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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此消彼长,起起伏伏 (第1/3页)
雒于仁所书名曰《财气色娱箴》,是临时起意,准备给南京国子监学报增刊的文章。
所谓财,就是皇帝的贪婪之罪。
有多贪婪呢?
竞彼锣镣,锱铢必尽,公帑称盈,私家悬罄——新政一昧敛财,盐政、宗产、赋税也就罢了,竟连细碎铜钱也下令收集回炉,如此国库虽满,百姓家中却空无一物。
周武王曾散尽鹿台之财,八百归心,反观隋炀帝贪婪聚敛,天命难湛!
所谓气,就是皇帝的愤怒之罪。
有多愤怒呢?
逞彼忿怒,恣睢任情,法尚操切,政戾公平——轻起愤怒之心,肆意发泄,刚愎自用,刑罚苛刻于士大夫,施政完全不顾地域公正。
虞舜温和谨慎,谦以致祥,反观桀纣残暴无情,群怨孔彰!
所谓色,就是皇帝的淫欲之罪。
有所淫欲呢?
艳彼妖姬,寝兴在侧,启宠纳侮,争妍误国——这么多年过去了,皇后至今没有诞下皇嗣,反倒是吴贵人先有身孕,显然是皇帝偏爱美色所致。
商汤不亲近女色,享有遐寿,反观穆宗,许是唐穆宗,狎昵无度,服食金丹,三十而卒!
所谓娱,就是皇帝轻佻的之罪。
有多轻佻呢?
游畂之荒,声色犬马,出巡无度,有如匹夫——去年才赏游了一圈北直隶,现在又想下江南玩乐,简直忘了自己是肩负朝政的天子。
宋仁宗坐镇中枢,四海太平,反观秦始皇,几度东巡享乐,每每被刺,二世而亡!
要说撕裂国家,谁能比得过皇帝这些言行带来的后果呢?
雒于仁奋笔疾书,一时兴起,浑然没听两名社友在说什么。
惹得赵南星与邹元标走到其人身后,伸头观望。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不安的神情爬到了邹元标的脸上,他迟疑片刻,忍不住委婉劝诫道:“依仲如此措辞,是不是有些过激了?”
宫里都放出风声,说皇帝要南巡了,怎么还敢写这种东西!
雒于仁头也不抬,语气冷硬:“百家争鸣,畅所欲言,是皇帝下的钦旨,怕什么过激?是我哪一句说得不对?”
邹元标见其态度恶劣,只好转过头,看向赵南星。
赵南星熟视无睹。
三人虽说同为同林,但到底不是连体婴。
邹元标是江西人,听到皇帝南巡,唯恐皇帝借题发挥,践踏乡梓宗族,自然是战战兢兢。
但赵南星与雒于仁可是北人,根本不在此番南北之争的打击范围之中,可谓坦然自若。
按如今新学的矛盾分析来说。
此时此刻的妖书案,不是谁掩盖谁的问题,而是一场迭加了地域公平、赋役分配、舆论霸权、新旧学说、结社参政等多重矛盾的具体表现。
情况复杂,一团乱麻。
三人虽因在诸多的问题上对朝廷都有所不满,进而走到了一起,成了如今江南传唱的东林三君子。
但一遇到具体问题,仍旧是有各自不同的态度。
比起皇帝南巡这种事而言,雒于仁与赵南星两名东林君子,反而更愤恨于中枢如今显露出要钳制言路,再启报禁的预兆!
既然是争夺话语权,措辞哪能不激烈?
别说把皇帝贬得十恶不赦这种温柔言语了,就是再火上浇油,挑拨一句“南人不是无能孺子,不需要北人的保护”,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赵南星思索片刻,反而劝起邹元标来了:“尔瞻,当初南郊祭天,咱们亲身体会到什么叫权枉盈廷,谴谪相继。”
“诗云,邦之司直。”
“当时你我决心相约,哪怕沦落为乡野白身,也要为国家尽绵薄之力!”
“如今朝廷借题发挥,不仅唆使皇帝南巡,甚至要重启报禁,钳制言路,难道咱们能熟视无睹么?”
“作这些激烈文章,也是为了点醒陛下,不要一错再错啊!”
