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杨文轩巧救王力 路新宇兵打宛丘 (第3/3页)
,一把推开身边吓呆的美婢,厉声对管家吼道:“速速带人死守库房!倘若库房有失,尔等皆死!”又对席间面如土色的宾客嘶声道:“诸位,贼人势大,速随我从后园角门暂避!”众人如梦初醒,狼奔豕突般跟着高济扬跌跌撞撞奔下高阁,欲往后园逃遁。
且说当时城东县衙大牢方向,战事亦起。千丈坑朱成撞开城门,几步抢至重囚牢房,拧断铁锁,劈开木栅,冲入牢中。眼见向弼等人戴着沉枷,形容枯槁,朱成哭道:“义士受苦!俺来迟了!”神力到处,几下便砸开众人身上枷锁镣铐。向弼、王桦、贾亮等人绝处逢生,悲喜交集,虽身虚体弱,也怒火炽燃。王桦道:“深感朱成兄弟活命大恩,且速速去助路义士,诛杀高济扬狗贼!”朱成扶起众人,低吼道:“列位好汉且随俺一并冲杀出去!”捡起地上一杆大枪、两柄腰刀,塞给向弼、王桦、贾亮,自家则使着三尖两刃青锋刀,当先开路。一行人冲出牢房,沿途撞见平日受尽欺压的苦囚,亦纷纷砸开牢门,拾起棍棒,跟着朱成杀出大牢。
再说程勇在芦苇荡中,望见城中县衙、高府、大牢三处火光冲天,杀声撼地,如鼎沸一般,便对众人道:“时机至矣,各位弟兄速速点火,快快攻城!”众人如出柙猛虎,呐喊着扑向宛丘县东门。程勇一马当先,开山斧舞动如风车,陶沅双刀翻飞似雪片,寻药兄弟各持兵刃,舍命向前。见城内多处要害之地火起,城头守军本就惶惶不可终日,陡见城外火光如林,杀声如潮,直震得城垛簌簌落土,只道是义军大举攻城,顿时魂飞魄散,那里还有斗志?程勇等人冲到门下时,守军已溃散大半。
那时高济扬带着一帮富商劣绅,由家丁护卫拼死保着,仓皇逃至后园角门附近。眼看生路在望,忽闻角门处传来一片惨嚎。只见路新宇横枪立马,挡住去路,发喊道:“高济扬狗贼待往那里去?”高济扬眼前一黑,险些栽倒。那护卫头目见状,厉吼一声道:“谁敢伤我家老爷!”便率剩余死士扑向路新宇。路新宇冷笑一声,使动钩镰枪,一阵点、刺、扫、挑、锁、拿,十八般武艺杀得那些护卫非死即伤,惨嚎连连。须臾间,高济扬身边护卫尽丧,只剩几个富商瑟瑟发抖。唬得那高济扬面如死灰,扑通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道:“好汉饶命,高某愿献出所有家财,只求活命……”路新宇持枪而立,冷眼睥睨,声如寒冰:“今日饶你性命,因你这厮囤积居奇害得百姓无钱买药而病毙街头,何处饶命,高济扬,尔之罪孽,罄竹难书!今日,便是尔之死期!”话音未落,那钩镰枪尖早已透胸而过,高济扬身躯猛地一僵,双眼暴突,身躯晃了两晃,栽倒在血泊之中,溅起一片污秽。那几个富商劣绅见此惨状,吓得屎尿齐流,瘫软在地。路新宇拔出钩镰枪,也不看地上尸体,对那几个富商厉声道:“尔等助纣为虐,本当同罪。今日饶尔等狗命,速将高贼囤积之粮米药材,尽数搬出府外,散于百姓赎罪。若有迟疑,此贼便是榜样!” 几人如蒙大赦,磕头如鸡啄米,连滚带爬而去。
却说路新宇于高府前长街,正提了高济扬首级,与杨文轩、和盛、朱成、向弼、王桦、贾亮并无数百姓会合。 群情激愤,便要涌入高府清算余孽,搬运粮药。忽闻长街尽头马蹄声如闷雷滚地,火把如龙,映得街道亮如白昼。一彪官军铁骑风驰电掣般杀到。当先三员大将,顶盔贯甲,杀气腾腾。
