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六章 千峰凿破通天路,万壑填平贯陇途 (第3/3页)
真的非常非常困难,能够完成是一种奇迹。
王崇古在营造嘉峪关到兰州段驰道的时候,就遇到了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甘肃没有铁矿,如果要修驰道,就要从腹地运到甘肃,最近的距离,也是从胜州厂运送。
但胜州厂哪有那么多的余力,供应甘肃的驰道修建?
别看绥远有卧马岗厂和胜州厂两个煤钢厂,但焦炭、钢铁生产远远满足不了绥远本地的需求,更别说,这两个官厂还要承担一部分西山煤局的原料供应,就是从牙缝里挤,最多给一百里驰道铁料。
王崇古多方协调无果,只要到了一百里驰道的铁料。
钢铁,是一种极其稀缺的资源,在没有卧马岗厂和胜州厂之前,绥远人做饭连铁锅都没有。
但嘉峪关到兰州的驰道铁料最终还是解决了。
格物院派了七名地师,带着七百余人,在嘉峪关、兰州附近,翻山钻林,一名地师牺牲,一百余名堪舆寻矿人员死亡的代价,在一年的时间里,终于找到了嘉峪关本地的铁矿,距离嘉峪关一百里的嘉铁山矿山。
先修了嘉峪关到嘉铁山铁矿驰道,再修的嘉峪关到兰州驰道。
“千峰凿破通天路,万壑填平贯陇途;寸轨铢银铭血汗,祁连莽莽巨龙伏。”朱翊钧将早就写好,多次斟酌修改后的一首诗,写在了王崇古的奏疏上。
在陇开驰道修建的过程中,朱翊钧甚至后悔过,自己是不是选错了,当初选了陇开驰道,而不是京广驰道,修建难度真的太大。
以至于朱翊钧都觉得这驰道,恐怕会成为大明财政上的一道不停流血的巨大伤口。
但工部最终如期完成了驰道的修建,给了陇川百姓一条生命线,也给了沿途足够多的砖窑、水泥厂、石子厂、煤钢厂等等,百般辛苦,全都值得。
朝廷给万民一个稍微能喘口气的世道,万民就能创造出一个个不可能的奇迹来,这就是大明。
廷议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结束,陇开驰道修建,是大明皇帝的一意孤行,当时朝中反对的声音很大,因为无论从什么角度去看,京开驰道,都更值得修建,而不是陇开驰道。
从郑州到广州更加重要,从郑州到嘉峪关,只能满足皇帝个人重开西域的圣君伟业需要。
皇帝力排众议,甚至内帑全资营造,才有了陇开驰道。
现在,京开驰道也纳入了修建的进程之中,数十万计官厂的住坐工匠、十数万的工兵团营、两万里驰道修建经验,让京开驰道的修建,变得更加轻松了起来。
“郑州到广州,开封府到广州府驰道营造费用,一里只需要六千银了,当初修建崇古驰道的时候,一里就要一万三千银,现在回头看,依旧是感慨万千。”王崇古在拿到了皇帝的诗词时,回忆起了当初。
人老了,就喜欢回忆当初,崇古驰道,可是王崇古最得意的一件事了。
时光荏苒,驰道的营造费用,每里的价格,还在下降,这是钢铁产量爬升、数量匠人增多、修建经验累积、铁马马力提升等等诸多原因造成。
“王次辅,奋斗正当时。”朱翊钧看着王崇古的样子,笑着说道。
“老了老了,陛下,臣已然老朽了。”王崇古笑了起来,很快文华殿上都是笑声,冲散了天灾将至的悲观氛围。
王崇古老了,但仍是干劲十足,红光满面,这老头子这精神头,看起来比高攀龙那些贱儒还要年轻的多。
有的人是未老先衰,暮气重到不如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有些人是人老志不衰。
有些时候,人和人之间的差距,确实比人和猴之间的差距还要大。
廷臣们其实也意识到了,这天灾确实可怕,但,怕有个屁用!就是再怕,该来的天灾还是要来!
陇开驰道都觉得难,不还是修成了吗?
朱翊钧在廷议之后,换了身衣服,到大将军府换了黄公子的车驾,这次他没有去太白楼听聚谈,而是来到了宝钞局门前,将车停下了一里地之外,下车走进了酒楼,到了三楼坐在了临窗的位置,拿出了千里镜,看着宝钞局门前的情况。
看着看着,朱翊钧就觉得不太对,因为宝钞局门前,门雀可罗,半个时辰,只有三个人走了进去。
按理说,宝钞贬值,恐慌情绪加剧,就是再坐得住的势要豪右,也该到宝钞局兑现才对,但是这种场面似乎没有发生。
“皇爷,我换好衣服了。”陈末和两名提刑千户,都脱下了锦衣,换上了棉布衣服,乔装打扮成了走街串巷的小商贩打扮。
朱翊钧给了陈末三贯面值不等的宝钞,说道:“你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儿。”
“是。”陈末俯首领命,不到两刻钟的时间,陈末回到了酒楼,将陛下给的宝钞如数奉还。
陈末低声说道:“回皇爷,没兑到。”
“一贯也兑不出来?”朱翊钧放下了千里镜问道。
陈末无奈的说道:“宝钞局的人说,让我上外面兑去,我争辩了两句,里面有两个人把我们推了出来。”
“咱看到了。”朱翊钧通过千里镜,看到了陈末被赶出来的一幕。
“皇爷,赶人的两个壮汉,绝不是衙役,也不是宝钞局的人,因为两个人都有纹身。”陈末在宝源局没待多久,赶人的两个壮汉,不是衙门里的人。
衙门招衙役,不会招有纹身之人。
“京师啊,天子脚下,首善之地。”朱翊钧连连摇头,他终于知道宝钞为啥会贬值了,张学颜说的都对,但不全。
“陈末,这件事交给你了,查清楚究竟。”朱翊钧站了起来,临走的时候,还专门看着冯保结了酒菜钱才离开。
朱翊钧是皇帝,出行很麻烦,规矩很多很多,整个三楼没有食客,全都是缇骑的人,这四桌酒菜钱,可是八两多银子,赖穷民苦力的帐,朱翊钧会睡不着觉。
户部其实对这个情况很难了解到,自我稽查,永远是最难的事儿。
因为稍有点风吹草动,立刻有人向下告知,这两个壮汉绝对不会出现,宝钞局门前,甚至会有雇佣的百姓,举着宝钞承兑,热闹无比。
朱翊钧完全是临时起意,说走就走。
“陛下,徐成楚的奏疏,就说到了宝钞局的不便。”冯保从司礼监取待批阅奏疏的时候,从浮票上看到了徐成楚这个御史说宝钞局乱象。
也就是说,皇帝即便是不去宝钞局,这个脓包,也要被徐成楚给戳破了。
“都察院御史都说,行行且止,避徐瘿瘤,海文忠还在时,就跟着朕说,徐成楚过于刚强,要吃亏,朕看啊,徐成楚,还是很不错的。”朱翊钧记得徐成楚这个人。
徐成楚是全楚会馆的门生,他是张党,他张党的身份,是朱翊钧亲自给的。
他出身贫寒,小时候患了大脖子病,脖子上挂着个大瘤子,因为这个瘤子本来该点第一甲前三名,结果被放到了第二甲里。
徐成楚这大脖子病,从小到大,给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困扰和歧视,但徐成楚没有变成道德上的小人,阴险孤僻,反而以骨鲠著称,一身的硬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