从这个递进关系就能看出,赵南星更在乎东林学报还能不能抢夺回话语权。
邹元标神情阴郁。
他好歹是东林元老,当然清楚两人的想法,毕竟办报才是三人聚在南直隶的根基。
当初顾宪成与李三才因为修新学入了邪道,与他们分道扬镳。
他们三人意气之下,便接过了顾宪成当初的理念与报纸——天下治乱,系于人心;人心邪正,系于学术。
要拯世救民,报纸才是重中之重!
至于什么皇帝南巡、什么催逼清丈,还能杀到赵南星这个北直隶人士的头上?
地主土豪嘛,死一批就死一批,东林学报又不缺士绅送钱。
甚至于。
若是皇帝真将南方搅得一塌糊涂,怨声载道,东林学报这类以抨击朝政为生的报业,是不是会得到更为广泛的支持呢?
当然,这话三人只能心照不宣——东林君子,自然要慎独,若是不能从一而终地维持人设,还怎么教化世人?
可是。
邹元标这个南人不一样啊!
他家正是江西吉水县的士绅,连田阡陌,房产无算!
一旦皇帝南巡,携南北之争碾过,被誉为“朝士半江西,翰林多吉水”的吉水县,岂能幸免于难!?
届时恐怕要与范应期一样,祖坟都保不住!
赵南星见其神色不快,心里也有数。
他沉吟稍许,旋即敛容,直视邹元标,正色道:“尔瞻,难道谨慎委婉,就能劝得皇帝改邪归正么?”
一句反问,竟带出金铁之坚。
邹元标被问得一愣。
赵南星定定看着邹元标,目光坚定。
难道东林党现在停了报刊,皇帝就不南巡了?
难道邹元标跪地求饶,宗族的祖坟就能保住了?
难道他们现在就开始歌功颂德,被褫夺的官位就能回来了?
既然已经无路可退,就没什么好惶恐犹豫的了!
赵南星压着嗓音,沉声继续说道:“尔瞻,你我虽失了官位,却仍要把持住气节,不要负了士林的名望啊!”
都被贬谪了,屁股早就不坐皇帝那边了。
眼下堪堪有资格上桌吃饭,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靠的是江南对朝廷的不满,尽数倾注在东林党内,才有如今的士林簇拥,百姓仰慕。
这是基本盘,可不能本末倒置。
一旦东林党从批评朝政,转眼成了调和阴阳的两面人,甚至干脆拍起皇帝的拍马屁,那他们身上的名望,士林的地位,裹挟的舆论,立刻就要化为乌有!
南巡之事已然尘埃落地,他们根基也不在朝廷,如此这般,还怕什么措辞激烈,勇往直前便是!
国朝广开言路,从不会因言获罪。
当初在皇帝巡视北直隶时,他弟弟赵南斗跟着何心隐,公然辱骂了一番皇帝,不也没做惩治?
就是要狠狠谏诤皇帝!
谏诤才能聚集有识之士!谏诤才能号召泱泱百姓!谏诤才能笔削朝廷的权枉啊!
这番说辞简直鞭辟入里,听得邹元标默然无语。
过了许久,才有一声无奈叹息,在值房内响起。
邹元标拱手致歉:“是愚弟想岔了,多亏拱极兄点拨。”
赵南星见状,满意颔首。
大敌当前,若是再不能将自己人拧成一股绳,只怕又要一败涂地——这可都是当初南郊祭天的教训!
赵南星缓缓伸手,抓住邹元标的胳膊,温声道:“东林报与南京国子监学报的事,就交给我与依仲。”
“另外还有一事要劳烦尔瞻。”
邹元标闻言,心知肚明。
方才他动摇片刻,落在赵南星眼里,那稍后措辞撰文辱骂皇帝,另起笔名隐匿形迹的事,必然就要避着自己了。
他也不挑明,拱手回道:“你我是相互交托志向的兄弟道友,何谈劳烦?”
赵南星倒是真有事托付。
甚至事情在脑海中转了一圈,脸色就肉眼可见地难看了起来,手掌下意识用力。
直到邹元标胳膊都被捏得发疼,他才缓缓开口:“我给太仓张家去信未得回覆,还要尔瞻亲自走一遭……”
赵南星面无表情,语气冷冽:“替大家一齐问问看,张辅之到底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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