左边那将,身长八尺,面如重枣,虬髯戟张,目射凶光,手提两柄厚背泼风大砍刀,正是本府都监,铁臂熊柏能圣。此人力大无穷,性情暴虐,惯好虐杀囚犯取乐。右边那将,白面微须,细眼薄唇,神色阴鸷,腰悬宝剑,手挽强弓,乃是本府兵马钤辖,穿云箭毕定书。那云天彪部下的将佐毕应元,便是他的兄弟。其人箭法刁钻,心机深沉,专好罗织罪名,构陷良善。正中那将,头戴凤翅亮银盔,身披黄金锁子甲,掌中擎定一杆五尺开锋浑铁枪,坐下照夜玉狮子马,端的是人如猛虎,马似蛟龙。正是本府兵马都统制,绰号金毛铁狮子的程子明。
原来程子明、柏能圣、毕定书等人,早先领了王珧将令,带兵于左近巡防弹压。忽闻城中多处火起杀声震天,心知有变,急率精锐马军入城弹压。先至县衙,只见火光冲天,尸横遍地,王珧毙命水榭。又闻报高府遭袭,恐高济扬有不测,便马不停蹄杀奔而来。不想正撞见路新宇等人聚于高府门前。
当下程子明勒住战马,点钢枪遥指路新宇,声若洪钟,震动街衢:“呔!前面那青衣持钩镰枪的汉子,可是人称‘圣凌风’的路新宇?尔等聚众作乱,戕害朝廷命官,罪不容诛!本将程子明在此,速速下马受缚,免作枪下之鬼!”路新宇见程子明气势非凡,枪长锋锐,心中亦是一凛,暗道:“好一员虎将。这杆长枪,端的罕见。”面上却毫无惧色,朗声长笑道:“路某久闻程将军大名。然尔等为虎作伥,纵容高济扬、王珧这等蠹虫,盘剥百姓,草菅人命!今日路某替天行道,诛杀奸佞,何罪之有?尔若知趣,速速让开道路,放百姓搬运救命粮药。否则,休怪路某钩镰枪下无情!”柏能圣早已不耐,暴吼如雷:“程统制!与这反贼啰嗦甚么!待末将去砍了他的狗头,祭奠王大人!” 说罢,不等程子明号令,一夹马腹,抡圆了双刀,直劈路新宇顶门。路新宇不闪不避,钩镰枪自下而上刺来。不三合,程子明见见柏能圣力怯,一催坐下宝马,前来替下交锋。那杆铁枪化作一点寒星,不离路新宇咽喉上下。路新宇瞳孔微缩,钩镰枪疾抖,使一招“拨云见日”,搭在程子明枪上,顺势向外一引,侧身滑步,险险避开那夺命枪锋。程子明一枪落空,毫不迟疑,复又攻来。路新宇精神大振,施展平生所学钩镰枪法,枪头倒钩专锁拿对方兵器。两条白影借着长街火把,化作两团旋风。一个马上枪长力猛,势如奔雷;一个步下枪诡身疾,捷似灵猿,真个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周遭军卒、百姓看得眼花缭乱,心胆俱寒。
柏能圣、毕定书两个,见程子明缠住路新宇,料想一时难以取胜,只得引兵去追捕其余反贼。见那王力正背对官军,指挥百姓疏散。早已暗中张弓搭箭,瞄准王力。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一支狼牙雕翎箭悄无声息,直取王力后心。那壁厢,朱成正与官军步卒厮杀,眼观六路,早已瞧见,发声喊:“王家妹子小心!” 然他离得尚远,救援不及。正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大鹏般掠起,手中一物呼啸飞出,后发先至。