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467章 霜雪落满头,与君共白首(完结) (第2/3页)
林小姐来的时候有多凶,走的时候就有多灰溜溜。
徐望月早就习惯了裴长意会来帮她处理这些事情,这会儿就专心致志低头捡掉在地上的文房四宝。
一起身,裴长意忽然往她发间插了支木簪,"晨起在街边瞧见的,刻了个月亮。
"红玉噗嗤笑出声,小桃她们挤眉弄眼地偷笑。
徐望月现在就是整个京城穷苦人家女子心中的明月。
她不再是自己的那个月亮。
她会从此高高挂于天际。耀眼的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而裴长意所能做的就是替她守护着这背后的一方净土。
实际的教学比想象中难十倍。
徐望月举着《千字文》念"天地玄黄",下头哈欠连天。
小桃在草纸上画王八,翠儿数着房梁蜘蛛网。
直到她搬出绣绷子:"今儿谁学会五个字,就给谁描新花样子。"
这下可炸了锅。
陈寡妇举着"春"字满屋跑:"这是我!这是我!"翠儿抓着"翠"字往怀里揣,差点撕破纸。
小桃娘扒着门缝偷看,见女儿写出"一斤豆腐三文钱",惊得擀面杖都掉了。
麻烦来得比春雨还急。
那日正教算账,忽然涌进十几个婆子。
打头的是东街媒婆,胭脂糊了满脸:"姑娘们都快及笄了,天天混在这儿像什么话!"说着就要扯人。
徐望月刚要开口,外头响起鸣锣声。
裴长意带着御赐匾额进来,金灿灿"毓秀学堂"四个大字晃人眼。
"陛下听说夫人办学有功,特赐此匾。"他故意抬高声音,"明日还有宫里的嬷嬷来考察。"
婆子们扑通跪了一地。
小桃趁机把算盘塞给她娘:"上个月多赚了半吊钱,就是在这儿学的!"翠儿娘摸着匾额边缘:"这金漆能刮下来不?"
穷苦人家最喜欢的便是这些金啊银啊一样的东西。只要看到金灿灿的,便挪不开道。
要打发这些穷苦人家的母亲容易。最难的还是那些贵女。
端午诗会上,徐望月带姑娘们去卖绣品。这是一场与民同乐的宴会,所以办在京城的大街上,所有的高门贵女都会过来,只不过是为了展示自己的才华。
待走到近前,宰相千金用团扇掩鼻:"什么味儿啊?"
翠儿涨红脸——她连夜赶工,袖口还沾着灶灰。
徐望月端起青瓷碗喝光酸梅汤。
"酸味是从这儿来的。"她把空碗往案上一搁,"姐姐们喝着冰镇燕窝,自然闻不见穷苦人的汗味儿。"
她在江淮待了几年,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凌的徐家庶女了。
现在她徐望月可是唐唐的定远侯府夫人。
虽然平日里穿着朴素了些,但嘴皮子可利索的很。
在这群高门贵女面前,根本就不需要裴长意的帮助。
裴长意在二楼雅间笑出声。
当晚他拎着食盒来学堂,三十个油纸包挨个发。"水晶肘子是给夫人生气的,"他凑近徐望月耳畔,"糖蒸酥酪是给夫人撒娇的。"
第二日宫宴,那些高门贵女们被气的七嘴八舌的去向当朝太后告状,也就是曾经的容妃娘娘。
虽然裴长意从龙有功,但这朝上的功臣家属不胜数。
也不能只疼爱裴长意一人。
徐望月可不怕她们。她的目光流连在这些高门贵女的衣服上,然后莞尔一笑。
"你们身上的苏绣,可都是我们学堂姑娘熬了七个通宵赶制的。"徐望月故意晃了晃腰间荷包,里头掉出半片绣样——正是王小姐昨日退回来的并蒂莲,嫌针脚不够细密。
身上穿着他们家女学生做的东西,嘴里却说着嫌弃的话。
这些人的嘴脸并不比当初的长姐好看多少。
贵女们正要发作,忽听假山后传来皇帝笑声。
裴长意扶着醉醺醺的圣上转出来:"陛下刚夸这荷包上的龙纹鲜亮,说要赏绣娘黄金百两。"
徐望月趁机跪下:"绣娘们就在宫门外候着。"二十个粗布衣裙的姑娘被引进御花园,小桃捧着的金线牡丹帕子,正系在皇后腕间。
但创办女学这件事。对于朝中一些顽固派的大臣来说,确实是天理不容。
用裴长意话来讲说天塌了也不为过。
七日后早朝,十二道奏折雪片般飞上龙案。老臣们颤巍巍跪了一地:"女子识字乱阴阳,徐氏妖言惑众!"
裴长意突然抖开十丈素绢,密密麻麻的红指印惊得满殿哗然。"京城三百寡妇联名上书,求陛下恩准女学。"
他踹开个唾沫横飞的老翰林,"张大人上月还从毓秀堂买了二十幅观音绣像送姨娘吧?"
