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小宴 (第3/3页)
而纳颜受主公危难时救命大恩,甚而琐碎间托妹之惠;所能报者,唯此残命尔。”他竟站起叫来纳兰一起退后再拜于我,倒慌得我赶紧起身回礼。
“纳颜,真好汉也。”我说不出话,张俭已经赞出口来了。
“起来起来。”我赶紧拉他们起来回席,却发现佩儿不声不响已到我身边一起回礼,到让我想出词来舒缓一下气氛:“其实纳兰来这里,我也没怎么照顾她,倒是一直当丫环使了,纳兰聪明伶俐,帮了我和夫人不少忙,我还得感谢你们兄妹呢。”旋即我也作揖,到惹得张俭说了一句:“这番,主公倒有些酸儒的禀性。”
现在我能明白当年张俭大叔如何被上面的宦官看不过眼了,如此直率对上,怕天下就我这里能这般了。
“张叔叔,到您了。”我们总算坐下,继续喝酒,也开始另一个话题。小孩们则在窃窃私语着什么,其实我很想知道,不过隔得太远,没法听清。
“作督邮那会儿。”他谈到这个事,原本一直开的残花就谢了,换了一朵苦菜残花戴在脸上:“我根本滴酒不沾,山阳县十一个乡,四十八亭;共有一百三十家豪民大户,各地乡老,里魁,大多都是这些大户家的人。朝廷下的旨意大都很好,可到下面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县令是个酸儒到腐儒间的家伙,好吧,也好不到哪;坏吧,也坏不到哪里去;碰到这事,他不管,可他不管,我不能不管。”说到这里他单指朝天,脸色严峻,声音也高昂了起来:“我不能不管!”
没有人说话,但我想大家心里全喝彩了一句:“好!”
“我就是酷吏,他们能怎么样?我没什么顾忌,三年,我抄了十五家,杀了三十多个横行无忌的劣徒,怎么样?整个山阳的豪民私下叫我张见鬼,那又怎么样?”他拍着胸脯站了起来,让我感觉张叔应该已经喝高了:“他十常侍的家人怎样?他以为我不敢,我敢,他干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他还想活?”(《后汉书:党锢列传》,作者注)
老人拧着脖,脸色竟忽然恶狠狠的,“若让我逮住这些,骑在老百姓脖上横行无忌的,草菅人命,贪赃枉法多大官我都让他死。”
他忽然一皱眉头,凶脸便成了鬼脸,一下冲出屋去,我们都觉得很奇怪,还是我吼了一嗓:“叔,怎么了?”
“上茅房。”说到这,此人已在数丈之外。
小孩笑得最开心,其实大人们也笑了,但是根据《春秋》的精神,不合于礼,故而我就不记录了。
那夜,张叔最终也没说他开始为何喝酒的,但我想可能和纳颜有些相似,应该是那段逃难的时候落下的。张叔那夜就睡在我家,我和纳颜将醉得不省人事的老人抬进了旁边厢房,纳兰则给找了铺盖。
第二日早上,传令兵的叫醒了纳兰,纳兰叫醒了郭佩,并伙同纳颜一同把我镐了起来。
情况一时还说不清,尤其我们家的是这么一个专业对口的结巴:“外……外……面……一……”
这时应该是张叔从偏房起身,当时还没推门出来,就在屋内大喝了一声:“老胡!唱出来!”
那传令兵忽然清了一下嗓:“日出东山红光照啊……啊,有一辆马车……它进
城了……你说它怪吧它也不怪,驷马在前车在后面……唉……唉唉唉……”
我想在场除了这唱的卫兵和张叔,所有人都是一身冷汗。
“要说它不怪吧它也奇怪,马上的人他长得像太监哎,呐呼咳……说那一人宫袍在身——手棍一根——上面捋下毛三撮哟,间一根绳来连呐哈哈……”
听完这种描述,我赶紧打断眼前唱兴似乎颇浓的这位:“佩儿,快……快……更衣,那是持节之使,怕是哪个宦官来颁什么旨意了。”
片刻后,我和妻一同整装出来,来到门口时,一个自称常侍某某或者某某某的年太监便站到我们面前给我们念了几百字的圣旨。没什么新意,还是让我当越侯,只是加了条有盐铁之官将给我派来让我接待安置,那两个人的名字我也没注意,反正圣旨要放在我这里,我也懒得记。他们说是明年到估计是要等这里踏实了再过来。
其实我心在想,这种年纪太监是哪里找的,按说经孟德兄那一下,应该多是些年轻的,也不知这位是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的,最后估计是从某个行宫给调来的。
回身进院时却看见张老爷在我们家乱窜,我能从他脸上那种焦急地什么情况都不关心了的表情猜出他要干什么:上茅房。不过我记得这院内茅房里有两个,一左一右。但从院内的总人数及眼前出现的人数来判断,很可能已有二人已在那里开始公干,而且似乎都是大事,这一点从风吹来的阵阵恶臭可以得到线索,不过我的鼻还没有能达到辨别两种臭味能力的水平,所以我只是认为是很可能,而不是一定。