竟是杨文轩情急之下,将手中熟铜锏奋力掷出。那锏不偏不倚,正撞在毕定书射出的箭杆之上。箭矢撞得一歪,钉入王力身侧门柱,箭羽犹自乱颤。王力惊觉一身冷汗,湿透重衣。毕定书见暗箭落空,恼羞成怒,弓弦连响,三支连珠箭分射杨文轩上中下三路。杨文轩掷出腰刀,身形未稳。和盛离得近,惊呼扑上,长枪舞动如风,磕飞一箭。第二箭擦着杨文轩肩头飞过,最后一箭却扎入和盛左臂。和盛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杨文轩见和盛为救自己中箭,怒发冲冠,不顾肩伤,抄起地上一条熟铜棍,疯虎般扑向毕定书方向,大吼道:“狗官速速纳命来!”毕定书大惊,不曾提防,被杨文轩一棍打碎头颅,当下身死。柏能圣忿怒,挥刀直取王力,骂道:“先宰了你这赛华佗!”双刀尚未落下,斜刺里扑出赛咬金程勇,将柏能圣从腰肋斜劈作两半个。又引着队伍前去开路。陶沅背了王力,杨文轩搀扶着和盛,向弼、王桦等紧随朱成,望东门而走。那边路新宇已与程子明斗到六七十合,且战且退,挡住追袭。
众人血战脱困,奔至数十里外山林方歇。清点之下,折损人手,粮药亦失其半。路新宇环顾疲惫伤损之众,慨然道:“官府视我等如寇仇,天下已无容身之所。唯效绿林,择险要处落草,聚义抗暴,或有一线生机。诸兄弟可愿同往?”众人皆拊掌应诺:“愿随哥哥,同生共死!”遂就地掩埋亡者,扶伤携弱,取道东行。众人一路避关躲卡,风餐露宿,倍尝艰辛。数日后终至天马山界,但见群峰叠嶂,主峰昂然若天马行空,端的是个啸聚的好所在。山脚有深潭清冽,路新宇便令众人歇马造饭,遣朱成、杨文轩、贾亮几人先去探山。
且说贾亮当时带着几个人先行驾马赶过了一处小鳌亭,往前又走,却已都是山路。那轮炎日已渐渐下去,听的是万树蝉声,见的是千层浓绿。贾亮走够多时,人马枯渴,却又遇不着个溪涧。忽然一个儿郎把手指着一处说道:“那边深树林里微微有些烟,想必是村人家,我们且去讨口水吃。”贾亮依言,便岔将过去,不上半里之遥,已到那人家面前。却是一座半大不小的酒店,门前挑出望竿,挂着酒旆,漾在空中飘荡。怎见得好座酒肆?正是:李白点头便饮,渊明招手回来。有诗为证:
风拂烟笼锦旆扬,太平时节日初长。
能添壮士英雄胆,善解佳人愁闷肠。
三尺晓垂杨柳外,一竿斜插杏花傍。
男儿未遂平生志,且乐高歌入醉乡。
贾亮见这酒肆门前却有一带清溪,恐惹人生疑,便不去买酒,只都去那溪水边上取水吃。那酒肆里却走出一个二十余岁的妇人,衣裳清楚,大家风范,怎生模样?有诗为证:
体态妖娆染铅华,天姿秀丽云鬟霞。
星眼含愁沉鱼美,嫦娥织女羞姻娅。
那妇人扶着一个小丫鬟在酒肆门首闲看,见了贾亮这伙人,便扶着小丫头,凑近几步,看了看贾亮的面庞,便说出一席话来,这一下,有道是:
蝉高居悲鸣饮露,不知螳螂在其后。
螳螂委身曲附蝉,不知黄雀在其傍。
正是:
谁道无心便容与,亦同翻覆小人心。
毕竟那妇人说出甚么话来?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四员官军将佐:
王珧、高济扬、毕定书、柏能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