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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一章 要发挥好封建帝王的局限性 (第1/3页)
朱翊钧自从进入浙江之后,一路上收到的全都是好消息。
在蔡徐之争后,浙江还田最后的攻坚战宣布结束,历时四年,皇帝还是把浙江还田这碗夹生饭给硬吃下去了;
侯于赵没有把还田做成买卖,年轻的帝王的疑心病减轻了许多;
浙东运河,因为禁海一百七十年被荒废,今日,这条古老的运河再次焕发了勃勃生机;
浙江因为还田释放出了巨大的经济动能,尤其是出海锐减的情况下,浙江这一个内需市场的逐步建立,可以有效消化关税增加引发的连锁问题。
一切的一切都很顺利,按照既定行程,朱翊钧在看完了浙东运河,就要北上到松江府,皇帝暂停了对浙江的威罚,并且免了一年的田赋,三年减半,把真金白银留在浙江,算是对遵从王命的恩赏。
盛世扑面而来的时候,朱翊钧感慨浙江被倭寇荼毒后浴火重生的不易,临时起意到了义乌。
他给了一条杭州到义乌的驰道,因为浙江多山,最合适的出海口只有宁波,所以一条驰道打通义乌到杭州的路,也就是义乌的货物,可以顺着浙东运河直接出海,让义乌继续领先。
至于能不能让义乌成为世界的义乌,得看义乌人的自我奋斗了。
皇帝一只脚已经踏上了大驾玉辂,准备离开的时候,义乌知县邱俊池一句禁令,让朱翊钧收回了自己的脚步,驻跸义乌,询问详情。
“邱知县的话,朕听明白了,这么看来,宁波远洋商行,确实不太方便。”朱翊钧驻跸义乌,让邱俊池详细的把生丝、茶叶禁令讲了讲,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事情其实特别的简单,义乌两次大胆的尝试,让他们领先浙江其他地方两大步,乘风起的时候,自然有人盯上了义乌这块肥肉。
义乌最先完成了还田之后,工匠聚集在了义乌,让这里快速成为了浙江的货物生产之地。
而宁波远洋商行,在十六年三月份,给了义乌织造坊二万匹罗的订单。
罗,是绫罗绸缎、丝帛锦绢的一种,这些都是丝绸制品,但这里面以罗的单价最贵。
因为织罗,为绞经法,就是经线相互绞缠形成孔眼结构,前前后后需要三十多道的工序,人工成本远高于其他丝织品。
而浙江的越罗,更是自唐时就已经成为了贡品,以轻盈珍贵著称,杜甫就讲‘缲丝须长不须白,越罗蜀锦金粟尺’,而这两万匹就是越罗,这么大的订单,能养活数千名织娘。
义乌织造坊有足够的织娘和织工,做完这些订单。
就是这二万匹的越罗,出了问题,宁波远洋商行商总,给的价格太低了,一匹罗,计纯利在十七银左右,这是离港的利润,如果能够把丝绸运抵泰西,那利润得翻数倍。
而宁波远洋商行一匹越罗,就只给了二分银的利,也就是0.02银。
等于说让义乌织造坊白干,不仅白干,但凡是织坏了一匹,都要赔钱的程度。
这义乌织造坊自然不干,和宁波远洋商行的经纪买办谈了好久,最终谈崩了,这经纪买办,是一分利也不肯让。
赔钱是没法干,而且因为工匠云集,义乌织造坊根本不缺订单,匀不出余力给这批不赚钱还要赔钱的买卖。
后来,义乌织造坊就买不到生丝了,谁都不肯卖给织造坊,织造坊的总办、会办、工匠们等着米下锅,邱俊池也是急的百爪挠心,通过百般协调,织造坊还是买到了生丝,但昂贵无比。
原料价格非常昂贵,利润下降,就要被迫向下朘剥,匠人的待遇变差,自然会流失,最终甚至导致织造坊的衰亡,邱俊池当然要急。
邱俊池跑到了金华府告状,金华府非常积极,但最终只抓到了经纪买办。
从人证、物证、书证来看,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个到义乌织造坊谈生意的买办干的,厚利是他自己侵占的,禁令是他联合各大经纪买办们搞出来的。
总之一切都是这个经纪买办利欲熏心,贪得无厌,而他背后的大老爷们,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金华府知府张问达,一看自己的钱袋子义乌,居然被人如此为难,十分积极的告状到了杭州府,巡抚侯于赵自然发函询问宁波府缘由,可是查来查去,和金华府查到的情况无二。
大家都心里跟明镜一样,经纪买办就是下九流,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
邱俊池本来觉得事已至此,总能买得到生丝了,结果还是原来的样子,原料还是非常昂贵,只要一听是义乌口音或者送货到义乌,能收到的回复,就只有连连摆手,生丝商人,连谈都不谈,直接礼送出门。
而且很快,茶叶也买不到了。
历时一年多的时间,邱俊池终于搞清楚了情况,他对皇帝说这件事,也不是让皇帝主持公道,他的想法也简单,就是让皇帝这位天老爷,居中说和一下。
“朕既然知道这件事了,就不会不闻不问,朕会询问清楚,给义乌人一个交代。”朱翊钧给了一个承诺,这事儿他会管,至于究竟怎么管,那就不用邱俊池操心了。
“臣告退。”邱俊池也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处置,但按照风力舆论中的传闻,杀人不眨眼的皇帝,大抵会暴力解决。
邱俊池心里当然有怨气,义乌人,受了一年多的窝囊气,邱俊池不明白,怎么把他们义乌人当倭人一样的整。
“义乌是有功于社稷的,十七万丁口,抗倭平波出了两万的青壮,等同于家家户户出人出力,也等于说家家户户披麻戴孝。”朱翊钧再次重申了他对义乌人的感谢。
卧马岗的金银铜铁煤矿,都是义乌矿工探出的。
“这事儿,朕不会偏听偏信,听邱知县的一面之词,赵缇帅、骆缇帅,把这个生丝禁令和茶叶禁令查清楚,是谁下的令,是谁在执行,查清楚问明白,顺便也看看,是不是邱知县在欺君罔上。”朱翊钧首先出动了缇骑。
这个生丝禁令和茶叶禁令是否存在,缇骑要查,如果真的存在,那就瓜蔓连坐,把敢这么做的人,全都一网打尽,绝不留情。
朱翊钧看着张居正说道:“经济地位决定了政治地位,而垄断产生权力。”
这两句话,都来自于阶级论的第三卷斗争卷,经济地位和政治地位是息息相关的,大明的富商巨贾真的没有政治地位吗?即便是没有爵位,没有官职,他们依然拥有权力,而这种权力来自于垄断。
垄断,就是商品经济下对土地兼并的表述。
权力的本质就是支配,谁能支配他人,谁就拥有权力。
“陛下圣明。”张居正沉默了下,俯首说道。
张居正在搞恩情叙事,他想要把阶级论第一卷的阶级,用贵贱各得其宜,尊卑长幼之序代替阶级表述,用恩情叙事,代替分配卷。
朱翊钧不支持恩情叙事,不支持就是不会主动去配合张居正的做法,但也不会刻意阻拦。
他的不支持是不会放弃以阶级论为治国纲常的基本理念。
阶级卷、分配卷,都可以用恩情去异化,但是斗争卷,又该用什么去异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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