不过,我没有任何兴趣去证明。
这日有我定下的早朝,但我把聚议的时间选择在巳时,而不是皇上朝廷的卯时。这有些说头,第一,父亲曾和我说过,诸侯礼制不能与天同,所以,各方面都需有些差池;第二,荆州兄弟们曾一起讨论过,一致认为卯时前能起床的除了去撒尿的,就是前一日天没黑就睡了的,所以,总觉得上朝定在辰时即更靠后为好,但一定不能过了巳时,以免因为朝会而耽误午饭;第三,鉴于本人也属于到吃饭的时间,整个脑就处于看见什么都想吃的状态,而且我也很烦于连篇累牍毫无疑义的争执,所以,朝会以简单短小且紧凑为上。那么巳时就显得是唯一的选择。
这天早上,我就骑马没带卫队,穿着自己的以前的平民衣服,随意扎了头发,出去遛达,倒也轻松惬意。今天是第一天这般有闲,平日都是在家随便看些东西,但近日家毒气四溢,掐指一算自说今日是冬月之朔,宜杀人放火,出去鬼混,倒地立毙;不宜打扫房间,看书写字,处理政事。
虽然是冬天,这里却没有那么冷,至少比荆州暖和多了。城内一些行道旁的树依然是绿油油的,还有些旁边院落的苗圃间还有些我不曾见过的花开着。路边、院早起的多半是辛劳的妇人,看着衣服悉如原之人,并无多大差异,多半趁着今日的好天气在屋外晒着被褥;一般有些跶着木屐在浆洗衣物;或整饬屋墙,收拾篮筐这些日常物事,也有些人家男人孩起得晚的,正在煮炊者早上的饮食。能看在眼里的男有帮着手的;有站在屋顶上加着草的;也有蹲在院有阳光的角落里吃着饭的。注2早起的小孩永远都是最欢快的,这个时辰的广信城完全是他们的,男孩和野一些的女孩们会不管母亲的呵责从昨日雨后的路畔稀泥捏出泥包包,并把它们团成想象的所有东西,或者三五成群的追逐嬉戏,背后严肃的打着唿哨的孩宛若英勇的士兵正在冲锋和追杀敌人;静些女孩则会团坐在一起,摆出一些碎瓦片和石块,和一些稻草扎成的小人玩着过家家的游戏,认真地仿佛在准备几百人吃的晚宴,不过她们肯定没有银铃和街坊邻居家开心,因为当时她们拥有一个白送的真人娃娃玩具——我;当然还有些全家惫懒些的,或是昨日睡晚了的,此刻家的大门都没有打开。
他们对我这个陌生的统治者的看法,只保持在陌生的基础上,并没有上升到统治者这个地步。他们会看着我,然后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情,也有些邻居的妇人会交头接耳地说话;而那些小孩则不同,他们甚至会蹦蹦跳跳地跟着我的马,直到听到了母亲的呼唤,才会呼喊着欢快地尖叫着跑回去。
慢慢天越来越亮了,声音慢慢聒噪起来,三五成群的男人有些扛着扁担,有些架着斧,有些推着车,纷纷出城或者去城内其他地方了,广信的城外只有空空的田埂,这时节男人们能做的活多半是去野外砍柴,或者替商家搬运东西一类。于是广信的一天完整地开始了。
最热闹的地方永远是市集,广信有东市和西市,在城的东南和西南,随着辰时市集口的兵卒一起敲鼓,有需或有闲的人们就会从城外和城内向一起涌向这里。北方的农人们一年只有这个时节有些闲工夫,虽然听说这里温暖,一年谷物能种两季,农人终年不休,可这里似乎也和北方是一样的。城外来的农人牵着牲口,拖着今年的一些收成来卖;铁匠铺永远是丁丁当当的敲砸声和风箱的呼拉声,就那声淬火的声音最清脆动听,好似情人间传情的唿哨;相对来说肉铺将成为猪肉的畜牲被揪着耳朵准备放血的嘶鸣有些惨不忍闻,而且铺里面的味道比把我熏出家的味道要更为恶心;此外,带着方言俚语的讨价还价,三五成群的大婶谈笑,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牵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的路过,都能让我回到襄阳。
我有些想家。
不过这里就是我的家,至少这几年看来是这样了。
“还不错!”我满意地自言自语道:“回去了!”
注1:由于书人物是汉代人,我不能让他的思想过于深邃遥远,所以他的想法必然存在一定问题,但是这是时代的局限,我觉得还是不要让一些思想提前两千年为好。其实不光你们觉得不顺利,其实我写得也很辛苦,总把自己留归两千年前,而不要僭越,所以很多话说无法说出来。
注2:有些献说:那个时代的普通老百姓只吃两餐,大约上午十点一餐,下午一餐,一到晚上黑了,就睡了,而大户人家则吃四顿左右,作者注明,只是未免大家看得有些不习惯,我还是让他们按照后来的三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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