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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两个结局 (第1/3页)
靖平七年的雨,落在北平新都的青石板街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温茹收起纸伞,倚在国子监新辟的藏书楼窗边,看着檐角滴落的雨水连成线,雨幕中远处宫城巍峨的轮廓渐渐模糊,仿佛隔着万水千山的距离--就像她此刻的心绪。
她刚从蜀地回来,风尘未洗。三年的远游,足迹遍及巴山蜀水,笔下多了数十万字的游记,可心头的那个影子,却未曾被山水洗淡半分。
温言推门进来,花白的鬓角沾了些雨丝。
“回来了也不说一声?厨房煨着粥,去喝些暖暖身子。”
“还不饿,”温茹转身,替父亲拂去肩上的水珠,“爹爹又忙到这么晚?”
“陛下要重修《魏律》,命国子监遴选通晓律法的士子参与校勘...唉,人手总是不够,”温言看着女儿清减的面容,欲言又止,“你...这次出去,可还顺遂?”
“都好,”温茹微微一笑,避开父亲关切的目光,“蜀锦极美,我还带了几匹回来,给爹爹做件新袍子。”
“我一个老头子,穿什么新袍子...”温言叹息一声,终究没再往下说。
女儿的心思,他何尝不知?只是七年过去,那个人早已位登九五,君临天下,昔日汴京雪地里那一场决绝,如今看来,竟像是上辈子的事了,他还能说什么?劝她死心?
她早已死心了,只是不肯将就。
雨声渐密,敲打着窗棂,温言离去后,温茹磨了墨,铺开纸笔,却久久未能落笔。
雨点敲打着青瓦,汇聚成线,从檐角滴落,砸在院中石板的凹坑里,溅起细小的水花。
她最喜欢下雨天,尤其是在这北地,雨声总让她恍惚间回到南方,回到国子监学舍的窗外,那个撑着下巴,努力想看清对面之人眉眼,心里揣着只小兔般慌乱又窃喜的年纪,她曾无数次幻想过,若能与他共处一室,窗外雨声潺潺,他伏案处理那些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公务,她就在一旁安静地看书,偶尔抬头,能捕捉到他沉思时微蹙的眉头,或是不经意间投来的、带着温润笑意的目光。
如今他大概正坐在那宫阙深处,批阅着足以影响天下命运的奏章,他会偶尔停下来,听听这雨声么?
笔尖的墨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小团灰影,胸口忽然有些发闷,透不过气的感觉毫无征兆地袭来,这些年,她努力让自己行走在路上,埋首于书卷,用山川的壮阔和文字的浩瀚来填补那份空落,告诉自己一切早已过去,可每当夜深人静,或是这样的雨天,那些被强行压下的思绪便如潮水般漫上来,无声地浸泡着自己。
爹爹不再催促,或许是终于默认了她的选择,她的一生,大约就会这样走下去,背着书箱,握着笔,行遍千山万水,写下见闻与故事,直到某一天,在某个陌生的驿馆或熟悉的书斋里,安静地合上眼。
这个念头并不让她恐惧,只是...有些孤单。
下一次去哪儿?西凉?辽东?还是...海外?
她怔怔地望着雨幕,想起很多年前,在汴京国子监的学舍里,那个一身儒衫的年轻读书人曾对她说过海外的奇闻:大海以南有大陆,其上鸟兽奇特,袋鼠腹下有囊,可负幼崽而行;更有巨鸟曰鸸鹋,足有三趾,不能飞而善奔...
