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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467章 霜雪落满头,与君共白首(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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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第467章 霜雪落满头,与君共白首(完结) (第3/3页)

  晨起时四人一狗缠成麻花,徐望月发间缠着阿满的红头绳,裴长意官服下摆还粘着半块枣糕——昨夜宁宁偷吃留下的罪证。

    “这是爹的名字。”

    午后徐望月握着女儿小手写字。

    宁宁一使劲戳穿宣纸:“像大蜈蚣!”裴长意凑过来添两笔:“蜈蚣戴官帽。”

    阿满突然嚷着要学写“长生”,木剑哐当打翻砚台。

    墨汁泼上裴长意新换的袍子,长生嗷呜一声窜出门,尾巴扫落架上三本《千字文》。

    这下轮到俩崽子罚跪了。

    俩崽子打碎御赐花瓶,长生叼着瓷片想拼回去,爪子划出血道子。

    徐望月板着脸让他们面壁,转头瞧见裴长意偷偷往孩子手心塞糖瓜。

    宁宁舔着糖纸冲娘亲眨巴眼,阿满裤兜还露出半截狗尾巴草——准是又拿长生当诱饵偷零嘴。

    月亮爬过西墙时,葡萄架下响起小呼噜。

    阿满和宁宁蜷在竹席上睡着了,指尖还勾着描红本。

    长生趴在一旁啃被墨汁染黑的爪子,裴长意轻轻揉着徐望月发酸的手腕。

    夜风掀起《千字文》残页,泛黄的纸片掠过她松散的发髻,落在他掌心像片月亮。

    独属于他的月亮。

    后来,徐望月听说了许多事。

    比如她回到江淮的那一年,长姐在顾将军府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将双腿跪伤了,但是顾怀风最终也没有打开那扇大门。

    后来京城多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满嘴嚷嚷着她是被负心汉抛弃的。

    没有认出她的善良的百姓会偶尔给她一点食物,认出她的人只会关上大门,避之不及。

    再后来,长姐就消失了。

    红玉绘声绘色的描写着这段八卦,这都是墨玉在书信里跟她说的。

    “夫人你说,大小姐,这是死了吗?”

    红玉叹了口气。“可是说来也奇怪,后来墨玉又说,顾将军让人在边上买了一个庄子,那庄子里都是一些种田的老妇人,还特意安排了一间房间,也不知是做什么的,平日只许人送点吃的喝的进去,却也不可以进去探望,他们都说那里面关着的是敌国的俘虏。”

    毕竟顾将军可是常胜将军呢。

    徐望月却不这么觉得。

    她总觉得那里面关着的人,是长姐。

    顾怀风是个极其重感情的人。

    在当初明知道长姐是错的情况下,也愿意用一生军功去换一个人。

    可见他本就是个痴情儿郎。

    即使后来长姐背弃他,欺骗他,卷着所有的钱跑路。

    他都没有想过去杀掉这个女人。

    年少时候的情感最让人觉得珍贵。

    徐望月和裴长意走到如今这一步,才更加明白这样的一个道理。

    他们二人有的时候坐在一起围炉煮茶的时候,还是会怀念最开始少年相遇的那一段时光。

    人果然永远没有办法同时拥有少年的时光和对少年时光的回忆。

    所以顾怀风,也是如此。

    他不会杀掉长姐,但应该也绝对不会放任长姐疯疯癫癫的游荡在京城的各大街道上。

    毕竟曾经是他的妻子,纵使他不要了,也不能让她沦落到人人践踏的地步。

    一个疯女人在这,谁都不熟的京城里,难以想象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况且长姐还有一个女儿。放任女儿的母亲被人糟蹋,顾怀风绝对做不到。

    徐望月相信那里关的是长姐。

    但这显然是顾怀风悄悄做下的。

    许多事情,顾淮风不提,她当然也就不会捅破这层窗户纸。

    她相信顾怀风的深情。但同时也相信他只是给长姐最后一点体面。

    剩下的就是余生,此生不复相见了。

    徐望月偶尔在想,若是自己有一天遇到那样的长姐,是不是也会于心不忍?

    不。

    她不会的。

    如今的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明白自己拥有什么,人生的路已经走得如此清晰。

    不会再为不该去动容的人动容。

    再过了一年。顾怀风派人传了帖子来,说是要成婚了。

    女儿逐渐长大。他要是拖着一直不成婚的话,是不会有人愿意娶他们家女儿的。

    成婚的对象并不是当初那位女将军,或许连顾淮风也觉得,那样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应该在战场上焕发生机,而不应该被困在后宅,困在内宅里。一生就这样简简单单的磋磨掉。

