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4章 思念长 (第3/3页)
意外和谐,像老伙计在跟年轻人对歌。
上午,剧组的道具师又来敲门,这次没带模型,扛着块厚实的木板。“王大爷,我们想给真磨盘拍组特写,怕磨坏了,用这个垫着点。”他把木板往磨盘边放,却被王满仓拦住了。
“不用,”王满仓摸了摸磨盘上的凹痕,“它不怕磨,越磨越精神。”道具师愣了愣,还是把木板收了起来,举着摄像机凑近拍磨齿——那些被岁月磨圆的棱角,缝里嵌着的青稞粉,还有赵先生留下的那两封信露出的边角,都被镜头一一记录下来。
拍着拍着,导演忽然指着磨盘中央的槐树种:“这颗种子是道具吗?太有感觉了!”王满仓笑了:“是夜里自己落进来的,算它跟磨盘有缘。”导演眼睛一亮:“加进去!就说这是磨盘结的‘果’!”
中午吃饭时,王小轨的直播间涌进好多人,都在问磨盘的故事。有人说想寄点家乡的粮食来,让磨盘“尝尝鲜”;有人问能不能在线“云推磨”,打赏换成青稞;还有个海外的网友留言,说小时候爷爷家也有这么一盘磨,看了直播想家了。王小轨一边吃窝窝一边回复,嘴角沾着玉米面,像只偷吃东西的松鼠。
“爹,有人要给磨盘寄咖啡豆呢,说想尝尝磨盘磨的咖啡。”王小轨举着手机给王满仓看。王满仓嚼着窝窝摇头:“它磨不了那玩意儿,性子烈,会呛着磨盘的。”李桂芝在旁边笑:“你爹这是把磨盘当人疼了。”
下午,邻村的张木匠来了,背着个工具箱,说是赵先生托他来的。“赵先生说,磨棍有点松了,让我给加固加固。”张木匠蹲下身,摸了摸磨棍与磨盘连接的地方,“确实该修了,木头都有点糟了。”他拿出新的木楔,蘸了点桐油,一点点敲进缝隙里,动作轻得像在给婴儿喂奶。
“赵先生还说,”张木匠边敲边说,“等他孙子的歌写好了,就带着录音设备来,现场录磨盘的声音。他还特意交代,要选个有风的日子,说风里有磨盘的老伙计——那棵槐树的声音。”
王满仓往磨眼里添了把荞麦,推起来试试,磨棍果然稳了不少,“吱呀”声都比刚才浑厚了些。“他倒是比我还懂磨盘。”他说这话时,眼角的皱纹里都淌着笑。
傍晚的时候,来了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怯生生地站在院门口,手里攥着个布包。“我……我是赵先生孙子的同学,”她小声说,“他让我把这个送来。”布包里是个小小的木质磨盘模型,比剧组那个精致多了,上面刻着行小字:“根在,磨转,人安。”
“这字是那孩子刻的?”王满仓拿起模型,指尖抚过那些歪歪扭扭的笔画。小姑娘点点头:“他说,等放暑假就来推真磨盘,还要给槐树浇浇水。”
李桂芝给小姑娘塞了块槐花糕:“回去告诉你同学,磨盘等着他,槐树也等着他。”小姑娘咬着糕,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真磨盘,忽然说:“爷爷说,磨盘转的时候,就像时间在走,一圈一圈,把苦日子都磨成甜的了。”
王满仓没说话,推起磨棍转了一圈。夕阳透过槐树叶,在磨盘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无数只跳跃的小金鱼。磨盘转着,荞麦粉簌簌落下,香得让人心里发暖。
夜里,王小轨把模型放在真磨盘旁边,拍了张合影发在网上,配文:“大的带着小的转,老的等着新的来。”没过多久,赵先生就点了赞,还评论了一句:“磨盘不说话,却啥都知道。”
王满仓躺在床上,听着院里磨盘偶尔被风吹动的轻响,像在数着什么。李桂芝翻了个身:“想啥呢?”他说:“想明天磨点小米,给剧组的人当早餐。”李桂芝笑了:“你呀,是想让磨盘多唱会儿歌吧。”
窗外的槐树沙沙响,像是在应和。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墙上挂着的磨盘照片上——那是王小轨刚学拍照时拍的,画面有点糊,却把磨盘上的豁口拍得清清楚楚,像个骄傲的勋章。
第二天一早,王满仓果然淘了小米,倒进磨眼里。推起来时,磨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比磨青稞时温柔多了。李桂芝在旁边烙饼,香味混着小米的清香,漫得满院都是。剧组的人来得早,导演举着摄像机拍磨小米的过程,嘴里不停念叨:“太有生活气息了!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
拍到一半,张木匠又跑来了,手里拿着个小匣子。“赵先生寄来的,说是给磨盘的‘助听器’。”打开一看,是个小巧的录音设备,“他说录声音得专业点,别委屈了磨盘的嗓子。”王满仓把匣子放在磨盘边,设备亮起的红灯,像只好奇的眼睛,眨呀眨的。
小米磨完时,邮局的邮递员来了,扛着个大箱子,说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包裹。拆开一看,全是各种粮食:东北的大米、江南的糯米、西北的糜子……还有包新疆的葡萄干,寄件人留言:“让磨盘尝尝甜的。”王小轨拿着笔,在本子上一一记下,说要给每个寄件人寄点磨好的粉,算是“回礼”。
王满仓看着那堆粮食,忽然觉得磨盘像个好客的主人,要招待来自天南海北的客人。他拿起那包葡萄干,往磨眼里放了几颗,推起磨棍——“吱呀”声里混着葡萄干被碾碎的轻响,甜香一下子涌了出来,连空气都变得黏糊糊的。
剧组的道具师尝了点磨碎的葡萄干粉,咂咂嘴:“这比糖还甜!王大爷,咱加场戏吧,就拍磨葡萄干,肯定火!”王满仓摆摆手:“它不爱吃甜的,偶尔尝个鲜还行。”
正热闹着,院门外传来汽车喇叭声,赵先生居然回来了!他还是穿着那件长衫,手里抱着个吉他盒,身后跟着个戴眼镜的少年,想必就是他孙子。“我孙子说等不及暑假了,非缠着要来,”赵先生笑着解释,“这不,请假飞来的。”
少年有点害羞,抱着吉他给磨盘鞠了一躬:“磨盘爷爷好,我是赵小乐,来给您写歌了。”王满仓被逗笑了,往他手里塞了块刚烙的小米饼:“先垫垫肚子,写歌不急。”
赵小乐啃着饼,眼睛却一直盯着磨盘,手指在吉他上轻轻拨弄,弹出几个音符,和磨盘余留的“咕噜”声竟很合拍。王满仓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磨盘转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属于它的新歌,而这歌里,有青稞的香,有槐树的响,还有无数个像赵先生这样,记着它的人的念想。
李桂芝端来新煮的绿豆汤,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碗。绿豆汤的清凉混着磨盘的木香,在院子里漫开。赵先生喝着汤,指着磨盘中央的槐树种:“这是个好兆头,明年说不定能长出棵小槐树呢。”
王满仓点点头,推起磨棍,这次磨的是江南寄来的糯米。磨盘转着,“吱呀”声慢悠悠的,像在哼一首古老的歌谣。赵小乐的吉他声轻轻和着,少年的歌声很干净:“磨盘转呀转,转出日月长,槐树叶呀摇,摇出思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