那时他眼底有光,而她听得入神,仿佛透过他的眼睛,已经看见了那片辽阔而陌生的土地。
--可如今,他真的派船队找到了那片大陆,设州立县,将其纳入版图,而他曾许诺的“万国舆图”,也早已悬挂在乾元殿的屏风上,供文武百官瞻仰。
他做到了所有他曾说过的事,除了...与她有关的那一件。
她突然站起身,几乎是有些急切地想要摆脱这沉滞的空气,她拿起门边那把用了多年、伞骨已有些旧的油纸伞,推门走入淅沥的雨幕中。
雨水洗过的街道泛着清亮的光,石板路湿漉漉的,空气里是泥土和植物混合的清新气息,坊市间人烟渐稠,新都的生机透过雨帘弥漫开来,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看雨水从屋檐滴落,在沟渠汇成细流,看探出墙头的花枝在雨中颤巍巍地摇曳,雨声隔绝了市井的喧嚣,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和伞面上啪嗒的雨点声。
她走过国子监西侧的碑林,走过新栽的梧桐巷,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离宫城仅一街之隔的玉带河边,隔着一片宽阔的广场,宫门的鸱吻在雨雾中沉默地矗立。
他就在那里面,批阅奏章,召见臣工,决定着天下大势的走向,或许...早已忘了汴京旧宅里,那个曾被他用一件外衫裹住,却又被他用话语伤得体无完肤的女子。
一生的孤单...或许就是这样了。
就在这时,一把玄青色的油纸伞,悄无声息地移到了她的伞边。
伞沿微抬,露出一张清俊而熟悉的脸,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沉肃,眼底藏着些疲惫,他依旧穿着一身道服,若非腰间那枚龙纹玉玦,几乎与当年国子监学舍里的那个读书人无异。
温茹怔在原地,呼吸仿佛停滞。
顾怀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很静,很深,像一口古井,映不出丝毫波澜,却又仿佛已将她的惊惶、她的思念、她七年来的辗转难眠,都尽收眼底。
他的手握住了她伞骨的下缘,力道很稳,不容拒绝。
“雨大了,”他说,声音低沉,和着雨声,竟有种奇异的温柔,“站这儿淋雨,不怕着凉?”
温茹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后退半步,伞沿的水珠溅湿了他的袍角。
“陛...”
“叫顾怀,”他打断她,语气平淡,“这里没有陛下。”
温茹抿紧嘴唇,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七年了...她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或许在某个典礼上,她作为国子监女博士远远叩拜;或许在爹爹的府邸,他偶然驾临,她依制避嫌...独独没有想过,会是在这样一个雨天,隔着七年光阴,他如同幽灵般突然出现,握住了她的伞。
“你...”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发颤,“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去国子监看了新制的浑天仪,回宫路上,看见一个人站在雨里发呆,”顾怀的目光扫过她湿了半边的肩头,“背影有些眼熟。”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仿佛这只是偶遇,而非帝王刻意为之的巡幸。
温茹握紧伞柄,指节发白:“陛下日理万机,竟还记得故人背影?”
“温茹,”他唤她的名字,带着极轻微的叹息,“七年不见,你说话倒是锋利了不少。”
雨声淅沥,落在两把交错的伞上,奏出凌乱的乐章,玉带河的水汽氤氲上来,模糊了彼此的眉眼。
“蜀地如何?”他忽然问。
温茹一怔:“...什么?”
“你的游记,我看了,”顾怀淡淡道,“剑阁崔嵬,夔门险峻,写得很好,只是...峨眉金顶的佛光,似乎笔墨少了些。”
温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她的游记...只是零星刊载在国子监的《文萃》小报上,受众不过是些文人学子,他...日理万机的天子,怎么会看到?又怎么会记得如此清晰?
“不必惊讶,”顾怀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文萃》每期都会送一份入宫,你的文章,我常看。”
他顿了顿,补充道:“写得很用心,山水有灵,在你笔下活了过来”
一股酸涩猛地冲上鼻腔,温茹迅速别开脸,看向雨雾迷蒙的河面。
原来...他知道,知道她走了哪些地方,写了哪些文字,那他是否也知道,那些文字里,藏了多少未宣之于口的思念?那些山水描摹的背后,是一个女子试图走遍他打下的大好河山,却始终走不出那段无望感情的徒劳挣扎?
