怎么个舍法?大婶。”程桂荣还是没弄懂。

    陈磕巴走到淘儿跟前看了看,说:“我给你两个大饼子,再给你另加两个白面馒头,你把孩子留下。行——行不?”

    程桂荣一听要她卖孩子,急慌说:“不成——这不成!”

    老板娘在一旁劝道:“大妹子,别犯傻了!”又指着陈磕巴说:“他东家可是个好人家。给他当儿子,享不尽的福。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要不然,……你们三个……可就……这话我也不说了。你自个儿掂量吧!”

    左母坐在边上,刚才他们的谈话全进了她的耳里。她颤巍巍地站了起身,走到程桂荣身边,禁不住老泪纵横。他断断续续地说道:“媳妇啊——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要不然,淘儿——会饿死的,我眼前也发晕,没法走了。”

    程桂荣大颗的泪珠子滚落了下来,她心都要碎了,望着左母哭着说:“娘,咱要是见了孩子他爹可怎么说啊?”

    老板娘听了这话笑着说:“哎哟,瞧这大妹子,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你这好身板,还愁啥呀?再生个三个五个的没问题!”

    程桂荣泪眼朦胧地看着淘儿,泣不成声。这叫一个做母亲的实在无法作这样的决定。

    陈磕巴见程桂荣不吭声,以为她嫌自己给的粮食太少,就说:“前一阵子在长春,两个大饼子就——就——可娶个媳妇,你——你要不干,就当我没说,我可要走了。”说完,收拾起马料袋,再把绳套整整利索,准备上车。

    “等等,”左母强打精神,“这事儿我做主了。孩子他爹问起来,有我顶着!不过,你也行行好,再加一个大饼子一个馒头吧,俺们娘俩还得靠它挺三天呢!”

    “行,我就按你说的。这一路上,我可就得——”陈磕巴叹了口气,去取干粮。

    程桂荣颤抖着双手接过了干粮,又抱起淘儿拼命地亲着。淘儿在她怀里哭着,挣扎着,一双小手无力地捶打着程桂荣。

    老板娘见状,一把从她怀里夺过淘儿:“别再黏糊了,越黏糊越分不开!”说着把淘儿往陈磕巴怀里一塞。淘儿也好像知道了什么,在陈磕巴怀里使劲哭着,小腿拼命地踹着。陈磕巴上了车。一手抱着淘儿,一手拿起鞭子挥了两下,马车上路了。

    这对程桂荣是一个撕心裂肺的时刻,她跟在马车的后面拼命地追赶着,忽然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栽倒在路旁。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挥动着手臂喊着:“淘儿——淘儿——”

    淘儿也在车上哭喊着:“娘——娘——”

    左母捶胸顿足地哭喊着:“淘儿——我的好孙儿——”

    凄厉的哭声在这广袤的大地上传播。

    这陈磕巴给刘老二带回了淘儿,让刘老二夫妇欢喜不尽。淘儿到了刘家,虽然吃喝不愁了,却因环境的变异而认生,成天哭不够地哭,把老夫妇俩初见到淘儿时的那点儿欢喜全哭没了,加上两人都要忙着做生意,又没人照看孩子,只在刘老二家住了十来天,就让陈磕巴出车时顺便将淘儿送到长春他大哥家去,让他们家帮着照看。这当然是后话了。

    天下做父母的养儿为啥?为的是老有所靠。有像左光辉这样当了县长却让老娘徒步千里,沿途要饭寻儿的吗?天下男儿娶妻为啥?相夫教子,相依相伴。有像左光辉这样当了县长就要休了发妻再娶的吗?天下父亲生儿为啥?教导成才,光宗耀祖。有像左光辉这样让嗷嗷待哺的幼儿,一路忍饥受寒,最终落得个被卖的下场的吗?天下男儿当以他为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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