皇帝捻着胡须看那绢布,突然指着某处大笑:"这个手印旁画了只王八?"
裴长意面不改色:"回陛下,是学子们自创的防伪标记。"
赐匾那日,林尚书带着家丁拦在茶楼前。朱漆匾额上的"毓秀"二字刺得他老眼生疼:"区区贱民也配..."
"林大人慎言。"裴长意的剑鞘压住他肩膀,"这匾额用的可是陛下书房拆下来的金丝楠。"
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您嫡孙的乡试文章,是找枪手写的?"
这下挨着典狱司的威严,加上新上皇帝的偏爱。
真的没人敢反对这件事了。
何况典狱司那边真的有许许多多的黑料。抖不抖出来只是看裴长意的心情罢了。
裴长意的心情自然就代表着他夫人的心情。
夫人的心情好,裴长意的心情自然就好。
那夫人想要创办什么,裴长意就没有一句不支持的。
裴长意想要支持,他手里的黑料也就必须得跟着后面支持。
纷纷扬扬的一场闹剧,终于尘埃落定。
女学这个事情也终于毫无阻碍,徐望月站在日光下,只觉得从今天这一刻起,经城里的日光再也没有从前的那么毒辣。
红绸揭开的瞬间,二十个姑娘齐声诵起《千字文》。对面酒楼上偷看的贵女们咬碎银牙——她们发现自家马车夫的女儿也在队列中,背得比谁都响亮。
一时间,国子监外挤满了送女儿来认字的百姓。
曾经闹事的林小姐躲在马车里,眼睁睁看着自家庶妹捧着入学文书从茶楼出来。那丫头颈间晃着的银锁片上,赫然刻着"自强"。
这件纷纷扬扬的事情终于燃烧到了那些高门贵女身上。
得到了国子监的认可,徐望月创办的这个女学就是名正言顺。
初雪那日,二十辆马车堵住巷口。高门贵女们捧着束脩要来入学。
徐望月忙的要死,可没空来管这些事情。
只派了红玉站在门口:"我们这儿只收穷学生,"她倚着掉漆的门框,"除非各位亲手缝件棉袍给城外流民。"
裴长意站在廊下看热闹,忽然脖颈一凉——徐望月往他领口塞了个雪球。"侯爷也去缝一件?"
"本侯缝的怕是像麻袋。"
"那正好,能多装二斤米。"
后来终究是没有收那些高门贵女。
但家家户户所有的高门贵女。都逐渐向徐望月看齐。有一点钱财在手里的,就到金城周边的乡村去花点钱创办个女学。给自己附上一点,才得兼备的名声。
徐望月可不管这个名声。
只要出了钱,就会有更多的贫穷女子有机会上学。
这便足够了。
那些没有多少私房钱的女子们也纷纷为了这样的好名声,干脆在家里喊人教授自己身边的丫鬟。
一时间整个京城里的风气,从女子无才便是德,一下子转变成了谁身边的丫鬟或者谁家的女儿能够出口成章,吟诵两首诗句就为人追捧。
才女的名头远超了女子无才。
徐望月趴在案上改作业,裴长意把暖炉推过去。"夫人可知,如今京城半数绣庄掌柜都姓女?"
"侯爷可知,您偷拿我的朱笔批军报?"
窗外忽然炸开烟花,姑娘们举着识字卡片在雪地奔跑。"那个'春'字是我教的!"陈寡妇追着翠儿喊。小桃举着账本扑进她娘怀里,妇人别扭地帮她系紧棉袄。
裴长意伸手接住片雪花,落在徐望月发间像支银簪。"当年你说要教人看懂婚书,"
他握住她冻红的手,"如今她们能写和离书了。"
女子的命运,终究到最后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了。
是和离还是成婚,全都由自己决定。
他想这便是,徐望月一开始最想要的自由二字吧。
真正的自由。
家庭篇甜甜小番外:
夕阳把葡萄架染成橘红色时,长生叼着阿满的布鞋满院子撒欢。
五岁的小子光着一只脚蹦过回廊,差点撞翻裴长意手里的公文匣。
“爹快帮我逮住它!”阿满揪着亲爹的袍角往狗洞方向拽,
徐望月倚着门框往这儿抛花生米:“侯爷当心闪了腰。”
话音未落,三岁的宁宁骑在枣树杈上晃悠,石榴裙勾破三道口子,手里青枣啪嗒砸中裴长意的乌纱帽。
“小祖宗哎。”裴长意单手抄起闺女,后背立刻被糊满墨汁。
宁宁蘸着从他笔架上偷的墨,正给爹爹画铠甲呢,阿满还踮脚给妹妹添了两撇胡子。
徐望月端着茶进来,瞅见夫君背上张牙舞爪的涂鸦,笑得茶壶直抖:“明儿早朝可别转身。”
雷雨夜两孩子闹得最凶。
宁宁抱着枕头钻进爹娘被窝,一脚踹醒中间的长生。大狗呜咽着跳上阿满的床,男孩迷糊中把狗头当枕头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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