“看来陛下不仅治国有方,还如此关心微末文墨,国子监《文萃》小报能得御览,是主编之幸,”她努力让声音保持平静,却抑制不住那丝颤抖,“亦是臣女的荣幸。”
这话里的疏离和刻意,连她自己都听得分明
顾怀沉默了片刻,雨声填充了这短暂的空白。
然后,他转回身,看向她:“不是荣幸。”
“不是陛下对臣子的垂询,也不是君王对文教的关切,”他顿了顿,“只是一个故人,在读另一个故人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也或者说,我只是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温茹猛地攥紧了手心,指甲深深陷进掌肉,雨丝冰凉,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发起烫来。
“七年了,你还是不打算成家?”
“如果...”温茹声音微涩,“如果娶了一个总是喜欢游历天下、时常不着家的女子,想必会很让人头疼。”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这语气里那点细微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赌气与委屈,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顾怀沉默地看着她,目光掠过她被雨水打湿少许的鬓角,掠过她比离别时更清减的面容,掠过她眼底那抹未能完全掩藏的疲惫与风尘。那目光里没有评判,没有帝王审视臣民的威严,只有一种极深的、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怜惜,又像是...愧疚。
片刻后,他才缓缓道:“这几年,我派了几个人...跟着你走了些地方。”
温茹蓦然抬眼。
“蜀道崎岖,滇路瘴疠,北境苦寒...他们每隔一段时日,便会将沿途见闻整理成册,送回京中,”他说,“我偶尔得闲翻看,看着那些文字,有时会觉得,仿佛自己也跟着走了一趟。”
他的话音落下,雨声似乎又重新回来了,沙沙地响在耳边。
温茹看着他,原来是这样,那些看似偶然同路的商队,那些在她投宿后悄然入住隔壁房间的沉默旅人,那些身手矫健、在她险险滑落山道时及时出现搭把手的“樵夫”...原来都不是巧合--可这算什么?帝王的掌控欲?还是...怜悯?
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语气却刻意疏离冷静:“这算...同情吗,陛下?”
“不是。”他答。
“可你明明就是在同情我,”温茹目光直直地看向他,眼底泛着红,却努力不让泪水落下,“你觉得当年拒绝了我,我便心灰意冷,只能远走他乡,漂泊无定...你坐拥天下,日理万机,却还要分神留意一个无关紧要女子的行踪,如今更亲自来这雨巷...你是觉得愧疚,还是想亲眼确认,我是否真的对你死了心,好让你更安心些?”
这些话几乎是不经思索地冲口而出,带着积压了数年的委屈、不甘、以及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从未熄灭的期待,说出口的瞬间,她感到一阵虚脱般的后悔,却又有一丝奇异的痛快。
顾怀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眼底那抹复杂的情绪更深了些,雨丝落在他伞上,汇聚成细流,悄然滑落。
“不是。”他依旧只是这两个字。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雨声不绝。
他突然向前微微迈了半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伞下的空间变得有些逼仄,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混合了清冽水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檀香与墨香交织的气息笼罩下来。
“我不能给你名分,”他说,“我仍然觉得,宫廷不是你的归处,那样的生活,会磨灭你眼里的光,你现在所做的,所追求的,才是你真正该有的样子,自由地行走,随心地书写,这才是你。”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眼睫上,声音放得更缓:
“但起码,在你每一次远行归来的时候,”他说,“能亲自来对我说说,那些路上见过的风景,山河如何壮阔,人心如何微茫,而不是让我只能通过冰冷枯燥的密报文字,去想象你走过的路,看过的天光。”
温茹的身体彻底僵住了。伞柄几乎要脱手滑落。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亲自...对他说?如何说?在哪里说?以什么样的身份和理由?
其中蕴含的、那模糊却又惊心动魄的可能性,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骤然劈开了七年来的阴霾与心灰,照得她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她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七年前旧宅回廊下的冷静与疏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温和的、甚至带有一丝...歉然和期待的情绪?
雨幕无边,将天地连成一片朦胧的灰白,远处的宫阙,近处的街巷,都模糊了轮廓,只有伞下的方寸之地,清晰得令人心颤。
她看着他,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一丝小心翼翼到极点的试探:“这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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