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三章 柯岑斯之问 (第3/3页)
“今天艾德所犯的错误,到底是因为他说了谎,还是因为他不够聪明?这是个两个截然不同的问题。我不能告诉你,说谎话一定会受到惩罚。”
“因为,相同的事情,在整个欧洲艺术界,在过去,现在,以及未来,正一遍一遍一遍的发生。”
“艾德并不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么,但他以为自己知道——知道我心中的答案是什么。所以,他急急忙忙的冲上来,生怕奖励被别人所抢走。我在汉堡,柏林,慕尼黑,很多很多地方都做过大小奖项的评委。在这间教室之外,在我所知道的人里,我认为有很多很多‘Artist’,他们也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要去表达什么,彰显什么。”
“但他们认为自己知道,收藏家想要什么,知道艺术奖项的评委想要什么,知道画廊主和炒作高手想要什么。认为知道哪些是艺术的风口,哪些是资本市场炒作的宠儿,哪些题材能贵上天,所以他们冲了上去。”
“Bingo.”
柯岑斯打了个响指。
“不是所有人都一定会失败的。不,当然不是。不是所有人都会被丢个手表砸,很多人真得到了奖杯。成为纽约曼哈顿区那条坐落各种画廊和艺术中心的艺术长街里,一千个人里真正出头的那个。”
顾为经坐在椅子上。
柯岑斯不光朝着艾德的脸上扔了一块手表。
他的话语也像是鞭子一样抽打在顾为经的心理。
“当利益足够大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去选择诚实?”
他记得曹轩曾问他,为什么想要选择这样的一种画风,去参加新加坡双年展?
顾为经回答是——
“我觉得它很漂亮。”
这话可实在太有年轻人式自以为聪明的滑头了。
什么叫“它很漂亮”。
顾为经是感受到了这种画法的美,为它心动,决定把这当成自己的绘画之道,而选择了这样的画法。
因此对曹轩说——“我觉得它很漂亮。”
还是因为这样的画法近些年国际市场的反馈很好,有了前辈的铺垫,放在新加坡这样的场合,能够讨评委喜欢。
他才说“我觉得它很漂亮?”
曹老没有过多苛责自己,他依然为自己提供了艺术建议,并告诉自己,选择了道路就要走下去。
“我可以告诉你们,九岁的维特根斯坦所得出的答案。”
柯岑斯说。
“这位奥地利历史上最聪明的脑袋之一,在长久的思考之后,对于人生中所思考的第一个哲学问题,他最终得到了这样的结论——”
“没必要。”
“是的,儿童时代的维特根斯坦经过了研究,观察和分析,最后他认为——在这样的情况下,说谎是没有任何错的。”
柯岑斯叹了口气。
“真是悲观唉。”
“好了,下课吧。”
“哦,对了,艾德,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去向学校的行政办公室投诉我的暴力教学行为。但是,告诉你们,那块手表是假的。但我的许诺是真的——如果你们真的有人能答上来的话。”
“遗憾的是,我知道,你们没有。”
“那么——希望你们有一天,有谁能站在面前,回答出这个问题吧。”
“我知道上个问题的答案是维特根斯坦,这个问题嘛,我也不知道。”
柯岑斯敲敲黑板,把粉笔一丢,潇洒无比的扬长而去。
插画教室里静悄悄的。
——
美术学院西侧空地的野餐草坪上,传来卖力的锯木头的声音。
不着急打电话联系校警,有人非法砍伐学校里的白蜡树。
稍微走进一点,探头一看就明白了。
“哦。”
好吧。
远听像锯木,
近听像拉磨。
走进那么一瞧?
原来是世界名画——《水彩系的顾为经在林子里卖力的拉着他的琴》。
生活不易。
为经卖艺。
“吱,吱。”
顾为经把手机放在旁边,打开调音器,吱吱的拉了两下。
上上下小几个调音旋钮一顿拧,又“吱吱”的拉着。
“吱,吱……吱,吱,吱……”
琴音从林子里传来。
震的满林子的飞鸟仓皇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