    只是徐望月一直都没有收到关于陆遮的只言片语。

    圣上重开恩科,当初那场恩科惨案闹得沸沸扬扬。牵连了许多学子。

    陆遮不免也牵连其中。

    如今终于等到了三皇子即位。举国欢腾重新打开恩科,陆遮又是毫无意外的中了榜。

    好多官宦世家,子弟榜下捉婿,几个人将陆遮簇拥在一起,非要喊他回去娶自己的女儿。

    结果就是陆遮收拾了行李,连滚带爬的往外县逃。

    一边逃一边给,当今圣上写折子,表明自己只想报国的决心,暂时无心婚配,希望圣上给他派一个外放的职位,让他好好的为百姓操劳操劳,从一个简单的父母官做起。

    在第5年冬雪落下的时候,徐望月终于等到陆遮哥哥的信。

    信里只有寥寥的两个字。

    安好。

    千言万语,恐怕也只能化作这两个字了。

    她分明是知道为什么陆遮哥哥一直未娶妻的原因,但有些东西给不了的就是给不了。

    显然过了5年,除了没有娶妻生子之外,陆遮其他方面也都想开了。

    不仅在任上将自己的政绩做得斐然,还深受百姓爱戴。短短5年就一路飙升,很快又被调回了京城里。

    当年在榜下抓过他的人都灰溜溜的,闭门不敢出,生怕被人抓住小辫子。

    陆遮现在比当初的裴长意还要铁面无私,主要是实在是一个清官。

    清官嘛,两袖清风,无父无母,无妻无子。

    不像裴长意有了自己的软肋。

    所以陆遮行起改革的方式来大刀阔斧,确确实实名头比当时的裴长意还要令人恐惧几分。

    但百姓在这样的日子下,却越发过的好起来。

    虽然没有孩子传宗接代,却有自己的声名流芳百世。

    这恐怕也是陆遮最想要的结果吧。

    老年番外:

    冬日里下了第1场雪的时候,裴长意把这两天自己亲自打来的食物挂在房梁上。徐望月蹲在檐下将刚刚弄好的东西在屋子里好好摆放起来,炭盆里烤着几颗浑圆的金黄色橘子,外面的风夹杂着雪粒子扑进半开的窗。

    他们离开京城已有三年之久。

    定远侯的位置,裴长意几乎是直接传给了自家唯一的崽子。

    然后就马不停蹄,迫不及待的带着徐望月,离开了京城的是非之地。

    皇上人到暮年,却还是清明无比的,不用担心他对忠臣下手。

    可是裴长意缺撂挑子,不想干了。

    干了一辈子的苦力,最后的人生三四十年,他只想为自己好好活。

    就像当年答应徐望月的一样,找一个山高水远的地方,过两个人的平静岁月。

    他们又回到了江淮老家。

    人到暮年才明白,何为落叶归根。

    这便是落叶归根。

    江淮当初的老人早已死的死散的散,喊他老侯爷的人也寥寥无几。

    裴长意乐得清闲。

    整日里带着徐望月在山上打猎,老夫老妻开开心心比什么都重要。

    “后山兔子肥了。”今夜风雪突起,裴长意突然往她怀里塞了个铜手炉。

    徐望月会意地起身系斗篷,顺手把剥好的栗子仁一点一点慢慢的,塞进他箭囊夹层。

    山道堆积的雪有一个人膝盖这么厚踩上去能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在深山里,徐望月突然拽住裴长意衣袖。

    前方树叶忽然抖动,漫天的白雪速速而落,然后就看见一只灰兔支棱着耳朵四处张望,。

    徐望月几乎是同时和裴长意一起搭着弓箭,两支箭同时离弦,她的箭擦着兔耳钉进树干,他的箭杆却故意偏了半寸。

    “侯爷手抖了?”她挑眉去捡战利品。

    “饿了而已。”哪里是手抖了。

    让了徐望月一辈子。早就让成了习惯。

    他哪一次带着许望月出来打猎,不都是将猎物双手奉上。

    裴长意很喜欢这样简单的日子。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油纸包,糖炒栗子还冒着热气。

    暮色染红草庐时,徐望月正将刚刚列到的灰兔交给下人,下山的路有些冷,他们只是偶尔住在山上草庐里,太冷的时候依旧会回到江淮老宅,宅子里日夜暖的炭火,也不知春秋冬夏了。

    回去的路上风雪有些大,裴长意解下大氅裹住她,这条路慢慢悠悠的往前走,如今竟真的好像走了一辈子。

    回到江淮老家的时候,灶上煨的羊肉汤咕嘟作响时,徐望月低头给几个弓弦涂上蜂蜡。这得收好了,明日还是要用的。

    裴长意突然从旁边递来块木牌,新削的桃木还带着毛边,正面刻着“平安”,背面藏着“共老”。

    白头偕老。

    如今雪落满山,他们可不是白头偕老了呢。

    “不如当年你给长生做的狗窝精致。”徐望月嘴上嫌弃,却把木牌拴在了自己的腰间。

    三更雪又密了,徐望月忽觉肩头一沉。

    裴长意裹着同条毯子睡熟了,掌心还攥她的一缕白发。

    霜雪落满头,与君共白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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