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三章 秋风哭,秋雨啼,人间多苦楚 (第3/3页)
岁的孩子,妇人在哭诉,在喊冤。
朱翊钧看向了那妇人,又看了眼凌云翼,官厂由次辅总督,这巡视万家园出了妇人拦路喊冤的事儿,这出戏绝对和次辅有关。
若是无关,这妇人根本闯不到缇骑面前,官厂是有法例办的,今天皇帝阅示也不是临时起意,是早就安排好的事儿。
“凌次辅,官厂改制,是不是有了有苦难言之事?”朱翊钧想了想,直接问了出来。
凌云翼面色极为复杂,他叹了口气俯首说道:“陛下圣明。”
“凌次辅下次有话直说就是,不必顾忌,是朕把凌次辅从朝鲜请回来主持局面。”朱翊钧补充道:“因为官厂改制,不少人嚼舌头根儿,连忠顺夫人面圣的时候,都提到了。”
凌云翼杀性很重,做事不留余地,官厂人情味太重了,凌云翼这番改制,得罪的人不知凡几,再加上回京后,一应事,都在进行,并无功劳,这遇到麻烦,还得请皇帝出面,这就弄得凌云翼有些羞愧难当,一些话真的不知如何开口。
“升堂!让朕看看是什么事儿!”朱翊钧一甩袖子,看着那妇人,该配合演出的时候,他不会视而不见,既然凌云翼为难,那这个恶人,他来做。
朱翊钧到了大戏台,找了桌椅,直接在大戏台升堂断案了,条件虽然简陋了些,但朱翊钧不在意。
秋风秋雨大戏台,告御状的妇人,拉着孩子,跪在戏台上,哭诉着自己的经历。
这妇人说话其实不连贯,甚至颠三倒四,想到什么说什么,信息有些杂乱,而且时间线也有些混乱不清,一会三年前,一会十年前。
这个时候,若是有人帮她写一封诉状,反倒是能把事情更简单的说明白。
奈何,没人帮她。
朱翊钧一边听,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等妇人说完,才点头说道:“朕听明白了。”
妇人说的过于复杂,还有些家长里短,凌云翼都有点急了,那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有什么好说的?这是面圣!
但陛下说听明白了。
朱翊钧还就喜欢听这点事儿,因为这妇人越是唠叨,细节越多,缇骑衙门越容易办案。
十年前妇人随丈夫从宣府入京来,丈夫凭借手艺,进了官厂,这进了官厂,生活立刻从颠沛流离,变的稳定了下来。
妇人生了三个孩子,可这六年前,丈夫在官厂出了意外,一锅铁水断了链,兜头浇下,尸骨无存。
“文成公定了抚恤,按你丈夫数量匠人,往年工银和开工银算,一年该十八银,按十年抚恤算,共180银,结果你只拿到了20银?”朱翊钧询问了妇人所诉第一案件。
180银真的不算少了,而且孩子还能继续在官厂学堂上学,官厂内的米粮粮油的价格比外面还要便宜些。
“还请陛下为民妇做主!”妇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告什么,她把丈夫走后的痛苦,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那你这些年以什么为生,把孩子拉扯大的?”朱翊钧看向了旁边还算健壮的六岁小孩,这是那匠人的遗腹子,虽然不胖,但并非面有菜色。
妇人眼神闪烁,她抬头看了眼皇帝和随行官员,再次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才俯首帖耳说道:“民妇做了暗娼,操持贱业。”
“砰!”朱翊钧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眼神立刻变得凌厉起来,厉声说道:“赵梦佑听令!给你一个时辰,把贪墨之人,尽数抓拿归案!”
皇帝的愤怒,连六岁的孩子都看出来,这是动了真怒。
“臣遵旨!”赵梦佑立刻领命而去,皇帝给了一个时辰,完全足够了,缇骑办案,又不是衙门衙役办案,缇骑不讲证据,只讲圣意。
刀拔出来抵在脖子上,很少有人不怕。
朱翊钧信妇人说的话,因为他从妇人身上看到了风尘气,这些年,她的日子过得很差,也很辛苦。
“冯大伴,给座。”朱翊钧摆了摆手,继续在纸上写写画画,他在等赵梦佑拿人。
凌云翼有些话不太方便说,妇人闯到御前告御状,这里面指定有事,而且不是小事儿。
首先,妇人绝非个案,贪墨抚恤银,是官厂的一种常态;
其次,妇人多次去顺天府衙门告状,顺天府衙门不理,显然是有人在阻碍;
最后,凌云翼不太好直接呈送御前,要借妇人把这件事讲出来,显然这案子,凌云翼有不便之处。
这是完全可以确定的三个基本推断。
仅仅两刻钟后,赵梦佑就押着一干案犯回到了戏台前,缇骑押着案犯,一人一脚踢在了这些案犯的腿窝,缇骑一只手摁着一众案犯的脑袋,狠狠的摁在了地上,让案犯动弹不得。
秋风哭,秋雨啼,人间多苦楚。
“发死人财是吧,现在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跟缇骑交代清楚。”朱翊钧手一挥,让赵梦佑带着缇骑,直接在御前审案。
很快,一个让人十分意外的人名,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王建,王崇古弟弟王崇义的儿子。
“王崇义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嫁给了松江推官姚光启,这哪来的儿子?”朱翊钧亲自盯着,案子审理的很快。
王崇义替王崇古死了之后,朱翊钧还专门看过王崇义的生平,王崇义早年行商骑马太多,伤了身体,就只有一个女儿。
“嗣子。”赵梦佑言简意赅的说道,就是过继到王崇义名下的儿子,而且是远房侄子。
王崇古家里人丁不太兴旺,到王谦这儿,算上去年出生的孩子,王谦这儿也只有三个儿子,老大王之采读书读的很好,老二王之毅就不太行了,顽石一个,朽木不可雕也,把孩他娘气够呛。
王崇古对王崇义有亏,总觉得王崇义是替他死的,所以对这个过继的嗣子,格外优待。
这格外优待就优待出事儿了。
“第一案贪墨抚恤,第二案占人屋舍,第三案经营赌坊、第四案买卖丁口,都是这王建做的?”朱翊钧看着自己总结到的消息。
抚恤银被贪墨后,妇人和孩子被驱逐了官舍,按照抚恤办法,生产工伤而亡,三个孩子成丁后,才要搬离官舍,但第二年,妇人和孩子就被驱逐了。
去年,有个把头就拿着一张赌坊的欠条,要强夺妇人孩子,说工伤的匠人,死前欠了一大笔的赌债,要用孩子抵债。
妇人只好四处告状,却是告诉无门,今天她听说皇帝阅示万家园,就闯到了御前,她都没料到能闯得到。
显然,凌云翼安排的这出戏。
凌云翼确实不太方便,因为王建是王崇古的侄子,凌云翼动王建,很容易就弄成全面反对王崇古了。
全面反对要不得。
“赵缇帅,拿人去。”朱翊钧基本梳理清楚了案情,让赵梦佑带缇骑拿人去了。
朱翊钧看向了凌云翼说道:“凌次辅,官厂内外严厉稽查类似案件,必要时可以让缇骑办案。”
“陛下,此事儿不怪文成公,文成公年纪太大了,就管不住这些人了。”凌云翼给王崇古说了句好话,看起来王崇古留下了一些问题,但这些问题,是可以解决的,而且并不算太致命。
随着王崇古年纪大、精力差,管不了那么多事儿,王建才变得越发猖狂。
凌云翼作为臣子,他不好控制打击范围,更不想王建的案子,牵连到已故的文成公。
对于王崇古功绩,凌云翼是真心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